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杜小余一個人偷偷躲在陽臺上,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樣子像條姿態卑微的野狗。
接下來的時間,他一周沒去上課。他花了三天的時間,走完了這座城市里,他和前女友曾攜手走過的每一個地方。他第一次覺得,這座諾大的城市真特么空虛,空虛到兩個人走過的路,竟然一點兒痕跡都不曾留下。回憶這玩意,就像是腦子里被綁了一個越掙扎越緊的水手結,你越是拼命想,就越是模糊,遺忘的速度永遠快過存儲。
從第四天起,他開始窩在床上看毛片。按照硬盤里默認的順序,一分一秒都不快進的從頭看到尾。之前,每當看見他電腦里某個隱秘的文件夾里,收藏的這些資源時,前女友都會慍怒地戳戳他的頭,“咦,你看看你,整天腦子里想的都是些啥呀!”可是嘴上雖然這么說,而內心抵擋不住的好奇,卻又讓她既羞愧又興奮地躲在電腦旁邊不走。
等欣賞完他全部的存貨,時間已經到了周六。泡面和火腿腸也已經通過消化系統轉化成了體內的能量和體外的熱量。室友說,輔導員已經下了最后通碟,下周如果再不去上課,就等著取消畢業證,學位證吧。杜小余緩緩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還好還有知覺,但是又不太舒服。于是他想下床沖個澡,剛步出房門,陽光和風一下子向他涌過來,他激動得差點哭了出來,嘴里不由自主的蹦出來一句,原來活著真特么好。
洗完澡回來,他感覺整個人都輕了二斤。回來的路上,穿著人字拖一個人踩在一區的青石子路上,那感覺真像是走在云端。他突然有一個想法,他想把自己失戀的經歷寫下來,當然不能原照原的寫,要有一點兒夸張的,虛構的成分,要來一點兒藝術加工,這樣才更有可讀性。他想起魯迅爺爺說過的話,什么是悲劇?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揉碎了再拿給人看。其實說起來,杜小余也算是一個文藝青年。雖然是個工科屌絲男,但是卻自詡青衫落拓的心里住著一個小詩人。學習之余,喜歡讀讀書,散散步,偶爾提筆寫一點兒小文章,多部分都發表在一些無人問津的網站和三流報紙雜志上。他是一個對文字有潔癖的人,尤其討厭別人把自己的文字和廣告,八卦新聞之類的混在一起。他選擇在冷僻的地方發表,一是因為門檻低,而且沒人做廣告。再就是因為,他不希望讀到這些文字的人和他有任何的瓜葛,熟人們總是喜歡把看到的東西對號入座,琢磨蘊含在文字之外的東西,這是他最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的。
要說寫東西其實也沒能帶給他什么,他也沒指望過這輩子能成為什么名利雙收的大作家,大文豪。但是至少可以給他的心靈找一個歸宿,每次寫東西的時候呢,他就覺得很踏實很舒服,甚至他和前女友也是因為這個才認識的。那時候,每次覺得無聊了,他就會一個人信馬由韁的寫點兒什么,然后隨意貼到一些社交網站上。沒想到日積月累的竟然有了不少讀者,閱讀量和評論數也逐漸多了。起初他也并沒有很在意,直到有一天,他不經意間收到一條留言說,“突然發現時間好快,轉第二個平安夜圣誕節都已經過了,不知不覺已經關注你一年了。加油繼續寫,對了,圣誕節快樂哦!”他看著,翻翻頭像,看看動態,是個挺可愛的姑娘,好像覺得很熟悉,卻又實在是想不起,但就是覺得熟悉。他突然感覺自己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好像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那感覺像是在做針灸,明明很痛卻又是很舒心。于是就順藤摸瓜,他給她也留了言,那天晚上倆人私信聊了很久,后來又理所當然的要了QQ,加了微信。
聊起來他才終于確定倆人之前確實是不認識,甚至說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在不同的城市長大,去不同的城市讀書,可是他為什么第一眼看到照片就會覺得很熟悉呢?如果一定要解釋,他只能說,他好像想到了一句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過的話,“其實這世間所有的相遇,都不過是久別后的重逢”。管它呢,反正現在他們有太多可以聊的話題,之前認不認識真的有那么重要嗎?想想當時,那些平淡而沉悶的經歷其實乏善可陳,可現在回憶起來,居然有滋有味,歷歷在目。她會每天和他分享自己的經歷,開心時和他調皮,傷心時跟他抱怨。他也曾半開玩笑的為她寫過好幾頁的情詩。時間已經過去了那么久,回憶遙遠得像是在夢里。現在回頭看看那些,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好酸。可是當時的他們卻沉浸其中,而且樂此不疲。所以很快他們就無所不聊了,十分自然地開過火的玩笑,討論各種私密話題。話題總是無窮無盡,而時間過得太快了。
他們終于決定見面了。算起來,其實他們各自讀大學的城市離得并不近。可是她還是很固執的說,“這個五一假期沒什么事,讓我去看看你吧。”杜小余說,“好啊,我好吃好喝招待你,外加24小時跟蹤服務。”……
杜小余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切來得那么自然,一點也沒有刻意。沒有任何冗長的鋪墊,沒有絲毫無謂的矜持,飛快地進入到干柴烈火的地步,這一切聽上去那么的不可思議,簡直就像是一個男人的意淫春夢。
他們住的賓館傍水而建,推開窗,站在陽臺上,目力所及的地方盡是碧水連天,空氣里彌漫著芬芳的泥土氣息。吃過晚飯,他們步出賓館,一路上來到湖邊的空地上。姑娘像戀人一樣挽著他的手臂,問他,你現在找到初戀的感覺了嗎?
杜小余說,去特么的初戀,現在已經是熱戀了。
夕陽漸漸地收斂了余輝,他們回到賓館,又情不能自已地糾纏到一起。姑娘說,我們什么都可以做,但就是不能做愛。他問她,為什么?她說,做了愛,性質就變了。他答應了她,保證絕不會越過男女之情的最底線。
五一過后,姑娘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在那以后,他們基本上保持在每個月一至兩次的見面頻率。有時候在杜小余的城市,有時候在姑娘的城市,有時候也在別的城市。他們像情侶一樣談情說愛,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一起在城市的腹地里游蕩……
然后再后來,他們之間又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有些事以杜小余的寫作功力,還不足以三言兩語就能描述得出來的,而且就算講出來,不是真正經歷過的人也是無法體會的。當然這其中依然不乏真摯的感動和甜蜜的快樂。但是更多的,卻是因為聚少離多而令感情產生的冷淡,是雙方因生活環境不同而逐漸增加的相處上的分歧……于是他們開始激烈地爭吵,有時候是在QQ上,有時候是在電話里。老實說異地真的挺難的,難到你連吵個架都沒法做到兩個人可以破口大罵,雙方互相指著鼻子的吵。
矛盾在一天天的醞釀,又時不時的得到緩沖和緩解,就這樣爭爭吵吵,吵吵爭爭,雖然很痛苦,但兩人都還在努力的維持著。說到底這種關系從一開始就真的像是一個夢,就算是覺已經醒了,可是這個夢卻誰也不忍心打破它,寧可裝睡著。
直到有一次,那天晚上見面之后,兩人都還像往常一樣,纏綿過后,就這樣躺著,并且不說話。姑娘伸出手,反復的撫摸杜小余下巴上的胡茬。然后她突然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懂你,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真的。”
杜小余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說,你怎么了,又瞎想什么呀?
姑娘搖搖頭,說,“我覺得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也沒想要和我有什么未來。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承諾,就請離開我,我不想等到真正難舍難分的時候再受傷害。”
杜小余覺得,他應該再說點兒什么,至少為自己辯解一下也好,可他確實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只好假裝已經睡著了。他覺得,他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么鄙棄自己過。他知道,就在他選擇沉默的那一瞬間,他們之間,就已經完了。
第二天,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回到了人聲鼎沸的塵世間。在像度過無數個昨天和前天那樣度過了今天之后,他想他還是應該做點兒,于是他掏出手機,給她打了個電話,可是電話的那頭除了無盡的忙音,就什么也沒有了。
他關掉手機,偷偷地躲在頂樓的陽臺上,想一個人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那種失聲痛哭的感覺,從二十一樓垂直而下。他喜歡那種有些微微失重的感覺,好像靈魂出了竅。
痛哭過后,他走出陽臺,看見一個人蹲在地上,旁若無人地顧自痛哭,看上去像一條姿態卑微的狗。走進一看,發現這個人和自己居然長的一模一樣。
他問,你是誰?你怎么和我長的一樣?
那個人搖頭,說,是你和我長的一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或者說,我是你的肉體,你是我的靈魂……
杜小余聽完就笑了,他感覺自己雙腳正在慢慢離地,身體在極速的升起,他喜歡這種有些微微失重的感覺,好像靈魂出了竅……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那你特么也夠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