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回憶·土垛房
童年時光里,最快樂的事是去對面山上的外婆家。迎著清晨的露氣就得開始爬山。不算太遠,只需翻過一個山頭然后向上爬。
讓我欣喜的是一排排若隱若現的黃土青瓦房子,掩映在院壩外高大的香樟樹下。當那屋脊入眼,我就知道,我馬上到了。外婆家的屋子已不是正宗的土垛房,而是石頭房。細長的屋體,外側全是塊塊青石。那零碎的家伙們鑲嵌得多么完美!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二外公家的土垛房。童年的那些情誼就是在那兒萌芽。每年的暑假,外婆家的院壩里總有我的兩個玩伴的身影。她們姐妹倆是二外公的孫女。每天,匆匆吃過午飯,她倆就找我來了。接著,沐浴著蟬鳴與清風,揩著嘴角的油,歡快地向她們家跑去。
她們的房子在下面的坳地里,連通的小路是石板鋪成的,但又不想江南水鄉的石板路那么干凈。這上面總是有一層薄薄的黃土,大概是風以及莊稼人的腳把地里的黃土帶來的。再穿過小片金竹林,那條小徑上厚厚實實地墊著散落的細密的竹葉,腳踏上去,軟綿的很。二外公家的土垛房透過搖曳的竹葉逐漸清晰。遠處的它,就像一個圓鼓的金黃面包,上面蓋滿了海苔似的青瓦。
看到它,我就歡喜。走近它,我越感受到超脫凡世的純與樸。
屋檐向外升出很遠,為墻外的石墩子和兩桶蜜蜂遮風擋雨。蜜蜂桶懸在很高的外墻上,向墻內橫打著的兩根木樁就是它們的落身處。在夏日的午后,那黃泥砌成的墻閃著金光。門外的石墩子在吃飯時總是被姐妹倆爭得不可開交,那是多么涼快啊,光溜溜的。讓人閑不住手的是泥墻里細軟的稻草節,我總是用手去拉扯它們不慎露在外面的小尾巴,直至扯出身子。這時,墻面留下來一個小洞。若是被二外公瞧見,免不了他的一番說教。連排的屋子有三扇木門,門把被各樣的手撫摸著,一會兒是長滿老繭的泥手,一會兒又是浸著洗鍋油的手,幾十載過去了,門把變得滑溜反光,沒有了木匠手里最初的粗糙與生硬。
我們三個孩子總是在屋檐下打鬧,挑逗小貓咪,然后奔跑穿行在大小房間里。這土垛房內墻被火坑里的柴草煙氣熏得黑黢黢的,連頂上的屋梁也難逃黑運。天漸暗去,生一坑紅旺旺的火,就著那林子里干脆的柴禾,就可做一頓簡單、不失美味的飯。那鐵鏟用力地刮下鐵罐壁上的金燦燦的鍋巴的聲音,伴隨了二外公他們好幾代人。這時候的我,往往是不愿離開的,寧肯就著那橘黃色的燈、黝黑的大板凳吃上一頓簡單的炒白菜。每次都是在與外婆周旋,每每聽到她的呼喚,我總是立馬應一聲,實則吃得正香呢!而后,聽她的呼喚愈急,這時我才急忙道過謝,匆匆打著手電,踏著青石板飛奔回家。
如今,我已近成人。當我再次看望外婆時,曾經高大的香椿似乎也不再高大了。二外公家的土垛房經歷年年風雨的折騰,日漸支撐不住。那童年的玩伴都小鳥般飛走了,剩了些老人在家空守著火坑的青煙。或許我還是該夏天來,畢竟那青山綠水總是生機勃勃。蟬鳴不斷,斜陽下的土垛房也還閃閃發光。如今,大抵是春節才去一次,朦朧的冬風里,一切都好像多了點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