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仔細注視月亮了,不幾天就到中秋了,和所有人一樣,我切切盼望著看到中秋那輪圓圓的月亮。中秋節在中國古代稱為“團圓節”,魯迅在文中說過:中國人往往追求一種“圓”文化,幻想著生活都是十全十美的。在望朔之間陰晴圓缺變化無定的月亮,就似人間的悲歡離合,而十五的圓月,尤其農歷八月十五的圓月最打動人,最為人們所期待,所珍惜。
童年的記憶中,中秋節是很讓我神往的除春節外的重要節日,雖不像春節可以穿新衣服、存壓歲錢、放鞭炮,但可以吃到一年僅吃一次的月餅。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在食品種類并不豐富的上世紀七十年代,并沒有覺得月亮像李白詩中的白玉盤,在嘴饞的我們這些孩子們眼里,月亮就像月餅,認為吃仿佛月亮般的月餅就是過中秋節。節前,每家憑供應票按人頭買月餅,買回的月餅用土黃的毛頭紙包裹,紙外覆著一小片代表喜慶的紅紙,外面系著細細的紙繩,月餅餡里面有紅紅綠綠的絲,還有可數的幾粒核桃、花生、瓜子仁,就和寺廟做供品的硬硬的點心差不多,并不好吃。
讓人懷念的是那時中秋看月的感覺。匈牙利作家莫里茲在短篇小說《七個銅板》開篇時說,窮人也可以笑,這本是神明注定了的。在那個幾乎家戶一樣不富足的年代,所有人都可以仰望天空的明月。“直到天頭無盡處,不曾私照一人家”是唐代詩人曹松《中秋對月》中的詩句,確實,無私的月亮不專屬于某人某家。兒時看月沒有成年后看月的深意,只沉浸于它的美麗和它美麗的神話故事。它有時像調皮的小朋友躲在云里和我們玩捉迷藏,圓圓的臉龐上滿是童年無邪的笑聲;有時覺得它像母親溫情的眼睛,疼愛地瞧著你。“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遠處傳來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這首老歌中描寫的就好似我兒時看月的情景。中秋節晚上,只要不是陰雨天,分吃了自己的那份月餅后,母親便會帶我和兩個哥哥踩著木梯爬上院里的房頂,鋪上涼席,躺在上面看月亮,數星星。母親給我們講有關月亮的故事,我們幾個目不轉睛地看著遼遠深邃的天河,玉盤般的皓月有輕紗似的云靜靜陪伴,宛如仙女舞動紗巾翩翩起舞。看著那輪圓月慢慢移動,我們爭相指著月宮中哪是嫦娥吳剛、哪是玉兔桂樹,自己不知不覺就在這香甜的故事中入睡。記得有一年中秋,貪玩的大哥很晚才回家,他仰著腦袋一進院門就喊:“媽,我把月亮引回家了!”母親被逗笑了,沒有責備淘氣的大哥只是拉著長音回應道:“擱———在———院———里———吧!”時光就像電影里的鏡頭,不管你怎樣全神貫注,它輕輕一個轉身,便是十幾年,幾十年,童年中秋看月時的無憂無慮,穿過塵封的歲月,一直閃耀在我的思念里。
后來的中秋,有點兒富余時間都在街上挑禮品走親戚串朋友了,已然沒了看月的心思,偶爾也只是匆匆望幾眼那寂寞的圓月。只是年邁的父母在中秋還極力要大家回來團聚,雖搬出了抬頭便是月亮的小院,在舒適的樓房里,在老人慈祥的目光下,全家一起分吃香甜的月餅、聊著月亮,其樂融融也覺得很是幸福,只是感覺窗欞和灰墻隔開了我們和月亮的距離,疏遠了月亮在那刻給予我們的圓和它那柔和的光,當然樓外也會看到月亮,但與圓月下的合家團聚不能同日而語。
唐代殷文圭在《八月十五夜》中寫道“萬里無云鏡九洲,最團圓夜是中秋”,月到中秋,似乎格外明亮,千家萬戶沐浴同一輪月光,共享團圓的月餅,品嘗當季的瓜果,分享親情友情。“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的抒懷,“月到中秋分外明,每逢佳節倍思親”的詠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婉約,“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的豪放,“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祈盼,“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的感喟,中秋月下,不知讓人們平添了多少思鄉、想家、念友的離愁;也不知讓多少人為理想、為抱負,憑欄把盞問蒼天。我想正因為“人月兩圓”是自古人們追求的美好人倫境界,而月光的清亮、淡泊的特質又與中國人平和、中庸、含蓄的性格相契合,這輪明月才在無數文人墨客吟詠的詩文中千古不肯隕落。
秋風送爽,中秋節又來到我們身邊。隨著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中秋月餅品種越來越豐富,整日為生活打拼、居于林立高樓城市中的人們在中秋吃著松軟可口的月餅時,卻很少去留意月亮,真正去賞月亮,其實,只要靜下浮躁的心去關注月亮,去親近月亮,它都會用悠悠清輝滌去你的煩惱沮喪,使一顆心怡然棲息。能享有月光下的人生,是幸福的人生,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