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時候開始就沒有家了呢?
我也有點想不起來了。
最初的時候作為一只涉世未深的狗子,我還是有很多擔心的,因為我還沒來得及學會去分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還沒學會辨別對面來的人是否會喜歡我,還不知道冬夜原來這么冷、夏日午后的日光又那么暴烈…。
我就這樣不停的走,走過很多一樣的門,走過青草味彌漫的綠地,走過肉肉味的飯館和小吃店,走著走著,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垃圾桶是唯一像家的地方,以前一靠近主人就會發出奇怪的喝令把我帶回去,但是現在,他們總是會離我更遠。
可能我變的像垃圾桶了吧。
我生活的地方挺好看的,路兩旁有很多高高的樹,把整條路都遮蓋了,夏天的午后在樹蔭下待著就會感覺清涼許多,不用再掙扎著找水了。這里有很多跟我一樣的汪兄弟們,一開始我不敢去找它們,因為看著像個幫派。
領頭的大黃帥的很,院子里的人們好像都喜歡它,雖然它愛叫,又兇,但是總有人愿意給它口吃的。我還是怯生生的接近了它,它帶我去了一個陽臺下面,那里有一些紙箱子和破舊的塑料盒,還有一些零碎的骨頭,還有一些其他的汪兄弟,可能是大黃的小弟們吧,我在最角落坐了下來,覺得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慢慢的,我就混熟了。
真是棒。
大黃很厲害,總能帶回來好吃的,最好的時候還有肉包子,跟著它們我好像逐漸開心了起來,至少不會一直垂頭喪氣了。
小區里有很多主人呢,對面二樓的小姐姐會在門口放干糧,包包里也總會變出小零食給我們,隔壁門的奶奶家里也有一只漂亮的汪妹,我時常會看著他們抱著汪妹坐車出去玩,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會不會是可以奔跑的超級大草坪。
有時候我們幾兄弟會在樓前的草坪曬太陽,然后看到門里跑出來穿著漂亮衣服的汪們,它們瘋狂的跑跳,占地盤,主人在后面笑盈盈的跟著,我們看著其實都不羨慕,你看它們一直在屋里憋著,都不自由,是的都不自由,想著想著,我們就都難過了起來。
一天天的,我們都在長大,我覺得我應該長得還挺好看的,因為偶爾會遇到愿意蹲下來摸摸我的主人們,那一刻,真的好開心。
我一直不愿意承認我流浪了,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我硬著頭皮熬過了每一個漫長的冬,每一個酷暑的夏,我不知道前面的路還有多長,我還能走多遠。
那是一個很冷的早晨,路還沒有變白,地上堆滿了金黃色的樹葉,躺上去軟軟的。我去找大黃之前遇到了早上覓食的麻雀姐,跟它嬉笑打鬧了一陣,便準備去對面的根據地了。我比以往走快了點,也許我是跑起來了,快到對面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痛很痛,痛的我大聲呼喊,不停的呼喊。
一輛車從我身上壓過去了。
我不能呼吸了,我努力的張大嘴,就像我努力流浪那樣,我感覺到有人跑過來,她身后的車也都停了,我感覺到有人摸了摸我,溫暖的手,像主人的手,我十分努力的想站起來,但是太痛了,我好想舔舔那溫暖的手,但是我要走了。
那天是難得休息日,我出門辦事,在路邊等我爸開車過來一起走,初冬的清晨顯得清冷又寂寥,抵擋不住陣陣的寒意。我爸的車出現在街角,他迎面也開過去了一輛豐田霸道,開的快了點,我心里還在念叨著有沒有那么著急的時候,聽到了一聲絕望的慘叫,作為家里有狗的撿屎官,聽到的那一刻覺得腿都軟了。
我看到被壓的小黃狗在馬路中間想要翻身,一邊掙扎一邊凄厲的慘叫,劃破了低沉的天空,霸道車絕塵而去,我爸面色慘白,然后沖他大喊:你特么壓著狗了!
那車加速開走了。
我沖去路邊,身后的車都停了下來或者慢慢繞開,小黃狗在不停的喘,估計是壓著了器官,我知道它沒救了。大小便全都出來了,我不敢立馬抱它,只能摸摸它,想著快走啊快走,不要再痛苦了。
它的眼神里,還有微微的光,始終沒有閉上。
我從來沒有覺得如此絕望,在混雜著初冬的寒意和它分泌物的猛烈氣味里,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就這么站了會,我爸停好車過來幫我一起把它搬去了樹下,然后他拍了一張照片說:留一張照片吧,要不總覺得白活了一場。
再見小黃狗,愿汪星球也有超級大草坪,也有鳥語花香。
脆弱如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件事,一整天都恍恍惚惚的總覺得想要做點什么,我需要一個出口,去讓這種憋屈慢慢流走,大致是覺得生命終究有貴賤,而我們卻不能選擇只能被終結吧。
愿小流浪們都能被善待。
對不起大黃,走之前都沒跟你打聲招呼,記得以后要慢點過馬路,看車。
小黃我就先走了哦。
下輩子,愿我們都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