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靜悄悄的,我和林姨都沒說話,甚至安靜到連對方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到。許久之后,我慢慢地感到房間里的空氣變得稀薄了,我的心就像無數根針扎了一樣疼,連呼吸也開始費勁起來。
“孩子,你是林姨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招人喜歡,多好的一個小伙子,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林姨知道這件事情對你打擊很大,無論這件事情放在誰的身上,都承受不了,可是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總有一些坎讓人去過,有些人沒跨過這道坎,倒下了,有些人跨過了這道坎,堅強了,林姨希望你能堅強起來。”
“就說說你叔吧,他作為村長,這些年來都帶領村里的人做了些什么事啊,更可惡的是竟然瞞著我做了那么多喪盡天良的事情,如今被警察抓了,林姨的心未嘗不像你一樣難受,可是難受又有什么用啊,生活還要繼續過下去,你是咱們村唯一的大學生,林姨教不會你什么大道理,但是也活了大半輩子了,曉得人在生活中要堅強,孩子啊,不管你以后怎么樣,林姨希望你要活得好好的,做一個堅強的人!”
林姨說到最后也哽咽了起來。我靜靜地躺在炕上,看似無比的安靜,但心里卻痛的要命,就好比一個掙扎在死亡邊緣的人一樣,內心渴望被拯救,卻無人能幫我。我始終沉默著,眼睛死灰般地盯著屋頂,猶如一灘死水,安靜地等待著蒸發,最后直至枯竭。
林姨坐在了炕沿上,用手抹了抹自己的淚水,房間里又陷入了死寂。我的呼吸聲,林姨的哽咽聲,在黑夜中回蕩著。原本安靜、溫馨、美好的夜晚變成了一場場噩夢。林姨從走進房間到離開時,我始終未開口說過一句話,哪怕一個字也沒有。林姨離開時沒多說什么,只是幫我蓋好了被褥。
“孩子,好好休息,林姨明天來看你...”
正如林姨說的那樣,她每天都會準時來我家里,給我帶一些飯菜吃。在這期間,我話少的可憐,若不是熟悉的人看著我這般模樣,準會以為我是個啞巴。我每天不是吃完飯就睡,就是坐在屋前望著遠處的山川發呆。這樣的日子過了大概十幾天,我才想起了另一個城市還有一所學校等著我回去,那里有我牽掛以及牽掛我的人。
我像個被挖空了精神的少年,拖著疲憊無力的軀體向林姨道了別,一個人孤零零地回了學校。回到學校以后,沒人因為我的離開而驚訝,也沒人因為我的出現而詫異,校園的生活就像個大齒輪平穩地運轉著,沒有絲毫變化。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回到了學校。
回到學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見田雨。自從我離開學校回來以后,感覺田雨對我陌生了很多,在見到田雨之前,我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說,可是見到她以后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就這樣,我們兩人沉默地坐在學校操場的角落里,直到最后離開的時候,田雨一把抱住了我,她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抱著我,緊緊地抱著我。
我被她抱住的那一刻,雙手顫抖著,幾秒鐘以后,我也緊緊地抱住了她。我們兩人安靜地抱著彼此,享受著此刻的時光。許久之后,我貼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問她:“我離開的這一段時間,你過的好嗎?”
我問完以后,她的手緊緊地抓著我的后背,我吃了疼,但沒有說話,只是任她使勁地抓著我。幾秒鐘以后,她的手慢慢地松開了,然后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又過了幾秒鐘,她輕聲地說:"我好困,想睡覺..."
“睡吧,我抱著你睡...”我將田雨抱得更緊了。
于是就這樣,她的身體在我懷里慢慢地放松了下來,一會后,我低下頭看她漂亮的面龐時,她已經閉上了眼睛,安靜地睡著了,只是在她的眼睫毛上還掛著一顆未干的淚珠。
我回到學校后,過了那么幾日,天氣變得異常的冷。冷風每天刮地呼呼作響,原本熱鬧的操場上變得空無一人,只有枯黃的樹葉隨風飄蕩在空中。有那么一瞬間,一股濃濃的凄涼感向我襲來,使我打了一個寒噤。
又過了那么幾日,方叔和周阿姨來學校看我了。他們一下車就沖著我微笑,尤其是周阿姨,她的笑很溫暖,讓我原本那顆冰冷的心有了溫度。他們告訴我,丟了的小兒子終于有消息了,警察讓他們一個星期后去警局相認,很大程度上能確定那個孩子就是他們的。他們在得知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我,想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我,因為他們覺得是我給他們家帶來了好運,還特意邀請我去他們家吃飯。
盛情難卻,我同他們一起吃了飯,慶祝他們失散多年的兒子即將重回他們的懷抱。那晚,盡管我們相處的很愉快,但我內心始終開心不起來。吃完飯后,我離開了那個溫馨又溫暖的家,獨自一人走在寒風刺骨的街道上,等待著回學校的公交車。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生活真是一陣暖一陣冷。
臨近期末的時候,江珊珊特意單獨找過我一次。她告訴我,最近這一段時間總感覺田雨好像不對勁,這種感覺很奇怪,她也說不上來,但是她始終認為自己的感覺很準,讓我一定要問一問田雨,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了。我聽了江珊珊的話,和田雨在一塊的時候問了她最近的狀況。
“最近哪有什么事啊,挺好的呀,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田雨說。
我特意觀察了田雨,好像她的開心是故意裝出來的,總之怪怪的,具體我也說不上來。
“真的嗎,你不許騙我!”
“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田雨再次強調了一遍。
“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我說。
我很納悶,總覺得田雨有點變化,又好像沒有變化,具體是哪樣,我也說不上來,可能真的是我和江珊珊多心了吧!
一周后,我獨自一人呆在寢室里,接受命運帶給我的狼狽和窘迫。整棟寢室樓里已經沒什么人了,大家都開開心心地回去過寒假了,而我卻只能窩在空蕩蕩的寢室里不知去向。回家,我腦子里蹦出了這兩個字,讓我深深地陷入了無限的悲傷里無法自拔。家,我還有家嗎?我那個遠在他處的家還能回去嗎?就這樣,除了吃喝拉撒,我將自己在寢室里關了整整一個星期,直到宿管阿姨檢查每個宿舍的安全情況時,發現了整棟寢室樓里還有一個未走的人在寢室里睡大覺。
“哎呦,小伙子,你怎么還沒回家,整棟樓就剩你一個人了!”宿管阿姨推開了寢室門說。
我起身看了一眼宿管阿姨,然后又趟了下去,沒有說話。
“小伙子,你啥時回家啊!”
“不知道...”我慢慢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說。
“你什么時候回家不知道啊!”
“暫時還不想回去。”
“你這孩子,別人都巴不得早點回家,你倒好,還不想回家。”
我沒有接阿姨的話,只是靜靜地坐在床上。
“小伙子,收拾收拾,明天趕緊回家啊!”宿管阿姨說。“明天阿姨也要回家了,到時候學校就沒人了,唉,這一年一年過的真快!”
我點了點頭。
宿管阿姨還想說點什么,但她看見我一副還未睡醒的樣子,搖了搖頭,閉上寢室門離開了。
一個寒假就這么過去了,我獨自一人在冷清的家中度過了一個多月。每天的生活狀態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想想,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個多月自己是怎么過來的,尤其是除夕夜的時候,我緊緊地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躲在被窩里偷偷地哭著,直到睡著。
呆在空無一人的家里,我無比地希望時間能夠過得快一些,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快一點回到學校,這樣我就不孤單了,至少我還能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一個人的生活讓我既害怕又惶恐,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辦!
回到學校以后,我忽然覺得學校里的一草一木變得親切多了,就連以前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我都將他們拋在了腦后。我想,學校現在就是我的第二個家了,我要好好地去珍惜在學校里的時光。學校開課后的第一天,我旁邊的坐位空了,那是我最想見的人,也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情,她如今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每天都在想念她,希望她能早日來到學校,就這樣我期待了整整一個星期后,輔導員突然在我們班里宣布了一件事,這件事是關于田雨的。他告訴我們班里的同學,說田雨因為自身的一些原因申請了休學,這個學期可能來不了了,以后班長的職務就由黃強來接替。
輔導員宣布完了這件事以后,就離開了教室,留下了整間教室里的人討論著田雨的情況。我聽到這個消息后,腦子里不斷地發出嗡嗡嗡的聲音,田雨,她怎么了。我不顧一切地跑出了教室,追向了已經下了樓梯的輔導員。
“導員,田雨她怎么了?”
“沒看出來嘛,你對田雨還挺上心啊!”
“導員,田雨她到底怎么了?”我急促地問。
輔導員臉色一變,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話也沒說,就離開了。我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失了態,于是連忙向導員道歉。
“導員,剛才是我的錯,語氣沖撞了您,求您別放在心上,您能告訴我田雨她到底怎么了?”
“年輕人,做事不要太浮躁,你這個樣子怎么能行呢,太不像話了!”
“是,是我的錯!”我連忙點頭。
“看你態度還不錯,就告訴你吧,抑郁癥你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
“田雨得了抑郁癥!”
“那嚴重嗎,可以治好嗎?”
“我不是醫生,自己去查!”
輔導員說完后便離開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