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住在山上,從小到大上學都不是輕松的事兒。
五點起床,一個小時,來到村里的小學讀三年級。小君和小光,山上唯二的同年級同學,在前面三年里換了多少老師,多少地方,已然記不清了。
小君和小光是外來者,進入了這個六個人的班級。戴著眼鏡的語文老師眼眸掃了一下小君和小光。讓小君站起來讀第一課的第一篇文章,小君忐忑不安地進行她的第一次當眾朗讀,不到一分鐘就被叫停,讓小光接著讀下去。
中午打飯的時候,小君無意間路過語文老師的房間,聽到,“今天單班下來的兩個學生,讀課文都讀不清楚,‘急匆匆’讀成‘擠’匆匆,呵呵呵,還是第一次聽到。”
新環境里的學習和生活都不一樣了,每天和同伴回家路上在山里到處鉆,天不黑不回家。校長每天放學前的站隊都會責罵小君,因為小君是路隊長,路隊長的唯一判定條件是年齡。
晚上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作業,小君在六七個人的小班級一直保持著第一名。午睡時間睡不著趴在桌上,校長在訓斥吵鬧的同班同學時依舊會帶上小君。第一次被要求寫日記,每天早上交上去放學前發下來,一周之后的評語是三個字“流水賬”,重要的是小君依舊不知道什么是日記。
2
初一開學的時候,就算是小鎮的街道,車道也被擠得滿滿當當。小君爸爸有了摩托車后第一次送小君上學,前面的面包車突然變道,爸爸沒有反應過來,摩托車歪倒了。
小君迅速從地上爬起來,接著趕往幾百米外的中學,小君爸爸在校門口等小君,小君悄悄看了一下墻上貼的紙,分在了三班。
碰到幾個分在三班的六年級時候的同學,熱情地跟小君打招呼,走過去。聽到三班的班主任是六年級的英語老師,年輕的女老師,姓王。
“小君,你帶大家讀一遍Unit 2的單詞,從第一個單詞開始。”這應該是小君記憶中第一次直視王老師,因為被鼓勵而刻苦學習英語。
初一的第一節班會課,沒有任命班長,王老師讓小君做英語課代表。開學幾周后的一天,小君拿著洗好的飯盒從食堂走回宿舍,王老師站在二樓陽臺喚小君,讓小君去一趟她的辦公室。三班的教室和宿舍只隔一堵墻,宿舍的樓上就是初一年級老師辦公室。
小君的腿腳都不自在了,被老師叫到辦公室一般沒什么好事,難道是對這段時間的英語成績不滿意?走進辦公室,只有王老師一個人。笑著問了一句中午吃好了麼。老師接著從桌上拿了一本七年級上冊的《點撥》給小君,讓小君回去看看,看好了還給她。因為沒有機會走出鎮子,小君從來沒擁有過課本之外的書籍。《點撥》很新,但是可以隱約從起皺的邊角看到翻閱的痕跡。
王老師教英語的每學期,小君都會有一本《點撥》,第一次還回去的時候被拒絕,后來就再也沒有還回去過。小君像個小偷一樣珍藏這本資料,凌晨一兩點的時候在被窩里開燈一頁一頁看,不敢做筆記,只是看。
青春期,大多數同齡人偶爾會有悸動的感覺,荷爾蒙刺激著情愫的萌動。而小君,不是沒有青春期,只是不敢辜負老師從未言明的期望。
學英語的方式除了聽說讀寫,最有效的應試方式應該是背誦。王老師采取了一種比較新奇的背誦方式——樹狀圖法,小君直接在老師那里背課文,然后有兩個人在小君這里背,這樣一層層分級下去,當然可以越級背誦。小君必須背的很快,早自習時在老師出現的很短一段時間跑去背,但老師從不在意小君背的內容,她只是聽著,然后打個“背”字,小君一次背的內容很多也不吃驚。
班級里雖然有班長,王老師會把紀律這一塊交給小君管,體罰或者言語責罰,老師不曾插手過。小君樹立了小小的威信,課上的small talk一定會參與。
3
封閉的成長環境,自然有些幼稚的想法。小君在一次日記中寫到:初中畢業,就不讀了吧,爸媽就可以少承擔一份上學的費用了。
小君家里已經習慣了周六周末的時候安排一些簡單的農活,跟村里其他孩子相比很幸福的活兒。到了春季玉米播種期,基本兩天都要幫媽媽扔玉米種和施肥。一次周末,作業沒有寫完,特別害怕,告訴了媽媽。媽媽說和小君一起坐車去學校,跟老師解釋一下。
王老師聽完之后,單獨留下了媽媽。站在教室辦公室前的陽臺上,隱約看見王老師說了什么,但是媽媽幾乎沒有開過口。談話大概持續了一小時,媽媽出來跟小君說:“老師剛剛說,你想初中讀完就不念了……”。小君沒聽完,就哭了,哭的很兇,上氣不接下氣,模糊著雙眼看到辦公室里工位上的王老師在沖著小君微笑。
好吧,小君是個愛哭鬼。因為英語聽力比較吃力,王老師悄悄把小君叫到辦公室,把她上學時用的錄音機給小君用,小君哭了,哭得隱忍。因為物理不好,王老師給小君和幾個同學開小灶,周六周末一起學習相互請教,晚上還會給小君們做飯,小君哭了,哭得放肆。
小君以為,這么好的老師,會看著小君考上一中。然而,九年級的時候,老師考去了縣里。開學時看著陌生的班主任,小君有點兒不知所措。
開學不久后的一個周末,小君沒有回家。有一個同學的親戚去縣里,可以帶著兩人坐車,自己去找王老師。因為忐忑,小君緊緊挽著同學的手下了公交,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門口,看著正在切菜的王老師。一瞬間,小君混亂了一個月的心平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