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
叮鈴鈴——
“哎呀,我真是,正做好夢呢,這起床鈴響的可真不是時候。”李逵伸了個懶腰,抱怨著。
“李逵,做了個什么好夢啊?”金忠一邊穿衣服一邊問。
“這還用問嗎,肯定是春夢。”老情笑著說,“李逵,說實話,夢見哪個黃花閨女了?周晨霞,是不是?哈哈。”
李逵長嘆一口氣,“唉,要是真夢見她就好啦。”
“不是夢見周晨霞了?那肯定就是夢見呂艷梅了。”閆陽說。
“閆陽,你你你,我都不待見你說。你要是想她就去找她昂,別老往我身上扯。”李逵抑郁地說。
“老宋,醒醒嘿,起床了。”王盼虎呼喚依舊沉睡的宋南極。
“哎,老宋,你,你怎么了?怎么還哭了?”從上鋪跳下來的李逵驚奇的發(fā)現(xiàn)宋南極眼角的兩行未干淚。
“啊?”宋南極一屁股坐了起來,看看四周,瞧了瞧自己的雙手,趕緊搓了搓臉,尷尬地說,“啥啊?你看錯了吧,咱們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估計是你剛睡醒眼花了,嘿嘿。”
說完,宋南極趕緊做起來開始穿衣服。
“李逵,你別轉(zhuǎn)移話題,快些說你夢見和呂艷梅干啥了都,昂?”老情調(diào)戲李逵。
“你們就是一群牲口。”李逵罵了一句抬著盆子洗臉去了。
背后留下一陣哄笑,除了宋南極。
跑操,早自習,吃飯,太陽慢慢升起,上課,宋南極還是精神萎靡。
“老宋,別睡覺了,來一局?”自習課上同桌孫偉翻出夾在課本里的象棋,捅捅伏案埋頭不理世事的宋南極。
宋南極抬起頭睜開惺忪的雙眼,然后搖搖頭,“不來,睡覺。”
“你是怎么了?失戀啦?”孫偉不解地問,“你今兒個怎么一到自習課就睡覺?這家伙都睡了幾節(jié)課了,快些起來起來,來一局來一局。”
“對你說不下就是不下,睡覺。”宋南極煩躁地說。
吃了閉門羹的孫偉喃喃自語,“不下拉倒,我自己和我自己下。”說完自己擺起了棋子。
孫偉這一局和自己對弈的棋局下了兩節(jié)課,宋南極在桌子上爬了兩節(jié)課,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吃過晚飯,宋南極沒有回宿舍,徑直到了教室,左翻翻又看看,始終靜不下心來看書。
最后他掏出昨天從趙月那借的那本《紅樓夢》開始打發(fā)時間。
《紅樓夢》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含恥辱情烈死金釧
黛玉一面說,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寶玉瞅了半天,方說道“你放心”三個字。林黛玉聽了,怔了半天,方說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明白這話。你倒說說怎么放心不放心?”寶玉嘆了一口氣,問道:“你果不明白這話?難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有錯了?連你的意思若體貼不著,就難怪你天天為我生氣了。”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寶玉點頭嘆道:“好妹妹,你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聽了這話,如轟雷掣電,細細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只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卻怔怔的望著他。此時寶玉心中也有萬句言語,不知從那一句上說起,卻也怔怔的望著黛玉。兩個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聲,兩眼不覺滾下淚來,回身便要走。寶玉忙上前拉住,說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林黛玉一面拭淚,一面將手推開,說道:“有什么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口里說著,卻頭也不回竟去了。
黛玉走了,寶玉還站在那里發(fā)呆,襲人來送扇子,他并未看出是誰,拉住就訴說:“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心甘!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里,又不敢告訴人,只好拖著。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夢里也忘不了你!”
這是宋南極從借來到現(xiàn)在第一次認真讀過一段紅樓。盡管他很反感里邊男女主角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德行,但是看到這里還是心里有一絲感觸。
“夢已經(jīng)醒了,我該活在現(xiàn)實。”
“像賈寶玉都能這么勇敢的表白,我堂堂七尺男兒有什么好怕的。”
“我也要表白,不論成敗。”
“如果成功了,我們就一起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即使失敗了,我也可以放下一切雜念,好好投入到學習當中去了。”
“總之,勇敢的表白總比拖拖拉拉的好。”
“不拖了,就在今晚,不論成敗,今天必定得有個結(jié)果,明天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打定主意的宋南極決定不再埋頭苦睡,開始策劃怎么對自己的初戀表白。
“直接說?沒有機會。”
“寫情書?文采不行。”
“托人轉(zhuǎn)告?不夠真誠。”
糾結(jié)的宋南極撓了撓四五天沒有洗過的郭富城頭,長嘆一口氣,“唉,看來這談戀愛也是門學問啊,比考試還難哩!”
“哎呀,老宋,你不睡覺啦?”吃完飯獨自過來的趙霞笑著問。
“嗯,睡醒了就不睡了。”宋南極笑著回答。
“這都快該期末考試了,你別睡覺了昂,趕緊好好復習吧。考試不好過年你都過不好了。”趙霞語重心長地說。
“知道,沒事,我這是勞逸結(jié)合。”宋南極顯得滿不在乎,“放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誰。哈哈。”
“你是誰啊?你當你是愛因斯呢還是牛頓啊?”趙霞說。
宋南極撓撓頭,笑嘻嘻地說:“我是宋斯托洛夫斯基,哈哈。告訴你說我不睡覺了就是不睡覺了。再說了,你真當我那是睡覺呢嗎?我那是假寐,實際上我那是想事呢。有些事想通了,接下來就能真正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去了。”
“那你對我說,你想什么事呢?什么事想通了?”趙霞好奇地問。
“嘿嘿,這是個秘密。”宋南極說。
“有什么秘密不能對俺們說的啊?”趙霞刨根問底,“哎呀,老宋,你該不會是暗戀上誰了吧?”
被一言戳破的宋南極有點驚慌失措,連忙紅著臉掩蓋,“我?暗戀?軍霞,你說啥呢?別瞎猜了昂。”
“老宋,不對。”趙霞認真地說,“說吧,實話實說,我看出來了,到底是誰啊?昂?對俺說說,我認不認識?用不用我替你傳個話呢?”
宋南極被趙霞這一連串的逼問弄的口忙舌亂,“哎,咳,你,這,我,哎。不好好管好你自家就行了昂,我真沒事。真是,你成天瞎想些啥啊。去,趕緊去好好學習,你不是說快該期末考試了嗎,還在這關(guān)心這么多閑事干啥?啥也別說了,去去去,趕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昂。”
“老宋,我問你,咱們是朋友不是?”趙霞一眼嚴肅。
宋南極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低著頭“嗯”了一聲。
“那你有事也不對俺們說,是不是不夠意思啊?”趙霞問。
“哎,你們倆在這說啥呢?”宋南極還沒說話,正好趕過來的趙月先問上了。
“趙月,我對你說個事昂。”趙霞興奮地拉著趙月的手就說上了,“你知不知道,老宋,他暗戀上別人啦!”
“啥?”趙月看起來是又驚又喜,然后像個小兔子似得問宋南極,“哎呀,老宋,你這也忒不夠意思啦。快些對俺們說,你暗戀上誰了?這個人俺們認不認識?”
宋南極用余光看到趙月臉上洋溢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驚喜,突然有點不詳?shù)念A感。
“她知道我暗戀上人了,為啥還這么高興呢?難道——”
宋南極沒敢再想下去,支吾著說:“沒有,你別聽軍霞瞎說,沒有的事。”
“真的假的?”趙月追問了一句。
“你希望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宋南極突然冒出來一句。
趙月笑著說:“當然希望是真的了!哎,你對俺們說,你暗戀上誰了?是咱們班的嗎?”
宋南極心里一陣酸楚,苦笑一聲說:“沒,真沒有,你們別瞎猜了。”
“那也是,現(xiàn)在還是先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別早戀,那樣影響學習。”趙月說完就坐回座位上打開書認真的看了起來。
宋南極無力的垂下了腦袋,心如亂麻。
“她這么說是不是表示會拒絕我?”
“我是不是要等著高考完了再跟她表白?”
“哎,談個戀愛怎么這么難啊?愁愁愁,愁的我白了頭。”
“不,剛才不都想好了嗎,今兒晚上一定對她表白,快刀斬亂麻,絕不拖拖拉拉。”
“就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今兒個把這件事定了,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要把心思放回到學習上,不能辜負父母對我的希望。”
再一次打定主意的宋南極決定不再猶豫,當下撕了一張紙條,寫道:今天晚上能來操場一趟嗎?我有事情想對你說。然后宋南極將紙條夾在了從趙月那借來的《紅樓夢》書中,露出一個小小的又很容易發(fā)現(xiàn)的角。
深呼吸三次之后,宋南極用略帶顫抖的雙手將書遞了過去。
“趙月,書我看完了,還給你。”
趙月回過頭,“這么快你就看完啦?呵呵,別是囫圇吞棗昂。”
“不是。”宋南極低下頭沒再說話,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是不是掃視一下前桌的反應(yīng)。
宋南極的小紙條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了。緊接著晚自習的上課鈴也響了。宋南極的小心臟跳的比上課鈴聲都急。
看了小紙條的趙月整個自習課似乎都很安靜,沒有像以往那樣是不是扭過頭來和宋南極,孫偉開開玩笑。趙霞也是。
宋南極則是目光呆滯,滿心憂思的度過了四十分鐘。
然后,臨下課的時候,趙霞突然又將那本紅樓夢遞了過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表情關(guān)切的看了下宋南極。
不出所料,宋南極在里邊發(fā)現(xiàn)了一張新的小紙條,上邊熟悉的字體寫了七個字外加一個句號:我不去那種地方。
晴天霹靂,宋南極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大腦一片空白,呆滯的目光盯著前邊的書堆久久沒有動一下。
看到班主任過來巡視,宋南極趕緊隨便抽出一本書,拿了鋼筆,側(cè)著身子擺了個pose,開始模仿起羅丹刀下的“思想者”,直到第二節(jié)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起,然后靜待了五分鐘之后才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出教室。
冬夜的星空格外高遠,宋南極在教學樓下深吸一口氣,心中有一股想要吶喊的沖動。
“為什么?為什么我第一次的愛情連萌芽的機會都還沒有得到就被扼殺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這么長時間的暗戀都是單相思?”
“為什么?不是說付出就有回報嗎?為什么我這么多情感全都是付之東流?”
不知為何,宋南極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83版《射雕英雄傳》中完顏洪烈發(fā)現(xiàn)包惜弱欲要離開自己去找楊鐵心的時候的一番話語:我知道,這十八年來我費盡心思博取你的歡心。我以為真誠所至就是金石為開,誰知道,你根本沒有血性。
夜空繁星點點,宋南極朝黑漆漆的操場望去,滿是成雙成對的男男女女。
“回家,睡覺。”突然感覺到一陣疲憊的宋南極拖著木訥的身體回到宿舍,強顏歡笑幾句之后便脫衣服鉆被窩睡覺了。
就在那一個星期之內(nèi),宿舍里邊從宋南極到李逵,再到老情,均遭遇了愛情滑鐵盧。同宿舍的哥幾個同時戀愛又同時失戀,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