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清亮的晚上,將你遺忘

月亮爬上來了,彎彎的,像姑娘含著笑的眼。夜晚時,萬物好像都蛻變了,沒有白天喧嘩的光和熱。遠方,絢麗的云霞被浣凈了,柔和的晚星都投入了天空的懷抱。

小溪總會在這時,一個人立在多風的黃昏,向著東方的方向,遠遠眺望著。

小溪本名不叫小溪,這個好聽的名字是高一上學期時,隔著一條過道的一個小麥膚色的男孩子無意中脫口而出的。

那天,小溪一個人擺弄著手中的筆,思忖著今天的晚飯。隔壁過道的黃則旭繞到了身后,冷不丁從背后冒出來:“以后你就叫小溪吧”。

“為什么突然給我改名字呀?我覺得我名字還是蠻好聽的啊”。小溪轉過身來,全身的毛孔根根立起,仿佛都在說著“我抗議”。

“這樣簡單的問題還問,以后多讀點書就知道了”!黃則旭撇撇嘴,不無鄙夷地說道。

青春期生長的男孩子,總有些難以揣摩的小心思,時間久了,小溪也懶得和他爭辯,一切聽之任之了。

下學期在眾人的不安和擔憂中還是按時到來了。為什么擔憂呢?大概是因為面臨著分班吧,班里的每個人都踏上了人生的第一個節口,文科班與理科班。他們神圣地從班主任手中領過分班表格,顫顫巍巍作出第一個獨立自主的決定。

當然,這份謹慎與神圣和小溪離了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人生有許多個十字路口,每一個路口她面臨著向左走還是向右走的選擇,不過這選擇,也只是在明亮的夜里一個人苦捱著,“求教于人”這種事,在她的字典里是壓根不存在的。

鬼知道那對整日以折磨對方為樂事的父母能給她什么有益的指導呢?生活里不是整日的雞飛狗跳就已經謝天謝地,倘若還有私心,簡直夠得上“貪婪”二字了。

表格欄里赫然躺著“文科”兩個大字,大有一種“我的人生我做主”的無畏氣概。而黃則旭毫無懸念,選擇了理科。

也許命運早就在那一刻,做出了抉擇。

高二來了,不同于高一的懶散,每個人都有一種提前奔赴刑場的緊迫感。小溪也在這時候收起了心,為著即將到來的高考作最后的垂死掙扎。校園的院子不大,分班后為了方便管理,院領導決定暫時將文科班挪到破落的西部分區,而理科生則順理成章留在了東邊環境優美的本部。

學生中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出來了,有人說是文科生不重要,理科生則是親生的,自然要留在本部受院領導的關愛照拂,也有人說,搬出去沒什么不好,天高皇帝遠,落個清閑自在。這些聲音小溪都無暇理會,她只知道,以后或許再沒有理由轉身對上身后清澈的眼神。

不過生活還是得照舊,高二的學習進度讓小溪明顯感到力不從心。每天的晚飯都是草草打發,手里一個餅夾菜,一路走一路狂吃,基本到達教室里時間總是不偏不倚的走過了五分鐘。

對于她來說,最奢侈的大概是晚飯犒賞自己一碗香氣四溢的米線。小溪總喜歡光顧一家路邊攤,攤主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大叔,常年臉上洋溢著標志性的微笑,每次看到她,總會樂呵呵說一句“來啦,今天還是老規矩吧?不放蔥多放辣子哦”。每次聽到這句話,小溪的心頭總像抹了蜜一樣,一個人漂泊在外,總會有淡淡的失落感,父母不曾給予她的關懷,反而在這個陌生大叔身上找到了。

時間久了,她竟然也分不清到底是米線好吃,還是習慣了這種習慣。

黃則旭也總會在這家攤位出現,每次都算好了時間似的早早等候,大概關注一個人,就會算準了她的喜好,然后翻山越嶺、風雨無阻的等候。

每次見面少年總會手里攥緊一封信,吃飯的檔口小心翼翼遞過去,對面的女孩也心照不宣,神情卻如山谷里未被采頡過的野花,帶幾分怯澀。飯后兩個人會慢慢悠悠晃到教室,那條平坦又狹窄的小路,是記憶里最持久的守護。

高三,是青春逃不掉的劫難。無論是期盼來臨還是痛苦逃避,它不偏不倚的垂落在每個學子的心頭。

在這樣的重壓之下,兩個人的見面也由一開始的兩周一次慢慢縮減到一月一次。當黑板上的倒計時落寞的停留在兩位數時,小溪給黃則旭捎去了一封簡短的信,上面只淡淡落著九個娟秀的小字“高考完,我有話對你說”。

少年接過信件,在漆黑的夜里翻滾著,各種莫名涌上來的猜想,還有那么丁點的期待、迫切。對他來說,高考已不僅是驗收成果的時刻,它無形中和許多東西牽扯不清。

少年最終沒有等來當面答復,因為小溪在高考完就人間蒸發了。只是托朋友捎來了一封長信,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黃則旭已顧不得里面的內容,心頭反反復復回蕩的只有一句話“每個人的生命里會出現不同的人,這些人各自扮演著不同的角色,情深緣淺,都只能陪著度過其中的一個路口,到了下個路口,會有更好的人接替出現,繼續陪著我們走過一程”。

后來的許多年里,小溪去了遙遠的外地繼續求學。一日在圖書館隨意翻弄著雜志,上面赫然印著一句話:“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勝雪”。

少年時一切情愫都不得要領,時光亦不曾為誰停留。小溪的眼淚悄無聲息的垂落下來,眼瞼里細密的水珠打著轉兒,記憶里是有個少年總愛追著夸她皮膚白皙的,可是,茫茫人海,還是把他弄丟了。

聰慧如小溪,自然清楚,愛情這東西沒道理的。愛上一個人是劫,若是飛蛾撲火的愛了,也落個轟轟烈烈。可自己生性是個膽小鬼,如何敢將凜冽的內心撕裂開來!捧出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和千瘡百孔的心,她沒有這份勇氣!

她篤定的認為,只要像只蝸牛般的縮在殼里,就是最安全的距離。只有在想象里彼此才會熠熠生輝,光芒籠罩下的情愫才是美好的,安全的,走近的時候兩個人都面目全非,身上的光芒也會消失殆盡。在想象中讓他保持少年的模樣,說話的語氣,寫信的字跡,也是一種成全。

生命中總會有幾人,與我們的日常生活無關,彼此之間所擁有的也只有回憶。在人生這列班車上,我們各自從不同的方向匯合,然后在不同的站臺上搭乘別的不一樣的車,去往不一樣的地方,每個人只在各自的車廂里向前,繼續向前。

然后,在某個月亮清亮的晚上,將記憶埋葬……

喜歡你,是我獨家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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