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世界去
在進行了為期一年的準備之后,我開始了遙遙無期的跋涉之旅。
我來到了香格里拉,這里的風景美不勝收,令我沉醉,三江縱谷氣勢宏偉,巴拉格宗云霧繚繞;天空湛藍,空曠蒼勁,藍月山谷綺麗炫目;這兒的天空藍的純粹,藍的讓人沉醉,一醉解千愁,望著無邊浩渺的天空,我仿佛忘記了煩惱。高貴多情的碧塔海常年碧綠,鑲嵌在深山密林中的綠松石不及它萬分之一的清澈與美麗。夜幕四合,月亮東升,身披星輝,頭頂月光,月懸碧空的夜色讓我想起了我的家鄉,家鄉的月亮此時定是分外明亮,夜色定是格外純粹,只是不知道家鄉的人兒還是否安好,這香格里拉的風景越是迷人,我的心境便越是悲傷,我站在月光城的街口,這片似乎可以摘下千束星光的地帶,這里?沒有我的親人,沒有我的朋友,沒有我的愛人,沒有我溫暖的去處。篝火晚會的亮光滌不去我心里的那一絲哀愁,家鄉便是家鄉,花紋如此精致的藏服和佛珠抵不上媽媽贈與我的那只蝴蝶發箍,大氣壯偉的藏刀和多彩的唐卡比不過爸爸給我帶上的核桃鏈,縱使世界有千種風情,也不比家鄉的一泓清泉,我不是個合格的旅客,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家,外面的世界越是多彩,我的內心就越是暗淡。當我站在香格里拉這片藍的失真的天空下,放眼那些曠遠大地上的黑色柏油路,一條又一條的連綿的土路連接著一個又一個黑壓壓的村莊,村莊與村莊之間是一片又一片蕭瑟的曠地,曠地上種的是青稞麥穗般的陽光,陽光旁是掩映在金黃色樹林里的矮小土屋,我望著眼前這一片如夢似幻的景象,心中想的是我溫暖美好的家鄉。
然后我去了阿爾泰白哈巴,這里野山野水無處不入畫,生物和諧,欣欣向榮,寧靜安然,云蒸霞蔚,隨意點綴在村中木屋柵欄旁的白樺樹或金黃或翠綠,或雄偉或精致,如果說時而彎時而圓的月亮是最多面的存在,那么這里的白樺樹則是另一種形式的月亮,它可在陽光照耀下變為成熟穩重的老者,又可在清晨變為活潑可愛的小孩。家鄉沒有白樺樹,家鄉更多的是柳樹,以前覺得家鄉窮山惡水,也只能種一些像柳樹這樣極易存活的物種,現在才發現那家鄉的柳樹便是我心中的美好,縱使世界生物幾多美好,家鄉的美好確是不可撼動。白哈巴真遠,遠的一眼望不到頭,家鄉近的就在心里。離家在外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那感覺就像是凳子少了一個腿,重心不穩,隨時就會倒下來,心中沒了那份踏實的感覺,就像小溪邊的碎石,你若用力扣它下去,那泥土便會出現一個很深的坑洞,溪水的洗刷可使其變淡,但終不會抹去,想家就是心上的烙印在作怪,時間的流逝只會加深這種思念,我在遙遠的白哈巴,我依然在思念我的家鄉。
記得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獨自一人身在他鄉,時間久了,家鄉便是異鄉,身在烏鎮水畔的我突然想到了這句話,默默流下了眼淚。這里地勢平坦,河流縱橫交織,空氣清爽濕潤,環境遠比我那黃土漫天的家鄉好得多,可他鄉終歸是他鄉,清爽濕潤的空氣不能代替我心中的一抔黃土,我是個不合格的背包客,本應開心的旅途因為我的多愁善感變得坎坷起來,我的步伐從來沒有停止,但是我的心好像停滯不前。我們應該出去走走的,多去世界看看,外面的世界有著很多很多我們從沒有見過或者從沒有意識到的東西,我們可以走過千山萬水,看遍人情百態,我們可以增長見識,可是我們在行走的路上是否忘了初心?我們因為家鄉的窄小而出門領略大千世界,可是我們應該走得慢些,再慢些,我們等一等我們丟下的靈魂,走的太快,靈魂會落在后面,我們應該進步,可我們不該走的太快,長長的路,我們慢慢地走,大大的世界,我們慢慢地領略。
想通了以后,我的腳步慢下來了,我不再追求那些如夢似幻的自然奇跡和人間奇觀,我開始尋找真正實在的,每走一步都是踏在地上的景觀,于是我來到了元陽梯田,鱗次櫛比的田地讓我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家鄉,家鄉的山雖多,可平原也不少,不至于去開發山來種地,家鄉的田地并沒有如此這般的美麗,每到秋天人們把玉米收割完,地里就是一片荒蕪的景象,哪會有元陽梯田這等綠意盎然的景觀,可我還是愛那片荒蕪,那時候總想著長大以后到南方,覽山清水秀,活一世烈馬青蔥,可當我真正到了這些地方,才覺得落后家鄉的那片荒蕪玉米地,不過是我最想念的景觀。可因為離家太久,一切細節都模糊在時間里面,彼時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時間飛逝,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家鄉的境況,才發現自己已然蹦出了那個小小的世界。對,我現在是在更大不屬于我的世界里面,可是我正在回憶那個小的卻屬于我的世界,我的心一邊開著花,一邊卻在枯萎。
后來,我又去了哈爾濱,圣索菲亞大教堂的窗外如幻燈般走場,也許終有一天我會習慣,搖搖晃,搖搖晃,我這樣恍惚地走在將晚路上,周圍充滿古典意味的景物在我面前漸漸模糊成了一個個看不清楚的圓點,我再次想起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未曾謀面不知姓甚名誰的愛人,我想起了我做過的傻事和被我深深傷害過的人,是啊,這世界每天產生很多很多的微小如塵埃的情感和秘密,只和當事人有關,隨后就被時間的洪流埋葬了。無關的我們無須也無法關注,因為我們自己也有無數的隨流沙而去的情感來不及握住,但我愛的人還是如此動人,尤其是偶然從時光里驚鴻一瞥間,我又看到了他們望向我的殷切的眼神,我獨自一人身在異鄉,我還不能倒下,我不可以懦弱,我要長大,不僅是我的身體要長大,我要長大,可能會面臨更多的未知,我要到世界去,跟那些未知作斗爭,保護我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離開家鄉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憂傷,因為我不知道是該難過還是該欣喜,我離開了小家,走向了世界,在這世界我遇到了很多的事情,我遇到過讓我寬慰的事情,讓我頓生寒意的事,讓我心頭一震的事,這世界說好也不好,說糟也不糟,可我沒有退路,我只能在這個世界里堅持下去,我沒有退路,我不是不想回到我的那個安穩的小世界,而是不能,我的家人是我在這個世界打拼的理由,到世界去,于我而言是一種責任啊!我們的年紀越大,就越容易感傷,,因為無可挽回的時間越來越多了,很多事情無可挽回,所以我正在竭盡全力去彌補,每到倍感壓力,抑郁心情無處遁逃的時候,我就會唱起民謠,可民謠里沒有醉鄉的浪漫,生活撐不起夢想的熱度,有家鄉那一片金黃支撐著我,到世界去打拼不是問題。
越長大,越孤單,這話說的再貼切不過了,我是一個漂泊在異鄉的游子,我見識了很多的美景,也見識過許多復雜的人情世故,我到世界去學習到了許多許多的東西,可我并沒有被這世界同化,當我到世界去之前我就告誡自己,一路走,一路保著自己的靈魂,千萬不要丟棄自己身上最寶貴的東西,我在努力不被這個世界同化,我知道我堅持的十分辛苦,我的三觀也一次又一次地遭到刷新,在我決定要靠夢想養活自己的時候,也知道現在起我的人生便是要獨自走過的隧道,即便如此,我也沒想到會黑暗如此,即便如此,我也沒想到會孤單到如此,有時我自己仿佛躺在冰凍的世界里,周遭一片純白,白的讓人窒息,白的讓人感覺到黑暗,我在掙扎,過往的美好場景不復存在,原來到世界去的代價就是不知道怎么做人。
我知道很多人不再回家過年,原因無非是擔心往返的行程山高路遠,雖然我早就知道了更殘酷的事實:來看我們的人,要走一樣長的路。家人始終是一個讓人心安的存在,當我到世界去,受到委屈,蔑視或嘲諷,我開始想念他們,當我遭到病痛的折磨,我開始想念他們,當我遇到了選擇的困境,我開始想念他們,有時候略想哭泣,可又自覺矯情,長大了一些的我,開始懂得不能再這樣輕易地哭泣,也擁有了更加復雜的情感,學著在各種說不清原因的行為里做出抉擇,到世界去,原來還意味著選擇。
我是一個逆旅行人,太陽再一次升起來,如同我十八年人生中的每一個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