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回家的人總是特別多,這是每年最獨特而又溫馨的風景,年越來越近,隊伍越來越大,我也在這一龐大的隊伍里,走在回家的路上。
好久沒有回家了,不知道家鄉有什么變化。在外的生活總是那么緊湊而孤獨,一下子回到家的生活突然慢了下來,著實有些不習慣,當我看到奶奶家添置了一些空調、全自動洗衣機……由衷的為奶奶的現代生活而高興,但很快我又失望了,奶奶從來都不用這些東西。
古樸的農村環境里放置著現代科技的東西,如今已經不算稀奇的事情,可是放在一個花甲年歲的老人獨居的環境里就顯得格格不入了,這不是他們與優越的生活條件為敵,而是這屬于他們那一代人的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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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總是不經意間給人的臉上填滿歲月的溝壑,給人一種日月如梭的感覺。正如奶奶臉上蓋滿了歲月的印章,她是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的人,那時的她也曾如今天的少女一般天真爛漫,做著每個十八歲的女孩都會做的夢,不同的是卻看著他們那時代獨有的風景。
那時候,奶奶的母親經常編織一些草帽,讓奶奶拿到集市上去賣,作為家庭補貼。在她們家里,奶奶是老大,她下面還有三個弟弟,三個妹妹,作為大姐的她,儼然是她弟弟妹妹的第二個母親。奶奶的父親是教書先生,在當時來說還算是書香門第,奶奶卻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生活總是這般的背向而馳,隱約記得小時候奶奶看到自己的孫子會讀書寫字,即羨慕自己的孫子又埋怨她的父親,對于奶奶說起大學生這樣的字眼她會很激動一點也不奇怪。如今奶奶再說起她沒有上學這件事,對自己的孫子孫女充滿了希望,對她父親的怨恨卻逐漸隱沒在時間的故事里。
奶奶那時的集市如今還在,只不過樣貌變了,這次難得回來,想帶她去集市轉轉,奶奶說她腿不好,走路都不方便了,我才意識到趕集對奶奶說已經是件奢侈的事情了,看著奶奶的背影還沒有完全佝僂,她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是一位挺俊俏的姑娘,不然爺爺的媒人不可能三番五次的踏她們家的門檻。
不久一位親戚來介紹對象,奶奶的父親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就這樣拖了幾天,親戚又來了,奶奶的父親勉強答應著讓他們見面。這一年奶奶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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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是一位剃頭匠,這是一個很不錯的手藝,一輩子的鐵飯碗,他一輩子也在踐行著這一真理。幸福總是在不經意間敲門,當爺爺的母親踮著小腳到處托人給爺爺說媒時,爺爺的一位姑姑主動來介紹,他母親的小腳像是跳舞一般忙來忙去,高興的不知如何表現出貧苦的農村人最大的盛情。那時候一碗粗糧面已經是最好的飯了。
“是誰家的人?”
“白莊的,那妮經常在集上賣東西,看著挺能干的,干活是把好手。”
再遠的路都是腳走出來的,更何況這結親的路,爺爺走著去和她見了面,兩人彼此感覺還不錯,回去的時候爺爺看著別人騎著洋車(自行車),他感覺自己比他們幸福的多。當爺爺再拎著剃刀、水桶這些東西上街時,他有一種期待,期待著與她不期而遇,但他失望了,去的時候步履是輕盈的,回來的時候是沉重的,當他姑姑再一次安排他們見面的時候,爺爺又一次充滿了信心,他們又一次見面了。
不久,爺爺拉個架子車把她拉回了家,她就是我的奶奶。一件粗布衣裳,一個瓷洗臉盆就是嫁妝。這一年爺爺二十四歲。
結婚后,奶奶知道爺爺大她六歲,有些傷心,在奶奶的夢里爺爺是一個比她大三歲的男人,是一個能讓她過幸福生活的男人。現實中她卻撐起了這個家半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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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時候爺爺去世,奶奶一下子從忙碌滑落到清閑,但有時候她經常沉默,我知道她在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生活百般滋味,她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了,但在她的時代里她也曾潮流過。
這一年又要過去了,奶奶的生活似乎只剩下清凈了,但我依然會記得在田里勞作的身影,依稀記得那一年我放學回家,看著奶奶騎著三輪車緩緩地踩下去,拉一車的甜瓜,拿一個給我,我一邊吃一邊在后面使勁地推;我還記得每一年春節奶奶總是給我們幾個兄弟姐妹拿十塊的壓歲錢,無論我們多大,從未變過,這已經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壓歲錢,而是一個花甲老人的生活,更是那一代人沉淀下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