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紛紛的雨并沒有如約的前來應景 。可能是地平線下的烏云忘翻了一頁日歷,于是亂了行程;也許是風起的不夠,難以把云朵那灰胖的身子拂到這里。而雨呢,作為乘客,也只能是干著急了,它又能想出什么好辦法呢。
不過,這倒是誰也無從責怪起的。風,即便不定;雨水,或早或晚。也是愿別誤了這片土地上的春耕與播種吧。
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抽空和父親去南面的那座山上,祭拜家里逝去的長輩。由于山上禁了煙火,那野火便無從漫山燃起了,也無法重現出往日定奪花草生命的威風了。沒有了煙氣,正是清淡的宜著這時景了。
而野火并不是真正的主宰,植物終是拗不過季節的,如世間人般的一茬接換一茬。可又不同于人顯而易見的多情善感,它們外露的情緒怕是只剩下羞澀了,出生到離別,從不弄出一丁點兒的聲響。
入山后便沒了路,爾后心里就開始空落的慌,明白的是就算到了去處,站在墓碑前,那上面的名字已與你近在咫尺,而那些過往的人,終是你無路可尋的。
人雖會老去,但這座山能不受歲月的管束,能不老的一直在這里陪伴著他們。這樣看,先人們也算是能永久的安定下來了。
和父親往山下走的時候,在坡上向北望去,很遠的地方,是幾座山,論界限,那已經是屬于相鄰鎮子的地方了。
兒時起,自己和伙伴們就對那片山充滿著無窮盡的向往。由于在午飯和晚飯的時間點,家長是須見到人的。所以由于時間關系,雖說也是成行了,但一直都是半途而廢,終是沒能到達。
可也不是沒有收獲,途中會路過不同的村子,那些陌生的農居,陌生的河流和它蜿蜒穿插而過的林地,看在眼里,心里可是真真切切的歡喜。
當然了,興奮之處可不包括那些陌生的村民,他們會嘻笑道,怎么著,你們村里還玩不開你們這群小崽子?還跑到這兒來了,別玩太晚嘍,趁早麻溜的。。說著,用手向南指了指。
現在想來,吸引我們的,也許并不是那遠處的山,應該是那沒去到過的遠方吧。途中偶遇的每一個景色,都會裝在心里那個好奇的小盒子里,直至添滿。從此在孩子們的眼里,那里不再有著吸引人的魔力了。那個遠方,便再也不能稱之為遠方了。
可為什么會對那山記的如此真切呢。飛機劃過天空,讓天空似乎顯的不再那么觸不可及。而遠山呢,它的矗立,也使的遠方不再是空洞的存在了,或許就是這個緣由吧。
天氣開始轉暖,那些遠山身上的積雪也跟著冬天早早的下山去了,遠望去有點新生的模樣,泛著朦朧而又繾綣的味道,這味道怕是就算沒了春風,也使的那山上的生命有些微醺了。
可它們不會過多的沉醉于此的,上升的溫度會讓它們越發的清醒,雨淋下去,便會抖擻著精神,拔節生長,直至盛夏時的郁郁蔥蔥。夏天里,它們沒有人的燥動不安,顏色卻濃厚的有如夏天般的熱烈。
路上零散的走著從城里回家掃墓的人,遇見了,彼此點頭打個招呼,遞根煙,寒暄起來通常不會太久,也就是一支煙的時間,即便是這樣也不會落出個陌生感。
村里人就像是長在同一顆樹上的葉子,在每一個晝夜里,在風里偶爾碰頭見面,風停了,就在那兒琢磨著各自的心事兒,一邊長著一邊變老。你看它們的樣子,是沒有半點兒疏遠感的。
它們的生命都是緣自于樹根上的這片土地,樹葉枯萎落下,最終又會安于樹下的這方土壤里,這是再也親切不過的關系了。
父親轉眼也六十多了,退休在家也是閑不住,總要找點兒事做。我想他心里也清楚的很,他不是不服老,只是想為孩子們再多做點兒罷了。
一路上,我始終跟在父親的身后走著,就像小時候一樣。雖說我已長大成人,也已是父親了。可我愿意望著他的背影跟著一直走下去。因為將來會有個時刻,他會去到真正的遠方,那時我將再也沒有任何的機會來這樣做了,而那樣的時刻遲早是要來的。
現在人們有更多的機會外出工作,耕作土地似乎也不再是必須遵循的傳統了。這里是北方,而來自更北方的養參人會來到這里,租下莊稼地,轉而把它們變成參地,直到幾年后,土壤里的養分不足以支撐人參生長的需求。
那時養參人會再次離開,去尋找更肥沃的土地。外出的人們會抽出額外的時間,再次接管這片土地。從新開始,耕耘培育,直到莊稼再次長滿在每一畝的田里。
我想他們大概永遠也不會拋棄它們的,既不忍心,也不會習慣的。
上大學去了更遠的地方,工作后也離家而去了,自己對那些地方的山再也沒有了那種期盼,反而家鄉的山和家的方向倒是一直念念不忘。
家反倒成遠方了。
小時候家里養了只狗,常跟著自己四處玩耍,后來被家人送給了親戚。很久后偶然遇見了一次,它的眼睛里尚存著溫情,但里面又有著抹不掉的陌生感。當時心里酸酸的差點兒掉了眼淚。因為它的眼神里,露出了一種遠無邊際的神情。那種遠,比遠方的遠,還要遠。
生活的旅途里,要途經不同的遠山,去往不同的遠方,而那里,只有長路才能抵達。面對遠方,向前是需要兒時的那種向往與熱情的。
所以,上路吧,終是要啟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