高中校園。今天下午有學生上課玩手機,我惱羞成怒吼他們,吼完覺得愧疚,畢竟他們是孩子。然后狠狠說了玩手機的學生兩句,這事就算過了。
我記下他的名字,也努力看了看他臉,準備以后好好“針對”他一番。
晚上下自習。有人喊:英語老師。我很認真啃著方便面,又有人喊了聲,且離我更近了些。我抬頭,打招呼。說了兩句,我問:“你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說出來名字我仍不記得,他說:老師,我今天玩手機了。
我聽后佯裝發怒:“就看你能不能記住自己犯錯了!別以為我真忘了!”
躺在床上,我想不起來到底是哪個班學生違紀了;下午有一個班、講了快二十分鐘,學生很安靜,我問你們困了?他們說:“老師,這個你講過了!”還好我課備得超前,換一頁我也能講下去。
前天,先生問:今天怎么沒鬧騰?我反問:“鬧什么?”他不語,好大一會兒又說:“3月14號是什么日子?”我鼻子立刻酸了:“滾!再不許記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3月14、9月11都不能再記!”他問我情緒變化大,是不是來了大姨媽。我仍罵個不停,他安安靜靜。
3月14,是我和他第一個孩子沒有的日子。那時候,他不懂責任,我也不懂,不想要也不能要。事后,我痛哭不過是心疼自己,心疼自己去遭這苦痛。
9月11,去年的9月11,是第二個孩子離去。這一次是想要而不得。因果從來不爽,昔日犯下的錯,總是要還的!我做好了休學、延期畢業甚至是退學的心理準備,都沒能留得住她。我還給她娶了名字,乳名叫小黃豆,學名叫溫廷君……她去之后我想過自盡,所有的苦痛源于不舍與對自己的恨。
然后,我的嗅覺開始靈敏,甚至能聞見別人的體味。同時,我的記憶力也開始減退。唯一記清楚的是自己的妊娠反應:不能聞風油精,否則便如中了毒一樣舌頭麻木,會吐。
嗅覺讓我離開熟悉的地方,因為那里有讓我痛苦的味道,也有讓我流口水的味道。距離和消退的記憶力一起,讓我很快適應新的環境。
我走了。離開那個沉重的地方,帶著沉重的過往。陌生的城市、氣味和人。我不再斂住身上的刺,不輕易幫人也不輕易允諾,甚至不輕易開口說話,同時也絕不輕易回到過去。靠著嗅覺決定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靠著記憶力維持喜歡或不喜歡的關系。
我開始忘事。晚上逛街會忘了來時的路,記不到是周幾、只得等課代表來叫我去上課。有時候我會想不起來我為什么來這里、又為什么不愿意走。但,我會老老實實呆著。
還會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醒來死死捏著脖子里掛著的佛祖,反應一下明白,這是知道小黃豆發育不好時候請來祈福的。
偶爾還會做夢,夢見她在如生物書上子宮圖案一樣的路口哭泣、夢見她總是比同齡的孩子小一點、夢見她伸手喊媽媽、夢見她在吃母乳可我的總是不夠……醒來會翻個身,然后就忘了這夢,再接著睡。
現在,我的記憶力越來越不好了。在這里兩周,我只記得兩個課代表的名字,但記不清楚他們班級,上課老是喊混,在上講臺前需要讀一遍教案,否則會忘了教學流程。
先生說:你可能已經開始老年癡呆了。我嗅著他的味道:嗯,你還和年輕時候一樣好聞。他笑,我說:“再給我個種子,我想要個孩子。”他嘆口氣:“再等等。”“等到什么時候?”“等到我戒酒夠半年、你再喝三個月葉酸。”“嗯。”
“嗯,那時候,你應該好了。”他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