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禍起
湘西巡撫衙門。
池邊小亭中,有兩人對弈。一人素履皂絳,須發(fā)皆白,仙風道骨。一人衣著華貴,眉目清朗,沉著在胸。
“這局是老朽輸了。北冥巡撫果然天生英才,后生可畏。”
“張少師何出此言。這局不過是晚輩運氣好而已。少師過譽了。”
“面對天下這局棋,太子殿下要是有巡撫的運氣就好了。”
“太子殿下上承天命,又身負賢名,定是一代明君。這是天下之幸,黎民之幸啊。少師語中隱憂不知何來?”
“巡撫心明眼亮,不會看不透朝中局勢吧?”
“華兒,為我與太師取酒來,今日就在亭中用餐。東宮之憂不過櫻城。白櫻公主,一個有趣的人。”
“朝中六部,四部以為其所用。吏部與兵部也不是完全聽太子殿下??v觀朝野,能得霄王殿下之助,何愁天下。”
“少師此言差矣。家父久居西北邊塞,一生為國守邊,朝中局勢向來不問,不愿接近權(quán)力漩渦。能對天下大勢有何影響?”
“霄王殿下不理朝局?巡撫,話說到這里,不必隱藏了吧。霄王殿下確實久居塞外。但殿下四子可是權(quán)傾朝野啊。殿下長子,北冥淵,也就是巡撫大人。巡撫大人是開廣五年狀元,官拜湘西巡撫,督撫湘西十五年。這個湘西已經(jīng)成了另一個霄王封地了。湘西出身的許多官員在朝中深居要職,號“湘黨”。
殿下次子,北冥玨,號“京華才子”,天下文人領(lǐng)袖。中原文人無不仰慕追隨。在朝中青年官員中影響頗深。在民間亦有樂善好施的義名。文平三年,江北水災(zāi),北冥玨捐款白銀三萬兩,并親赴災(zāi)區(qū)施粥,民心所向。
殿下三子,北冥弋,天下第一槍,兵法大家。文平十年,霄王殿下因病辭去鎮(zhèn)西將軍后,受命接任。甫上任便退狼族大軍四次猛攻,守邊十年,狼族未敢再犯。統(tǒng)領(lǐng)十五萬定西軍和五萬豹韜騎,天下軍隊占五分之一。
殿下四子,北冥瞻,羽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質(zhì)子。十五歲入宮質(zhì)子,深得陛下信任,幾乎視如己出,其質(zhì)子身份形同虛設(shè)。在朝,受命統(tǒng)領(lǐng)羽林衛(wèi),掌握宮城守備;在野,建立古道口,收集天下情報,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殿下有如此四子,即使深居塞外,何愁不能監(jiān)控天下?”
“是又如何?北冥一族本是塞北狼族,三百年前南遷河套。先祖帶五部族人隨太祖皇帝起兵河套,征戰(zhàn)十年,方得天下。定鼎中原后,受封霄王與鎮(zhèn)西將軍,鎮(zhèn)守龍興之地,世襲罔替。國初至今已歷百年,四代霄王均是德高望重、享譽海內(nèi),但絕不過問朝政。不論天下如何變化,霄王過去不問朝政,現(xiàn)在也不會。少師還是不要多為父王操心的好。而且真正有用的籌碼難道不是天下四墓、先圣寶藏嗎?”
“墓派?!?/p>
“守墓人的秘密,四方古墓的鑰匙。墓派是草野江湖中的異類。墓派始于先秦,脫胎自墨家、雜家與陰陽家。為四方諸侯筑墓守靈。始皇帝賜封墓派掌門駱生墓侯之名,嘉獎其修筑驪山皇陵。漢高祖劉邦改墓侯也墓王,又改封駱生大弟子歐陽輝為墓王,嘉獎其為統(tǒng)一貢獻機關(guān)術(shù)。自此墓派分裂,駱家后人不再守墓,開始了墓王城與駱家祠堂的千年之爭。守墓人也出現(xiàn)分裂,主掌機關(guān)術(shù)的柳氏一族出走,建立黑城;東方四墓守墓人建立四墓盟,與墓王城分庭抗禮。后世之中,盜墓竊賊也開山立派,建立鬼門和發(fā)丘幫,在守墓和啟墓兩派夾擊下艱難求死。歷代墓王都要收到朝廷冊封,才能名正言順。墓派雖在草野,卻又高于草野。歷朝皇陵在明面上都是朝廷手筆,但背后都有墓王城的影子。當年隨著守墓人分裂,天下四墓的四把鑰匙,一把留在墓王城的封墓塔、一把在駱家祠堂、一把由四墓盟和黑城輪流守護、一把由朝廷保管,這種分配制度延續(xù)至今。但時代不一樣了,雙方的力量不再平衡,再度統(tǒng)一的機會到了。墓王城背后是櫻城,駱家背后是太子?xùn)|宮,誰先出手,誰就能得到四把鑰匙,打開四墓,得到寶藏和天下。太子殿下要早做打算啊,據(jù)說櫻城近來小動作不斷啊。”
“白櫻公主論權(quán)術(shù)心機,的確高出很多男人,處理政事也是得心應(yīng)手。她要是男人,讓她坐天下也未嘗不可??上Я??!?/p>
“唐有武曌。”
“巡撫,這話可……”
“白櫻公主不是武曌,也不可能成為武曌,現(xiàn)在也不是盛唐的民風開放。那白櫻公主為何要和太子爭天下呢?關(guān)于這個問題,四弟的手下也真是神通廣大?!?/p>
“巡撫大人何意?”
“少師,飯菜已經(jīng)備好了。我們先飲食,酒足飯飽,再奕一局?!?/p>
狼族王庭
議事大帳中,狼族大可汗烏乎撫摸著羊皮地圖,劃過塞北、劃過中原、劃過嶺南。烏乎身后的大案上散落著許多打開的先秦竹簡。
“可汗,狼王求見?!眰髁罟俟Ь凑f道。狼王烏古站在身后。
“你先下去,我和狼王有要事商談。”
狼王身著狼族傳統(tǒng)皮裝、腰挎狼頭彎刀、卻手持中原形制的玉制折扇、身配諸多中原玉飾、一副中原書生氣。
“弟弟啊,咱們五年沒見了啊。不是祭天大典,咱們兄弟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啊?!睘鹾醢c坐在獸毯上。
“今年說好了回來的?!睘鹾踝谧髠?cè)的獸毯上。
“當年父汗本意由你來繼承汗位,你卻執(zhí)意推辭。你文韜武略遠勝于我,狼族由你治理,想必今日會是另一番光景吧?!?/p>
“大哥,你明白的。我不適合做汗。我的心拘束不在這個王庭的。我想做蒼鷹翱翔天宇,做蒼狼馳騁大地?!?/p>
“在中原,繁文縟節(jié)不是更多,你不是更受束縛嗎?”
“的確,我也不是很自在。但為了狼族大計,一時委屈又算的了什么?!?/p>
“有什么新的進展嗎?”
“快了,大哥。很快,我們就會成功了。”
“從大祭司最后一卜到今天已經(jīng)十八年了。當年分別誕生于墓王城和駱家祠堂的兩個雙生天命子已經(jīng)到年紀了?!?/p>
“百年前,曾祖父允許最強戰(zhàn)力北冥一族離開狼族的條件就是分享關(guān)于天下四墓的秘密,特別是事關(guān)狼族天命的天狼寶藏?!?/p>
“天狼寶藏,先秦趙國,武安君李牧,蒙恬。千年了,狼族到底從戰(zhàn)爭中遺失了什么,史書中總是隱筆帶過。歷代可汗汲汲營營,追尋千年而不得,事關(guān)狼族天命的天狼寶藏到底是什么。我無數(shù)次想放棄這幾乎不可能的追尋,但一想起父汗一輩子的努力、狼族千年的命運,我就又鼓起勇氣?!?/p>
“我也是啊。在中原苦心經(jīng)營十五年,難啊。收攏人心是最難的。十五年的經(jīng)營,玉府對我來說就是另一個塞外?!?/p>
“塞北也難啊。東王和西王,也是爛泥扶不上墻。居然對我的削藩毫無反應(yīng)。老西王戰(zhàn)功卓著,飲馬黃河。這個西王,就知道節(jié)節(jié)敗退,不是我派御狼衛(wèi)及時馳援,險些在賀蘭山折損我狼族十萬健兒?!?/p>
“西王固然是個紙上談兵的廢物。不過敵將北冥弋不可小覷啊。中原武將第一人可不是兒戲。北冥家出身狼族,深諳狼族戰(zhàn)術(shù)。輸也難免?!?/p>
“這我知道。你在中原對東王的調(diào)查有什么新消息嗎?”
“東王這些年也是動作頻頻。似乎對天狼寶藏有想法,但也不得其門而入。東王的人與中原朝廷的櫻城有很多交集,似乎卷入了中原的權(quán)爭。東王手下的主力長期陳兵在中原北境。東王不理會大哥的削藩可能是櫻城對他有關(guān)于遼東的承諾。”
“那我將三個部落部署在東王邊境是多余了?!?/p>
“大哥也不急著撤兵。等天狼寶藏一到手就可以對東西王動手。”
“狼族與中原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很多年了,總的說下了,還是狼族虧損的多。我考慮與中原和解。族人的商隊跨過蔥嶺到了西邊,發(fā)現(xiàn)一大片水草豐美的草原,那里住民原始稀少。我考慮解決東西王的舊勢力后,一遍同中原講和互市,一遍派幾個部落先到那里定居,開枝散葉?!?/p>
“我支持這么做,大哥。很多族民也厭倦戰(zhàn)爭了?!?/p>
“那大哥就靜待老弟好消息了。弟弟,我給你點三千御狼衛(wèi)帶去行動?!?/p>
“大哥,你這是不放心我這些年在中原的積攢了。再說了,調(diào)動十分之一的御狼衛(wèi)對王庭的防御也不好?!?/p>
“弟弟,這次就聽大哥一次。用人之時,多總比少好。大哥,我這次給你踐行。來人,上酒、上肉?!?/p>
西安霄王府。。
霄王北冥古岳坐在古拙的木輪椅上安靜悠閑地釣魚。
一道白色身影閃現(xiàn)身后。一身白色戰(zhàn)衣散發(fā)詭異,兜帽下的笑臉鐵面具讓人不寒而栗。
“白狼見過義父。”
“看來這天下,風云將起啊。”
“義父,三公子傳書,昨夜三千御狼衛(wèi)經(jīng)舊城入關(guān),我們作何反應(yīng)?”
“不用管,隨他們?nèi)ァK麄兪莵頂嚲值摹S兴麄償嚲?,這盤棋才夠趣味。這也是我們欠他們的?!?/p>
“大公子傳書,太子少師找上門來,希望我們能夠站在太子一邊。大公子婉轉(zhuǎn)拒絕了?!?/p>
“告訴淵兒,做得好。現(xiàn)在局勢不明,處于中立最好。太子那邊再有人來,直接讓他來找我。淵兒安心經(jīng)營湘西就好。”
“四公子傳書,狼族東王的人出現(xiàn)在京城?!?/p>
“東王本來也是個老狐貍。這次是遼東的土地,讓他昏了頭嗎?告訴瞻兒,密切監(jiān)視即可。不必干涉他們的行動。他們會自亂陣腳的。玨兒還在駱家祠堂嗎?”
“二公子傳訊說,他已隨駱家人馬前往杏花谷,關(guān)于駱家手中鑰匙的秘密已經(jīng)釋讀出一部分,等對決結(jié)束之后,親自向義父匯報?!?/p>
“這次玨兒作為兩派決斗的見證人,身負使命與危險。叫黑龍速去和玨兒匯合。這次對決會是一場血戰(zhàn),可能有危險。”
“是,義父?!?/p>
櫻城
白櫻公主的府邸坐落于京郊東南二十里處的一片櫻花林中,由此得名“櫻城”。白櫻公主雖然名字中有櫻字,卻是天生花粉過敏。公主執(zhí)意生活在櫻花林中,只能整日以面紗遮擋。很多人不解公主為何如此,知情人則為之感傷落淚。
白櫻公主并非皇帝親生是朝堂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公主生父是皇帝早亡的唯一胞弟——慎王。慎王早產(chǎn)所以自幼體弱多病。在生下公主五年之后,慎王不幸離世。三個月后,王妃也因悲痛過度而身亡。只留下公主一人孤苦無依,皇帝便將公主帶入宮中撫養(yǎng),視如己出。太子對公主也特別疼愛。一切都風平浪靜,公主安靜地在宮中長大。直到那件事情發(fā)生。
“添香,東西都準備好了嗎?”白櫻公主詢問侍女。
“公主,需要添香隨侍嗎?”侍女小聲說。
“不必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傳令守衛(wèi),沒有我的命令,三個時辰內(nèi)任何人不許進入內(nèi)園。”
“是,公主。”
內(nèi)園最初是一座前朝富商的園林,后來被賜給白櫻公主。在內(nèi)園的基礎(chǔ)之上,櫻城建立起來。
“這里曾是你最喜歡的地方,你也說過希望能永遠葬在這里。我說我先死,在這個美麗的地方等你。可是你卻先我一步。”白櫻公主悵然若失地走向一棵巨大櫻花樹下的一座簡易墓冢。里面埋葬的是公主的亡夫——天盛五年狀元、翰林學(xué)士——張武常。
“你最喜歡櫻花了。所以我才將府邸建在這里。你已經(jīng)離開我五年了。物是人非,世事變化。你還是你,我卻已經(jīng)不是你認識的那個我了。”白櫻公主靠著墓碑,碑上只有“張武常”三字。
“先是父王母后,然后又是你。為什么我想留在留在身邊的人,最后卻都走了呢?命里如此嗎?”眼淚止不住的流出公主眼眶。
“時候就要到了。你希望的世界由我來實現(xiàn),父王母后的愿望,我也一定會做到的。你好好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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