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之后的某天,我腦海里還經常浮現出一個剪著利落短發、忽閃著大眼睛、一笑就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的形象來。這是我年少時一位特別要好的朋友的形象,她是一個名字叫做“北京”的小姑娘。
是的,她爸爸就是這么給她取的名字,所有人在喊她名字的同時也把祖國首都的名字念了一遍。因此“北京”之于我,意義不僅限于偉大的祖國首都,同時也象征著一段純真美好而又再也回不去的青蔥友誼……
和北京不熟的時候,只是覺得她瘦小精干,像個假小子。剪短發、玩兒男孩子們的游戲、跟男孩子稱兄道弟,打起架來力氣大,下手穩準狠。最經典的故事是:一個壯實的男孩子被她打得從坡上一路滾下去,哭著回家找媽媽去了。
后來各種機緣巧合,我們漸漸熟絡起來,到了小學快畢業的時候,儼然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問她,為什么總是喜歡跟男孩子玩兒?她忽閃著大眼睛說:女孩兒都愛哭啊,玩不到一會兒就哭了!受不了!我大笑,說,我也是女孩兒呀?她故作無奈的搖搖頭,沒辦法,長大了??!不能總跟男生混了!再說,你又不愛哭!
十幾歲的年紀,正是對友情斤斤計較的年紀。這種計較,尤其體現在女孩子們之間。我和北京也有共同的朋友,和其他朋友交往的時候,總是要照顧一下她們的小情緒,小心思。而我和北京,一直溝通順暢,心意相通,彼此都沒有什么負擔,惹得我們共同的朋友很是嫉妒。
現在想來,那時的我也是經常剪著短發,出門就是小跑,幾乎沒有好好走過路,也經常被人稱為“假小子”。跟北京不同的是,我閑暇時間都扎在了書堆里,而她更愛到處跑跑跳跳。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對世界、對人、對事物比較統一的看法。有她這個步調一致的朋友,一直是我的自豪!
記憶中,我們倆一起做過的最“驚天動地”的事情,就是用一大塊兒木板和我爸的八號線,一起做了一只滑冰鞋。這個工程整整進行了一個下午,木板需要劈、鋸,大體做成符合腳型的形狀;八號線需要用鉗子夾、擰,使它服服帖帖的固定到木板上,然后穿上綁腳的繩子,就可以在冰天雪地里馳騁了。
當然,這個既需要力氣又需要技巧的活計,主要是北京在做,我打下手。這期間,北京的弟弟,一個調皮又饒舌的小家伙,老是不停的威脅姐姐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她們的爸爸。北京的爸爸是很反對她那些看起來很“假小子”的行為的,為了給我做好這個滑冰鞋,北京把自己存的零花錢都給了弟弟當封口費。
制作期間,因為我這個不給力的幫手,彈起來的八號線打痛了北京的臉,她的手指也掛了彩。然而我們倆依舊傻呵呵地邊樂邊玩鬧。
這只滑冰鞋我一只保存了很久,冬天一到就拿出來溜冰溜雪,直到后來木板開裂,無法繼續它的使命,壽終正寢。
讀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我轉學去了縣城。而北京,不知道是因為家里重男輕女還是她的智商真的沒有她弟弟高,父母不準她讀書了。
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頻繁的書信往來,互相傾吐各種煩惱,熱烈的期盼再見面的那天。而每次放假歸來,我們都要和一群朋友膩在一起好幾天。
再后來,北京像所有輟學的女孩子一樣,出去打工了。她輾轉了一些地方,遇到了一些新的人,新的事。大概是我讀高三那年,我們見了一次面。當時我感覺仿佛見到了外星人:北京蓄起了一頭烏黑的長發,化了淡妝,穿著也是當下流行的服飾。
看見我吃驚的表情,她笑了笑。我知道她讀懂了我所有的疑問,但是沒有任何說明。
日子不咸不淡的過著,我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讀了大學。不知什么時候,我們的聯系斷了。但我一直惦記著她過得好不好。突然有一天,聽說她帶著男朋友回了老家,然而我們共同的朋友私下里對我說,不知為什么,北京對大家都很冷淡,她的男朋友看起來也不隨和。我很擔心,又不知在擔心什么。
費勁周折,我輾轉找到了她的QQ號。激動地敲過去了一大段話,北京說了什么我忘了,只記得她稱呼的是我的全名,以及非常客氣的語氣。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失去了這段友誼!
世界很冷,友情很暖。有人說,每個陪伴你走過一段人生旅程的人都是天使,陪伴你一段時間,給你的人生賦予一個特殊的意義之后,她還需要去幫助其他人,繼續她作為天使的使命。
從前我不根本不愿相信這樣的話,然而當我漸漸長大成人,經歷了一段又一段彌足珍貴卻無法一直抓在手里的友誼后,我終于開竅了:我其實何嘗不是別人的天使?于是我微笑著跟每段友情相遇,又微笑著目送它們離開。
能夠遇到一生的摯友,是我的幸運;能夠遇到一群可愛的天使,是我的命運。我已釋懷?,F在的我,已經能夠用博大的胸襟,迎來每一位可遇不可求的友人,送走每一段有人陪伴的、不可復制的精彩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