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牛糞與火

月光下,到處都是稻草堆,長方體的草堆就像一個個的集裝箱,這個季節,是我們展現武術的絕佳時機,我們像成龍一樣,飛檐走壁般爬上堆頂,展現在眼前的仿佛一節靜止的火車車廂,這時候,我們可以扮演自己想要扮演的任何英雄人物,前空翻,后空翻,倒立,劈腿,臥佛,奔跑,歡快極了。

當然,這是新建的堆,翻過堆的就沒人玩了。建堆時,干稻草泡水,泡完之后,一層稻草,一層干牛糞,一層稻草,一層牛糞,如此往復,最后一層稻草,形成箱體,然后等待發酵。差不多發酵一周之后,就要翻堆,整堆翻過來,按照后進先出,最頂層的稻草扒下來放到地上變成最底層,因為發酵的作用,牛糞漸漸和稻草互相滲透,因此,翻堆就不像建堆那樣還要單獨處理牛糞,直接稻草一層一層扒下來,翻成新的一堆,最后,仿佛原來那堆挪了個位子,并且被翻了個底朝天。所以,可想而知,翻過的堆是臭的,腐爛的稻草和牛糞疊加的味道,然而,我們并不太覺得臭,反而覺得親切,只是真不愿上去玩了,怕弄臟衣服。

翻幾次之后就是草料入菇房了,這是累活,農村菇農自己養蘑菇,沒有任何機械化,純人工。入房就是把發酵好的草料部署到菇房里一層一層的菇床,小孩特別喜歡在蘑菇架間爬來爬去,爬上爬下,還是扮演成龍。但這時小孩就只能在外面當搬運工了,從堆旁把草料抱到菇房門口,大人接過之后上架到菇床。小孩本就沒什么體力,卻要在這種時候干一整天體力活,所以,并沒什么快樂可言,要說有的話,無非就是吃好吃的飯菜,因為入房一般都是親戚朋友互相幫忙,一天搞定,所以會在晚上煮頓好吃的飯菜請幫忙的人吃,能喝酒的再喝幾瓶啤酒。

入房之后就是高溫殺菌了,這個好玩。

把菇房密閉起來,所有門窗用薄膜封住,包括屋頂,因為一般的菇房屋頂都是瓦片,擋得了風雨,擋不住漏氣。然后在門口起灶,燒煤,最底下可以燒柴火,燒柴火是為了把煤點著,灶上架一個大水桶,鐵的,有進水口,用來加水,有出氣口,連接一條比碗口大一點的氣管直通菇房,一切準備妥當之后,開始燒火,水燒開以后,氣管鼓得圓圓的,蒸汽就輸送到菇房,持續好幾天,達到殺菌效果。好玩的當然是燒火了,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小孩又不喜歡待在屋里,所以室外有火的地方最吸引人。在農村,這種大鐵桶經常有人偷,所以高溫殺菌期間,菇農都要在鐵桶旁邊過夜。說是大人,有的其實是小年輕,十八歲左右的男青年,又能守夜,又喜歡跟小孩玩,天剛黑就過來了,重點是提著三用機過來的,還有一堆的磁帶。我們就這樣,哪里有火都可以過去一起玩,幸運的話,還有歌聽,甚至還能烤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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