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天晚上打電話回家的時候,我又一次跟爸媽說了我想辭職。
意料之中的爭吵如期而至。
媽媽說,你就好好地教書怎么了?我說,我不喜歡教書,寫作才是我真正熱愛的。
媽媽又說,你可以不上課的時候再寫,也不耽誤什么。我說,耽誤太多了,高中升學壓力大,我的課又多,這份工作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誤我在寫作事業上的發展了。
媽媽恨鐵不成鋼地說,公辦教師這個鐵飯碗,多少人想端都端不上,你還不想要了?你是不是有毛病?我說,對,我有毛病,我當初就不該走上這條路,我病了太久了,只有辭職才能讓我痊愈。
媽媽說,你現在不聽我們的,你以后肯定會后悔的!遠的不說,你就看看你爸,當初他要不是從學校里跳出來,我們家的日子一定會比現在好過很多。
聽到這里,我沉默了半響。
在我出生之前,我爸爸已經當了八年的民辦教師。他很喜歡教書,每天晚上從學校回來,都要把他唯一的一件白襯衫洗得干干凈凈,掛在火爐旁烘干。第二天,他又騎著自行車,穿著白襯衫,高高興興地去上課。
聽我媽說,我爸年輕時騎車的樣子可帥了,白襯衫在微風里翩然起舞,就像水面漾起了波紋。
后來,我出生了。家里的開支一下就變多了,爸爸每個月58塊錢的工資在嗷嗷待哺的我面前顯得捉襟見肘。在那個暑假,爸爸去煤窯打短工補貼家用。他才干了一個月,就領到了500塊錢的工資,幾乎是他教師工資的10倍。
學校開學的時候,他看了看窮酸破敗的家,又看了看在襁褓里嚎啕大哭的我,咬了咬牙,狠下心從學校辭職了,到煤窯去挖煤。
二十幾年過去了,當初和他一起去學校代課的老師,甚至晚他幾年進學校的老師,都早已轉正,拿著四五千的工資,而他還在街上擺攤做點小生意,在烈日下、在風雨中奔忙。
后來的歲月里,說起往事,媽媽無數次說“要是當初你爸沒從學校跳出來就好了”,語氣里滿是感嘆和惋惜。
2.
正因為有爸爸的前車之鑒,所以,爸媽對體制產生了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他們覺得進了體制、端著鐵飯碗,就能一輩子衣食無憂,就不用再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辛苦勞作了,而離開體制,就會衣食無著,就會顛沛流離,就會嘗盡人間疾苦。
正因如此,他們才會對我辭去公職的想法懷有這么深的成見,如此不遺余力地反對和阻止。
但我深知,真正的鐵飯碗,不是在一個地方吃一輩子飯,而是身懷本事,到了哪里都有飯吃。
我對他們說,爸,媽,你們放心吧,離開學校,我也能衣食無憂的,甚至會過得更好。
爸爸說,你靠寫作賺錢太不穩定了,還是待在學校里安心教書來得把穩些。
我說,月薪三千的穩定,我要之何用?
媽媽插話說,三千塊怎么了?三千塊不是錢嗎?
我說,是是是,三千塊是錢,可三千塊太少了啊,別的不說,買套房子都得幾十萬,我得攢多少年?
我接著說,我知道你們擔心我離開體制之后過得不好,可是,我不會過得不好啊!別說我現在的寫作收入遠超工資,就是以后寫不下去了,我也有隨時回到體制內的能力啊!
我一個教育部直屬211師范大學的研究生,本科還是化學和漢語言文學的雙學位,我以后真要回來教書,還會找不到一份工作嗎?就是考事業編制,我也能考進來啊!
媽媽抓住了我話語里的細節,高聲說道,是啊,你也說了,以后寫不下去了還得考試考進來,那現在就別走嘛,就留在學校里嘛!
我說,媽,我那是給你做個假設,假設的是最壞的情況。我是想告訴你們,哪怕寫不下去了,我也是有退路的。
再說了,對我來說,真正的鐵飯碗,不是那個編制,而是我讀了那么多年書獲得的學識。這份學識讓我想擁有編制的時候,就可以有編制。所以,現在不要這個編制,又有什么關系呢?你們為什么要搞得好像天要塌下來了一樣?
說了半天,我媽講道理講不過我,也沒有辦法勸服我,就賭氣哭了起來。
她說:“你要是敢辭職,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以后你也就不用回來了!”
3.
掛了電話,我無奈苦笑。
別管我們在面對外人時有多強勢,可面對父母的時候,我們總是會有種無處著力的感覺。
因為他們是我們至親的人,血脈相連,我們兇不起來,也狠不下心。
其實,父母沒什么別的想法,他們也都是為了我們好。
可是,為我們好和對我們好之間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唯一能把它們連接起來的那座橋叫做——理解。
我們能夠理解他們為我們好的初衷,可他們卻理解不了我們的選擇。
他們理解不了我們選擇單身不是因為我們找不到對象,而是因為我們還沒有遇到那個真正喜歡的人。正因為他們理解不了,所以,他們才會逼我們去相親。
他們理解不了我們遲遲不結婚不是因為感情不夠好,而是因為彼此都還沒有做好進入一段婚姻、為一個新家庭負責的準備。正因為他們理解不了,所以,我們有了對象他們就催婚,結婚了他們又會催著生小孩。
他們理解不了我們不愿意如他們所愿去當老師、當醫生、考公務員不是因為我們沒有能力,考不上,做不到,而是因為我們不想進入體制內,承受諸多管轄,過一眼看得到頭的人生。(此處并無對老師、醫生和公務員不敬之意,你們的工作辛苦而且偉大,向你們致敬!)
他們對我們深沉而毫無保留的愛給了我們拼搏的力量,可他們的不理解卻又成了我們前進路途上的阻礙,就像一具沉重的枷鎖,牢牢地把我們鎖住,囚禁成困獸。
4.
我會講那么多大道理,卻說服不了我的父母。
我理解他們在用他們過去五十多年的人生經驗為我保駕護航,他們不希望我的人生承擔風險,也不希望我的未來面臨波折。
可是,他們的有些經驗已經過時了呀,因為時代早已發生了滄海桑田般的巨變。
我們接受了這種改變,并且享受其中,可他們卻在這種改變面前固守著過去的人生經驗,不肯真正去了解下這個時代是什么樣子,我們這些子女心里又想著什么。
新舊觀念的沖擊猶如地震,緩慢而堅定地撕裂著我們和他們之間的情感紐帶。我們看到了傷害正在發生,卻無力阻止,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含淚向他們服軟——回到家鄉,考公務員,和陌生的人相親,早早結婚生娃……
一旦我們忤逆他們的意志,他們的責怪和嘆息就猶如一柄柄重錘,重重地敲擊在我們心臟上,讓我們在來自親情、倫理和輿論的多重審判下疼痛到顫栗。
我們不愿也不敢做個不孝順的孩子。
可是,孝就一定要順嗎?
哪怕他們錯了,我們也要一味順從嗎?
寫到這里的時候,我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了我媽常常問我的那句話。那句話猶如緊箍咒一樣,勒緊了我的腦袋,讓我時時頭痛不已。
她說,你就不能乖乖地待在學校里,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嗎?
之前,我一直想不到合適的回答她的話。
現在,我想到了。
我想對她說:
“媽媽,我已經看過了這個美好而廣袤的世界,我就再也不能假裝沒有看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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