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 ? ? ? ? ? ? ? ? 葛余淶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寥廓。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楚臺風,庾樓月,宛如昨。”
? ? ? ? ? ? ? ? ? ? ? 王安石《千秋歲引·秋景》
楓葉紅了,地上鋪滿一層,秋意也濃了幾分。
“高樓目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夜雨,水斜斜地叩著玻璃窗,帶著忽急忽緩的節奏,滴答聲在暗夜中直穿人的耳膜。
我原本還在夢中:淡淡的三月天,在朗朗書聲的掩護下,獨自穿過一片杜鵑花叢,那時的校園多美呀,春風依稀、十里柔情。只是當我驚醒的時候,才發現霜降剛剛離開,外頭業已“草白靄繁霜,木衰澄清月”。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這樣詮釋霜降: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矣。
霜降,有時真像個“不惑”的中年人。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洲。
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
佳節若為酬,但把清尊斷送秋。
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這首《南鄉子》,借著微醺的醉意,蘇軾以蝶愁喻良辰易逝,世間萬事都是夢境,轉眼即可成空。榮辱得失、富貴貧賤,只是過眼云煙。他嘆息世上的人為了蠅頭小利,既沒有奔赴遠方,只是在原地踏步罷了。
所以人生需要努力朝前,就像蟬爬出焦土,蝶突破蛹殼,蜉蝣飛過激流,枯枝抽出綠芽,這樣的輪回才有意義。
幾百年后,依舊是秋盡時節。
清代才女黃琬璚登上高樓,看到樹上一片片鮮艷的紅色,以為是芙蓉花開了。仔細一看,原來是霜降時分的丹楓。她不禁感慨:
曉向高樓凝望,遠樹枝枝紅釀。
睡起眼朦朧,道是芙蓉初放。
霜降,霜降,那是丹楓江上。
看上去深秋斂盡了世間的繁華,美景即將歸于平淡,其實霜降正為將來做沉淀,他要收藏最美的風光,秋去冬來,歲月已然靜好。
波斯詩人魯米說:“黑暗就是你的蠟燭,你的邊界,就是你追尋的起點。”哪怕在最艱難的地方,也要點燃一個個希望,也許它就在不經意間萌芽,生命力總會有另一個夢想,另一種時光。
我突然想到了《黃州快哉亭記》的最后一段:“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
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有時會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那么不管到什么地方,我們都不會真正地快樂。相反,如果我們能始終記得自己是誰,記得來時的路,我們到哪都能滿足和完整。
就像秋天,沒有草長鶯飛,沒有綠楊陰里白沙堤,它依舊堅持自己獨特的個性。就像蛙聲蟲鳴,從黃昏到天明,不也一樣唱出了清澈澄明,唱出了天遼地闊,唱出了日月綿長。
那漸漸泛黃的草、掉落的葉、凋零的荷,都讓我有怦然心動的喜悅和自在。
獨坐的夜,寂寥卻這樣生出香來。
百媚千紅,繁華落盡。原來刪繁就簡,露出生命的本色,就是大美。這樣的純粹才能擊中內心,讓人甘愿束手就擒。這樣的秋天,我愿用一顆素簡的心,盛一江秋水,凈化生命。
漸漸的,窗外有風吹過,它吹過高山良田,吹過楓林海邊,一直吹到了詩里:時逢秋暮露成霜,幾份凝結幾份陽。
這夜,是降霜的夜。這月,是深秋的月。這季節把生命映徹得如琉璃一樣清澈透明!
多情的秋呵,讓我陪著你前行吧。在崎嶇不平的路途中,未來我們一定聽到清晰盈耳的潮聲,那里是一條開闊奔騰的大河——
? ? ? ? ? ? ? ? 波流浸灌,與海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