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黑夜

滿室的日光燈之外又加上窗外的自然光,一道道的光線打到電腦屏幕上再筆直地反射回來,直晃得人頭暈眼花。

“介意我把窗簾拉起來嗎?”我輕聲問,“這樣可以減少電腦反射出來的眩光?!?/p>

對面坐著個凝神沉思的少女,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說:“不介意,不介意!”

于是,她跟我合力拉上了窗簾…

偶爾我會覺得,似這般放下包袱,開誠布公地交流,效果往往很愉悅;而猜忌和攀比就像是物理學中的作用力與反作用力,我們責怪別人粗聲怪氣,出言不遜,卻很少能反躬自醒,此時的“我”正在以什么樣的態度對待“他”。


最近一個在美國認識的姐妹回國探親,一群人少不得歡聚。我聽見她不經意間的一句抱怨,忍不住問:“那么,在出國前就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嗎?”

周圍人多口雜,瞬間就要把話題帶開,倉促之間,她只來得及扔下一句,“中間發生了很多故事,真的是一言難盡!”

那時候她是社區里的熱心人,和所有人都打成一片;我卻因為初來乍到,羞于袒露心扉,兩個人相互間都有些忌憚,我從不貿然詢問她的私事,偶爾有所觸及,她也總是能巧妙地避過。

經過了一年的相處,又外加一年的分離,她難道還是對我如此搪塞嗎?沒成想,之后她竟然又專門找了個間隙,舊話重提,給我做了一番詳細的解釋。也許對于在座的其它人來說,這些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然而,無疑的,她的坦白和誠懇卻旗幟鮮明地為我拉開了一扇門,讓我走進了她的世界。

經上說:你們祈求,就給你們,尋找,就尋見,扣門,就給你開門。然而,從退避到扣門究竟有多遠的路程要走呢?


回想一部最讓你感動的電影就不難發現,真正打動我們的從來都不是離奇的情節,身懷絕技的英雄,反而是那些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他們帶著宿命里一個難以跨越的困難,抗爭又倒下,倒下又爬起來踏上征程,到頭來卻發現,等待他們的不是大獲全勝,而不過是靈魂的黑夜。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他突然頓悟,放下身心的桎梏,對著新生的太陽微笑或哭泣。

我們感同身受,為了一個人內心的轉變而歡欣鼓舞;我們從此知道,只要能夠鼓起勇氣,戰勝自身的軟弱和怯懦,每一個人都能成為英雄。

我女兒學習游泳雖不滿三個月,卻依然是狀況頻出。第二次上課,她就當著教練和一池子的丫頭小子,站在岸邊整整嚎了一節課,不是小聲飲泣,而是號啕大哭。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饒是課前做足了各種心理建設,她難免還是會偶爾抽風,拒絕下水,先要在岸邊扭打一陣兒才能肯就范。

突然有一天接她放學,還沒走出學校大門,她就一蹦三尺高地嚷道:媽媽,媽媽,我想去游泳…

我不知道真正的轉變究竟發生在哪一刻,我猜測是某一次課程結束前,教練讓孩子們排著隊練習仰泳。當她手拿浮板,身心靜謐地在水面上漂浮,突然看見岸上威嚴的教練正微笑著給她豎起一支大拇指。那一刻,我的女兒一下子擺脫了所有的恐懼和怯懦,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平安和喜悅。

從此以后,對于游泳這件事,她開始充滿了信心。


今天早上,女兒在我的夸獎聲中迎來了本學年最后一次數學卷面考試。

“看來,閨女這次是非要考個100分不可了!”

“真的?”爸爸情緒非常到位,”Lily你真的是太棒了!”

“沒有那么好!”她顯出害羞的樣子。

“怎么沒有,昨天媽媽給你復習的我怎么會不知道呢?所有的題目都會了,不考個100分才怪呢!”

奶奶也笑瞇瞇地說:“豆豆的數學比媽媽還好呢!有一道題目,媽媽沒有做出來,豆豆都做出來了,是吧?”

豆豆輕輕地“嗯”了一聲。

何止是數學,對于女兒在任何學科和文體活動上所表現出來的遲鈍晚熟,我都產生過無以言傳的絕望,那些曾經的爭斗和嘶吼,一幕一幕似乎都還在眼前,一轉眼,我的女兒已經成功走過。

可見,信心的建立是一件多么至珍至貴的事,有時候他需要的只是時間,是堅持,是忍耐,是不輕言放棄,就像是等待一株花的開放,一個時機的到來,一顆細胞的發育成熟…


我的一個朋友,非常的積極上進。雖然她本人可能從不承認,我卻始終認為她與我的生活軌跡相近,生活狀態相仿,經歷著相同的掙扎和渴望,只不過她表現的激進,而我卻故作淡漠而已。

上一次聚會,她瞥我一眼,高聲對人談笑:哎,知道吧,她現在可是距離作家越來越近了!又說:那種東西我是寫不來的,讓我到社會上跟人打打交道,溝通溝通還差不多,讓我成天呆在家里?就算別人不說什么,我自己先會瘋掉!

我的心一點一點石化,簡直羞于抬頭看她。不一會兒,她又大談都市生活的壓力,我總算強打精神,故作輕松地說:你們家某先生現在賺的應該不少吧?一句話被她反手抓住,給了我最致命的一刀:那又有什么關系呢,我可以養他呀!

回來后,我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母女連心,女兒已經躺下多時卻遲遲不能入睡。我熄了燈,把她摟在懷里,輕輕地開始了“媽媽的催眠術”:豆豆來到一片一望無垠的綠草地上,藍藍的天上飄著幾片潔白的云,微微的風吹動她松軟的頭發,溫暖的陽光輕輕地照在她的身上..."漸漸被帶入一個無憂無慮的天地,孩子的呼吸變得悠遠而深長。

我翻身坐起,開燈,重新面對我靈魂的黑夜。


我夢到自己點開一張試卷,正想按部就班地答題,突然發現屏幕左下角有一個“創意小功能”按鈕。我從來沒有注意到過這個東西。我好奇地點開,無限宇宙由此在我眼前展開…

我又夢到一個柔和的聲音,它安撫我狂躁的心:不要迎合和苛求細節上的真實,你盡可以服從內心模糊不清的直覺,人類心中所共存的東西從來都不是真實,而是象征...

也許我正在經歷著靈魂的又一個黑夜,而夢境就是黎明前的第一道曙光,生命就在這一道又一道的曙光之中明滅。

如果你也正在經歷掙扎和痛苦,把它看作黎明前的黑暗,勇敢地堅持下去,成就一個自己生命中的英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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