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觀察自己，發現很多事情會推著你往前走。
記得之前花很多時間讓自己去讀詩歌，除了小時候被逼著背誦很多首古詩外，長大了之后，在不讀書了之后，我自己竟也愿意去買詩詞書來讀。還記得和一個同事之間經歷的有趣的事情。她喜歡看《紅樓夢》，年齡比我大很多，但是我們倆因為讀書臭味相投。那時候我自己看不進這本書，但我只是喜歡詩，她就引誘我，說里面很多詩詞很美，不信，背給你聽：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么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強梁；擇膏梁，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她說有一點點四川廣元口音的普通話，發音已經非常標準了。我當時被她的抑揚頓挫困擾好大一會兒沒有說話。她很調皮的問我，怎么樣？想不想一起來背？
雖然現在我早已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還在執著的讀著那些詩歌，但和她一起背誦詩詞那些時間，知道它就藏在我心里的某個角落，當我偶爾想起，會莫名的輕輕笑。
她喜歡讀的書，她喜歡的某一個作家的詩，當她給我講起時，我能感覺到她掩飾不住的歡喜。有時候，她會連同她的故事一起講給我聽。那時候年少，但是聽起來真實的愛情故事，故事里面的主人公給我輕輕的說著，她怎么決絕，怎么勇敢，最后又怎樣一步步走到這里，如今也只是夠輕描淡寫的給一個陌生人，甚至還可能理解不了的人這樣說著，感嘆著。
或許這樣的交談有時候會比讀小說還要精彩，體驗更入微。還記得當她給我說自己的故事，當她選擇離開，多少年以后，帶著自己現在的老公，還有肚子里三個月的孩子，急切的想再去看一眼昔日深情張狂，放蕩不羈的少年如今是否變了模樣。當她給我講到這里之后，她沉默了很久，幽幽的念出一首詩，我知道不是念給聽故事的我聽：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雖然也只是聽故事的我，也依然唏噓良久。
后來，我問她，你選擇走這樣的路，就是為了要多年以后可以來親自體驗這首詩，如此真切？
現在想想，如果是換成現在的我，肯定不會這樣問。想想我自己那時又能識得人間多少愁滋味呢？以為懂得，以為能感知最真的深情，以為的原來都是自以為。
她肯定也喜歡有一個我能懂她喜歡的詩，能聽她輕輕說著她為什么喜歡，為什么沉默。
除了唏噓她的愛情故事，我們還會相互打趣取笑。有時候讀到喜歡的一首詩會迫不及待的想要對方也能馬上理解。比如有時候我會開玩笑的告訴她，我昨天讀到一首詩，非常適合的場景應該是你在哪里哪里，看到什么什么，然后怎么樣…,于是開始讀給她：
清晨簾幕卷輕寒，呵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這樣的時候，她多半是會假裝生氣，但是偶爾我也能從她好看的眼睛里讀出來小小的驚喜。
多年以后，一直到現在，雖然我不再故意去讀詩歌了，但是聽到喜歡的詞，還是會忍不住心情緊縮。后來她離職的時候，我都沒有來得及和她好好道別。
她應該不會想到我如今會勇敢的寫自己的故事，想起她的時候才知道多該感謝出現在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個人。我還想補上我的送別：
就把祝福別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隔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