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有些人,明知道不會有結局,那么——
“道..道長——”
白攸之微微側了側頭。正午的陽光打下來有些刺眼,打在長衫上,讓人昏昏欲睡。那長衫已經有些舊了,戰亂的年頭,連衣衫好像都舊得快一些,帶著硝煙,戰火,和鮮血味兒。
白攸之撣了撣衣襟,似乎這樣就能讓昨夜留在上面的煙塵和鮮血味兒變淡一些,停了腳步,好整以暇的對后面一直偷偷尾隨的少女道:“姑娘,在下真的不認識你?!?br>
少女的輕功顯然不夠好,從昨夜開始尾隨就被白攸之發現了。白攸之氣定神閑地慢行了半宿,天亮時距離城中近了,他稍稍走快了些,預備找家客棧填肚子,少女便跟得愈加吃力起來。至于她出聲喚自己倒是出乎意料,可是看了看整條小路上只有自己一只是華山門下,白攸之也不好假裝聽不到,只好停在路邊等她,順便看看這初春城郊小路的景色。
一路被白攸之甩在后面的黃衫少女見他停下,似乎得到了鼓勵,腳下的力氣也變大了,片刻間便掠到他身邊。白攸之低下頭看她。少女個頭只到自己肩膀,兩柄劍插在身后,一輕一重,帶著森然的劍氣和鎏金的紋路,襯得她瘦弱的身材愈發惹人憐惜起來。
然后看臉蛋——唔,還蠻好看的。因為已經尾隨了他半宵,此刻她臉龐微微有些蒼白,鼻尖沁著汗珠,臉上還留著昨夜不曾擦拭干凈的塵土——但是她仍然是個好看的姑娘。白攸之著重看了看她的眼睛,那雙眼睛不帶任何污漬,定定地望著他,一副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模樣。
是昨夜在郊外客棧中出手救了人的葉家姑娘。
白攸之昨夜過洞庭,行至中宵,打算尋棵能遮人的大樹歇腳,卻看見附近沖天而起的火光。循著火光摸到客棧門前時,開店的一家老小七魂早已嚇丟了六魄。原來有伙流竄的叛軍逃兵,罵罵咧咧闖進客棧,喝酒吃菜過后,一把火燒了半間屋子。老掌柜唯一一個腿有殘疾未去參軍的兒子去攔阻,卻被一刀捅進了小腹,丟進火堆里,再不見影蹤。老掌柜抱著三歲的孫女兒,在火光沖天里哭嚎得紅了眼睛,直要沖上前去,和賊人拼命。
黃衫少女就是在白攸之拔劍的一瞬間出現的。
白攸之記得這雙眼睛。這雙眼睛含著一絲掙扎和最終蓋過了掙扎的怒火,在怒火似乎最終取代了理智的一瞬,那柄輕劍“錚”的一聲,用比他還快的速度向正朝老掌柜舉起刀子的逃兵直飛過去,穿過逃兵的胸膛將他釘在了身后墻上。白攸之望向劍的主人,少女卻似乎呆住了,雙手居然有一絲顫抖。
少女身后三尺之外,卻有余下的逃兵不出聲息地逼近過來。
“當心了!”白攸之一手持劍,另一手推開老掌柜,又將黃衫少女拉到自己身后,讓她去已經死掉的逃兵身上拔出自己的劍。
逃兵戰斗的意志本就渙散,先前只是仗著人多恃強凌弱,在黃衫少女和白攸之出現之后,越來越多身影倒在了白攸之劍下,濃煙滾滾里哀嚎之聲不絕。其余的人開始逐漸向外逃竄。
白攸之卻毫不容情劍過留人。他進客棧時記下了逃兵的數量一共是十二人,有一人被黃衫姑娘釘在墻上,余下十一人中已有十人倒在了他劍下。
第十二個逃兵還是個孩子,年紀比老掌柜被丟進火里的兒子大不了多少。白攸之將劍搭上他的脖頸,那孩子顫悠悠跪下在一地狼藉里,目露哀求。
饒了這孩子,白攸之心里有個聲音在說。他扭頭看立在墻邊的少女,少女卻還怔怔地站在被釘在墻上的叛軍尸體旁邊,似乎正向自己的劍伸出手去,卻始終沒碰到那劍,只在一旁發呆。老掌柜懷中還抱著嚎啕大哭的孫女兒,忘記了出聲,木然地望著火光之外的地方。
跪在地上的孩子忽然動了。
他年紀小,身材尚未發育完全,向前俯了個身,便從白攸之的劍底脫離了去,他從懷里摸出一柄短刀,一柄短到像是小孩子用來在樹皮上玩刻字用的刀,朝尚未回過神來的少女撲了過去。
一道劍影從半空中劃過。
孩子的身體跌落下來,像歸巢的幼鳥一般輕輕落在地上,血從他脖頸中撲出來。白攸之用一只較干凈的手遮住了老掌柜懷中三歲孫女的眼睛。
“叛軍?!卑棕p聲說。他收手,長劍帶出一溜血花后已經回鞘,他把手從老掌柜的孫女兒面前收回,走到黃衫少女面前,替她拔下了那把輕劍,將劍遞到她手中。
“你是第一次殺人吧?!边@是整晚白攸之和她說過的唯一一句話。
白攸之幫掌柜老漢熄了火,從半邊燒塌的屋子下拖出老漢已經不能辨認樣貌的兒子,在客棧后將他葬了,又換了其他地方,葬了叛軍尸體,又掏了掏口袋,將不多的幾塊碎銀給老漢,告訴他把店關了尋個安全的去處。那少女似乎也已經回過神來,提著劍立在一旁默默不語。
負輕重兩劍,無疑是西湖葉氏傳人。中宵早就過了,白攸之睡意全無,該管的事情已經管了,管一時,管不住一世。葉氏的傳人他放心,且看那少女重劍上鎏金的紋路,雖應為后輩,卻也一定是葉氏極出色的弟子才能持有的——雖然,反應差了點兒。不知葉君如那老家伙是怎么想的,三更半夜派一個女弟子來洞庭附近,沖這遇上危險不知閃躲的性子,要是折損了,老家伙是不是會哭死?
這些都和白攸之無關。他此番來洞庭,是有事要辦。來的路上已經遇上了幾起逃兵欺侮百姓的事情,少不得插手料理了,已經耽誤了些時間。
算算時日還有兩天光景,想必....那人已經等自己,等得很寂寞。他曾經對不住她要她等結果等得失去了性命,從那之后,他不再認為拯救蒼生是自己應盡的義務。為天下負一人,一生一次已經足夠。如果他連看望她也要失約,那還不如干脆些,一劍斬了自己的好。
“道長,你走神了。”少女已經在白攸之面前站了片刻,仔細打量了他幾個來回,卻見他出神地在想著什么,連目光都變得
飄忽起來。初春的陽光已經不像冬天一樣凜冽了,照在面前男人的身上,寧靜溫潤,卻仍舊見得到男人身上毫無掩飾的鋒芒。葉卿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企圖喚回他的思路。男人微一凝神,終于正眼又看了看她。
“姑娘,在下真的不認識你?!卑棕f。他的聲音也和昨夜一般好聽,卻似乎多了幾絲連夜趕路后落下的疲憊,或是想要
快些擺脫自己這只小尾巴的意味。
“沒關系,我也不認識你。”葉卿擺手,“不會纏著你的啦,我只是想問,你昨夜是不是丟了什么東西?”
“哦?”白攸之挑眉。
?少女的爽朗不輸葉氏先輩,倒是對他的胃口。
“喏,這只杯子是不是你的?你昨天在屋后葬那些逃兵時我在后面偷偷跟著,看見從你身上掉下來的?!?br>
葉卿說著,不由有些臉紅。隨即從身上摸出那只玉杯遞過去,在白攸之面前晃了晃。
那是一只通體小小的白玉杯,在這個戰火紛飛的年頭里仍舊靜靜泛著瑩潤的光澤,杯底卻仿佛沾染了黎民的血淚,有零星一點嫣紅摻雜。杯子看起來有些陳舊,和白攸之的袍子一樣,帶著古著的氣息。
“這杯底的字,和我的名字一樣呢?!比~卿說著,把杯子翻過來,露出一個磨得已經光滑的小小的“卿”字,有點惋惜地看了看,戀戀不舍地把它遞給白攸之。那杯子的玉料是昆侖山的雪玉,尋常雪玉是白色的,帶了嫣紅之色的雪玉倒是極為少見,點在杯子上,把杯子映襯得好像有了靈性。
白攸之從葉卿手中接過玉杯,眉目低垂,眸光卻黯淡下來。自她故去,一晃三年了,這玉杯一直從未離身,沒想到這一回卻差點弄丟了它。昨夜前宵不得安寧,后半夜又忙著趕路,竟然沒有留意到。
白攸之許久不講話,少女察覺了他的異樣,不由得不安起來,在他身邊不時探探頭,看看他,又看看杯子。
“你叫葉卿?”忽然見那人抬起了頭來,眉目間收斂了方才的氣息。
“你怎么知道?”葉卿脫口而出,白攸之目光只往她身后重劍上一瞟,她便已經懂得,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葉君如是你師父?”
“對?!?br>
“年紀一大把了,還教這樣年輕的弟子,也真難為他了?!卑棕栈啬抗獾f道。
“……你認識我師父?”葉卿還未聽過別人這樣評價自己師門幾代里最出色的掌門,何況對方還是華山門人,她雖是第一次下山來江湖走動,卻也不會不知道華山純陽宮與西湖藏劍山莊素來交好,白攸之此言頗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葉卿在不由在內心暗暗咋舌。
“你山莊最近遣人下山,應該早幾日已經過了洞庭,你一個年輕山莊弟子,為何深夜時獨自路過此處?”白攸之想起幾日前曾在同路見過的藏劍弟子,看方向是往瞿塘方向去了,不知是不是丐幫又出了什么岔子——自那件事后,三年中他很少再與各門各派來往,也不知君山的蘆葦蕩,現在是不是還是原來那個樣子,若是阿卿還在——
不,阿卿已經不在了。他默默地想。
“對,但是我中途有些事情折了回去,給師兄他們留了話要他們先走。”葉卿看著面前那人的目光愈加黯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問錯了什么。
“是折回去救人吧,你真是愛管閑事。”
劍三同人之 白玉杯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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