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巨流暢
很久之后我還在想,努力地想,如果不和萌萌分開,我倆是否能走到最后?
我和萌萌都是離家在外的游魂,沒有太大的理想。總想著不勞而獲,黑天白日里都在做著不切實際的夢,可笑又幼稚。
因為年齡混大了,生理上也有需要,所以我倆會在周末睡到一處。不知這樣說,會不會讓別人詬病,說我厚顏無恥。當時不懂,以為可以滾床單的,不一定要付出真心,就如周末情人一樣,我會擁抱她的身體,合二為一,做愛抽煙,分開后各自為了生活帶著無奈,妥協著也努力著,想要活得的更加寬裕灑脫。我從未想過娶她,她也沒有考慮嫁我。
回想第一次和她同居的經歷,好像是蓄謀已久,又如瓜熟蒂落的水到渠成。
我在出租屋里洗澡,她推門進來,我倆都有些片刻的愣怔。
我的確在洗澡之前告訴過萌萌,我要洗澡,我說:“我回去洗大棗。”她信以為真地來蹭棗吃,推門之后她才清楚,此澡非彼棗。她是我出租屋的鄰居,長像中上之姿,在一個賣場里做導購。
我倆曾在小型相親會遇到過,紅娘也撮合我倆可以在一起談一下,了解了解。我了解她的身體,陌生著她的思想,光天化日里,裝著不熟的樣子,刻意地保持著距離。她和我都拒絕了紅娘的好意。
我倆都想找一個本地人。我們看著彼此,就如最熟悉的陌生人,我們拒絕相愛。就像花不能選擇自己的顏色,我們的境遇和弱小,無法對我倆的將來負責,可能只有被動悲哀地等待豪橫的取舍。
再回到我倆怎么就在一起的那天,她愣怔之后低下頭,忽又抬起,我看到她眼里竄動的火苗,如一把出鞘的利劍,嗖的一下,就把我這個單身狗,風干的老木材點燃了,不,此時此刻我已成灰,我上前一步,拽著她的一只手臂,就那么輕飄飄地往懷里一帶,她就勢入了我的身,本來想如果她要抗拒,我會罷手的,但她沒拒絕。
我的眼睛穿透了萌萌的內在,我也最終穿透她的身體,她忽然有種死去的感覺,那一刻我感覺她死了一回,一動不動。我貼著她的耳垂,小聲地說:“如果難受可以叫出來,如果疼痛我可以停止。”她沒有出聲,我也沒有停止。那一刻我們如多年不見的自己,得已補全,變得完整。整個過程我倆沒有說過第二句話。
外面飄著雪,屋里我和萌萌熱汗淋漓。擁抱時很用力,想穿透各自的身體。那種感覺并不快樂,甚至有些疼痛從心里升騰而來。
我幾天后在她睡過的地方,收走浴巾時,看到一小片落紅,她掩蓋的粗糙,我裝作視而不見,忽略成沒有事情發生。
然后我倆在每個周末,瘋狂做愛,我倆逾越禁忌,上癮地愉悅自己也取悅對方。
有一天她說:“我懷孕了。”她說的云淡風輕。像是說著別人的事情。
而落到我這里卻成了定時炸彈,我額頭浸滿汗珠,半天沒有說話。
她等了一小會兒,發現我的反應竟是想要逃離,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鬼。她仰著頭微微地笑了,在我額頭上用手指一彈,紅著眼圈說:“和你開玩笑,你還當真了?傻東西,我偏就對你硬不起心腸來。”說完揉亂我的頭發,捏了捏我的臉。
那天我們從白天到黑夜,除去吃飯就沒有分開過,床都累的吱吱作響,是承受不住的空腔,我倆筋疲力盡。她不像第一次那么溫暖,她的心和她的人讓我感覺到,從里到外都是冰涼的,像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包容孩子的任性,對待我,又或者是無聲的抗拒。
四周黑兮兮,我突然就明白過來,我們在用這種方式和對方告別。
我沒有資格說舍不得,我的胃開始一抽一抽地疼痛起來,割裂我所擁有的和馬上就要失去的,但當時我并不清楚我舍棄的竟是我的一生,最燦爛的風景。
萌萌默默地起身穿好衣服,和每個同居的清晨沒有不同,告訴我她做好的飯在鍋里。然后輕聲說:“我先走了。”
我閉著眼睛,在她出聲的地方伸手一撈,她已經不在那里了,我說:“你下回什么時候來?”她笑著不回答,在我眼神里妥協著說:“你知道。”
晨光在她周身映出一圈金色,我發現她是那么無法用語言說清楚地美好,照得我由胃到全身都加深了痛楚的記憶,我想她再也不會來遷就我了。
天大亮后,我光著腳跑到她租住的隔壁,屋子空了,我的心比那間屋子更空,她什么都沒留下,就那樣決絕地走出了我的生活。
我就在她的屋子里,坐到日頭消失月亮升起,我沒有落淚,卻也從心底升出幾分輕松,我是多么無恥的人,我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心里想她就是一個,拼了命往上掙巴的狐媚子,幸虧當時我沒給她承諾,要是我說我要娶她,她很可能會拒絕的。
可是過了一段時間,我還是想,如果我能承諾,至少會給她一些慰籍也說不定。
后來我才清楚,愛是遇見,不是等待,也不可以準備,而我的萌萌那時已經尋不見人影,可能已經變成別人的萌萌。
多年以后,我曾對我的未婚妻說:“我為某人癡狂,但不是你。”之后我們分手了。我真的糟糕透了,我還有我的生活要過,我很抱歉,對萌萌抱歉,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她,自從分開,她就住進我的心里。我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微小的東西,卻在年少時看不透自己的感情。當時看不慣她身上的各種毛病,現在全變成懷念她的由頭。
現在我心里空了,我沒有辦法把空缺補全,因為世界太大,竟沒有另一個萌萌出現在我眼前。當時我們太靠近,所以忽視了彼此才是最該珍惜的人。
我無法想像她離開我時,有多絕望,心有多疼。
我以為我當初只是放棄了一個我不會愛上的人,其實我也放棄了自己和美好。
我現在在這個城市里生出根發了芽,很多人都說我很幸福。千人千面,千種萬般的幸福,我不清楚我算哪一種。
我為什么反復糾結著,我對她的辜負,因為錯過了救贖,余生也注定還不上。
? ? ? ? ? ? ? ? ? ? ?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