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口有家徐記面館,門面不大,可容五六人同時就餐。老板是一位姓徐的老爹,年近七十歲,精瘦有神,面色紅潤,腦門泛著油光。
徐記面館開了近三十年,生意不好不壞,每天只做早、中兩餐,下午三點左右準時打烊,雷打不動。
只要不是雨天,徐老爹會搬出躺椅,拿出隨身聽,泡一壺茶,躺下來聽戲。興致一上來,就會咿呀咿呀唱上一段,優哉游哉,好不自在。
街坊鄰居路過,說,老徐,真會享受生活啊!老徐沉浸在戲曲中,也不搭話,偶爾咧嘴一笑,算是回應。
一天,老徐正在店門口喝茶,一位戴眼鏡的老先生恰好路過,忽地打住腳步,立在他面前,眼睛盯著他手里的紫砂茶壺出神。
老徐低頭喝茶,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眼前這位先生,心生疑惑: 難不成碰到老熟人了?
老先生笑了笑,指著老徐手里端的茶壺,說,您這把壺賣嗎?
老徐一愣,沒弄明白老先生話里的意思。
老先生見狀,說,你這把壺我看上了,你出個價賣給我吧。
老徐這才會意過來,心想,這把壺是他爺爺祖上傳下來的,幾代人喝過,也沒見誰說過值多少錢,此人難道看出來什么名堂了?
你想出多少錢?老徐故意試探問道。
老先生伸出三個手指頭。
老徐問,三百?
老先生搖搖頭。
三千?
老先生又搖搖頭。
難不成三萬?老徐翻著白眼。
老先生還是搖搖頭。
老徐不敢往下問了,此刻,他心里就像茶壺里剛燒開的熱水,開始翻滾了。
老先生說,我是搞古董收藏的,如果你愿意賣的話,這把壺我出三十萬。
老徐驀然驚起,手抓緊茶壺,左右顧盼,發現旁邊不知何時圍觀了三、五人。
老徐發財咯。
賣了吧,抵一輛好車呢。
這壺要值多少碗面啊。
旁人七嘴八舌,滿是羨慕。
老徐嘀咕道,祖傳的東西哪能隨便賣。說完起身收拾躺椅,進了面館。
一把破壺,除了喝茶,留著有啥用。
就是啊,這高的價還不賣。
門口處一陣議論。
老徐關了店門,獨自欣賞起茶壺。他怎么也沒看出它有何特別之處,平時都是隨處一放,隨手一拿,哪知道它的貴重。
幾天后,兒子和女兒嗅到消息,要求老徐賣掉茶壺。老徐說,老祖宗留下來的物件賣掉就是不孝。兒子見說服不了老徐,揶揄道,你每天拿著三十來萬的茶壺喝茶,也不怕燙嘴?氣得老徐要拿茶壺砸兒子。
才對付兒女的騷擾,又迎來親戚朋友陸續前來借錢,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老徐左右為難,心里不得安寧。
之后一段時間,街坊鄰居沒能看到老徐躺在店門口喝茶聽戲這一幕了。每天打烊后,老徐就擰著茶壺回家休息,步伐有些拖沓,臉上也沒了光澤。
有街坊鄰居碰到老徐,笑道,老徐,你每天喝的可是瓊漿玉露,日子過得滋潤啊。
老徐苦笑道,說笑話呢。
這天,街坊鄰居來到徐記面館過早,見店門關閉,上貼一紙條: 門面轉讓。
老徐發財了,生意也懶得做了。
聽說老徐得了重病,無力開店了。
唉,都是他那把茶壺給禍害的。
人們議論紛紛。從此不見老徐身影。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街坊鄰居在街上碰到老徐,他腰上別著隨身聽,邊走邊聽,偶爾會跟著哼唱一段,腳步輕快,臉上泛著光。
有人說,老徐,病好了啊。
老徐點點頭。
那人又問,你那寶貝茶壺賣了吧?
砸了。老徐輕描淡寫道。
不會吧,三十萬你舍得砸?
砸了一把破壺,換來一身健康,你說值不值?
老徐說完,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