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段時間后,有一天,父親接了一個電話,飯后他對我說:“冬深啊,這么長時間了,接下來你要干什么,有沒有計劃?”
“沒,沒有……”我說。
他接著說:“你空叔在飯店給你找了一個活,你愿意干不?”
“愿意”細小的聲音從我的唇間急促的流出。
他看著我押了一口茶水說:“ 也好,學一門手藝糊口,總比我們一輩子守著幾棵果樹的要好??傊?,都是吃苦受累,不讀書,就好好吃苦,踏踏實實也能過一輩子。明天就收拾東西走吧,有什么困難就給家里打電話,或者找你空叔幫忙?!甭犞@些話,心里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下午我去找茂碩,茂碩躺在床上,看起來是剛被訓了的樣子,見我來了,刷一下翻起身,像是來了救星的一樣,我們騎著摩托車去山上吹風。我告訴他,自己可能真要去省城學廚去了,問他什么打算。他嘿嘿一笑,告訴我,他只是對做飯沒什么興趣,不然一定會和我一起,那樣的話相互也好照應。至于以后要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先去外邊闖一闖。
我想,也只能如此了。
他還說,有機會會來看我,一起玩,讓我好好學廚,以后也自己開餐館。聽著這些質樸的話語,心情一下好了許多。我們歡笑著又瞎扯了半天,只是不知道,這一別,將是何時見面。
晚上關燈躺在床上,想著十年光陰,自己學業未成,現在去學廚怎么也要學出個模樣,也算沒白讓父母操心一場。
黎明夾雜著黑夜沒有散盡的涼意悄悄來臨。我從床上爬起來,收拾了一下要帶的東西,也沒什么,就旅行包里的幾件衣服,父親和母親起來的更早,母親都為我備好了早飯,吃完之后,我便要獨自一人,踏上一段新的生活旅程了。
在村口,母親眼里泛著淚花,叮囑我要照顧好自己,父親在一旁掏出了一張卡,說錢都在卡上了,讓我該怎么花就怎么花,有困難就及時聯系家里。我接過卡,點了點頭,自己眼里的淚水也忍不住就要流出來,便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告訴他們我能照顧好自己,規勸他們回家去,我就要去趕車了,說完就轉身頭也不回地大踏步朝前走去。
清晨的風撲打在臉頰上,剛溢出的熱淚向著耳根的方向飛去,我擦掉了眼淚,看著前方的鄉間小道,周圍的草木,以及頭頂的天空,心里默默告訴自己,無論前方的道路是什么樣子,都要笑著堅持下去,是的,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如果連笑著去接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又哪里會有應對挑戰的力氣,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尤其需要這種勇氣。
從車上剛一下來,我就打電話聯系了空叔叔,空叔叔給了我一個地址——靜安路怡食閣中餐廳,讓我去那里,說他在那里等著我。
坐了幾站公交后,我來到了靜安路,很快便找到了空叔叔,他正在怡食閣門口徘徊,我上去向他問好,他微笑著告訴我,他給我說的那個燒菜大師就是怡食閣里的,他馬上就帶我去見。我的心里充滿了激動和忐忑,前者是因為,這件事讓我的人生有了一個方向,讓我不在那么糾結,有了接下來奮斗的目標,后者是源于往日對老師的敬畏而產生的一種情緒,老師都是那么嚴肅認真,讓人透不過氣來,我學習不好,所以過去一直都很怕老師,總之,現在都離開學校了,一切可能會大不同吧,我深吸了一口氣,跟著空叔進了怡食閣去。
跟我們見面的是一位體態不胖也不瘦,臉上棱角分明,濃眉大眼,有著白色短胡子茬的中年大叔,年紀可能比空叔還要長點,看上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嚴肅刻板,反而給人一種和藹可親的感覺。
空叔介紹說:“老安,這就是我給你說的那孩子,剛畢業的,原來可能都沒什么實踐經驗,以后要學好,還得靠你好好帶啊?!?/p>
安師傅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說:“冬深是吧,看著挺機靈的,其實做菜這個事,跟你們學習都是一樣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要真正學好,還得靠你自己,凡事都怕一個認真,只要你肯花心思,啥事都能辦好,我燒了一輩子菜,別的東西不敢多說,就這些全是從做菜這一件事上得到的經驗。”
空叔轉向我說:“老安就是暢快人啊,冬深,安師傅說的這些可都是掏心窩的話,以后你跟著他可要好好學啊。快謝謝安師傅?!?/p>
我說:“安師傅,謝謝您了,以后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請多多指點,您就是我的老師了?!?/p>
安師傅笑了笑說:“這個是自然,哈哈?!?/p>
隨后,我們一起吃了飯,空叔叮囑了我幾句話,就離開了。安叔叔把我安頓在了餐廳后邊的一個員工宿舍里。安叔說宿舍里還有一個人也是這餐廳的員工,年紀和我差不了多少,叫我們好好相處。我問他我什么時候可以去工作,他說:“你今天剛來,下午在餐廳看看熟悉一下,明天我給你安排。”我趕緊說:“我都準備好了,不用到明天了,下午就給我安排吧?!彼α艘幌抡f:“既然這樣,那你就先去休息,下午到后廚來找我?!?/p>
同宿舍的人叫辛歡,看起來身體比較單薄,但是似乎很柔軟,非常健談,愛說笑,簡直一個話題制造者。
下午我們一起去后廚,安叔叔給大家介紹我之后說:“你們到這里來學手藝,我是一視同仁的,工作的時候不許有絲毫的懈怠,也別自作聰明,對你們來說這里是一個學習鍛煉的平臺,分配給你們的任務就是你們的工作,你們要認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對自己對客人負起責任。”
剛開始的工作從刷盤子洗菜開始,我想自己現在也只能干這些了,然而,這些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比如說刷盤子,你若是一絲不茍的來刷,就盤碗來說是無可挑剔的,但是花時間多,洗的慢,前面人需要的時候沒洗好就很托節奏,影響整體效率,邊上一個擇菜的阿姨告訴我,把碗盤在水里泡一兩分鐘,再在海綿布上擦上洗潔精來洗,我試了一下,還真管用,洗的又快又干凈。心里不禁想到,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晚上我正在搬菜,夢月突然來了,拉著我要去咖啡館,說請我喝咖啡,我穿著工作服,干的滿頭大汗,一想不方便,就告訴她,我暫時抽不開身,還有活要干,太晚了,讓她先回去,改天再找空子一起玩。誰知她二話沒說就沖后廚去了,片刻之后,笑嘻嘻的出來對我說:“走吧,安叔同意讓你跟我走,這些活暫時安排別人。”我只能對她皺皺眉,抹了一下臉上的汗珠說:“那你等我一會,我去換件衣服。”話一說完我就匆匆跑去宿舍,換了衣服,洗了把臉來找夢月。
咖啡館我和茂碩去過幾回,卻仍然喝不習慣。我對夢月說換個地方吧,她便帶著我去了麥當勞。夢月讓我找位子坐下,她去前臺點餐。就坐之后,我看見她在隊列中踮著腳尖或左或右用眼掃著前臺后方懸著的價目表,那背影讓我覺得很溫暖。
不多時,夢月端來一個大方盤子,里面有一份麥樂雞,一份雞腿漢堡,還有一杯奶昔,放在了我面前。隨后又端來同樣一個盤子,里面是一大份薯條和一杯奶昔,放在自己跟前,自顧自的吃了起來。我把自己的盤子推過去讓她一起吃,她說這些都是給我的,她已經吃過飯了,故意點的少,讓我吃,不夠了再添。我原本已有餓的感覺,見她這么說,便不客氣的吃了起來。這些東西很快便一掃而光,感覺肚子填的很飽,夢月還一個勁的讓我吃自己的薯條,我實在吃不下去,只有推辭。
我問她怎么知道我在餐館了,她說下午她爸回家吃飯說的,那時候就要來找我,碰上柳柳來家里玩,這才等到了晚上。柳柳明天就要去學校報到了,她自己過兩天也要走了。
她問我真的打算在餐館干嗎,我點了點頭。我實在不知道,沒了學上,自己還能干什么,當初沒有努力學習,今天看來,只能是這個選擇。
夢月讓我別灰心,告訴我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絕對的好壞,平凡人的生活也可以很精彩。她還說會經常來找我玩,沒事帶我去他們大學逛??此f的那么誠懇,我不禁愜意的笑了,仿佛就是在昨天,那個不小氣,黝黑皮膚大眼睛的小女孩,她從來就沒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