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顧:
她怕她縱身一躍后,猛然發(fā)現(xiàn)那個熟悉的世界已經(jīng)不復存在。她怕作為游魂的自己看到父母傷心的樣子,她怕白發(fā)人承受不了送黑發(fā)人的錐心之痛,她怕,父母年老時孤苦伶仃沒人照顧。
她怕……
為什么?為什么給了她愛人又要殘忍地奪走?哪怕是安排第三者插足,哪怕是狗血的辦公室出軌,只要給她一個“合理”的交代,她雖會痛不欲生,但總會慢慢接受現(xiàn)實的殘酷。
愛情最無常,她懂。
可為什么偏要這樣?為什么招呼不打一聲就抹去他的記憶?為什么給他另一個樹袋熊?
她能承受欺騙和背叛,然而明明相愛卻不再相識,是她唯獨無力釋懷的。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張嫣下了火車來到泰山紅門時已是晚上八點,她從山下小攤販那里買來一根登山杖,便徒步往山頂爬去。
猶記得那年高考結束,容言用他大學三年打工積攢下來的第一桶金帶她去旅行,他說要給她一份不一樣的畢業(yè)禮物,而這份禮物,他為她,足足籌備了三年。
可現(xiàn)在,物是人非。
張嫣走了一段后停下來,她望著腳下曾留下過他們足跡的石階,百轉愁腸。她不曾想過自己再次踏上那段令她刻骨銘心的旅程,竟會是為了從記憶中將它一筆筆無情地抹去。
那段曾如青蘋果般甜美的旅程,如今卻似地府的刀山火海。她一步一錐心地走著,每邁出一步,心便會被細長的尖刀狠狠刺入,流下一滴載著他們甜蜜記憶的鮮紅的血。
她是如此不想忘記它,可她,無權選擇。
此時正逢清明小長假,前來爬泰山的人很多,張嫣擠在歡聲笑語的人群中,孤寂倍顯。這兩天她太累了,她掛著大大的黑眼圈,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一路走走停停。
為了減輕爬山的負擔,在進入景區(qū)之前張嫣把行李箱寄存在了山腳下,只背了一些水和吃的,輕裝上陣。攀爬的時候還不覺得怎樣,而在停下來休息時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便開始成群結隊地跟她哀聲抱怨:高處不勝寒。
越往上,她的這身裝備越顯單薄無力。她搓了搓胳膊安慰抗議四起的雞皮疙瘩,把外套裹緊了些,彎下快要失去知覺的酸痛大腿,在冰冷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她的視線偶然落在對面同樣在休息的小情侶身上,之后沒有任何懸念地,那個對女孩噓寒問暖的帥氣男生,讓她想起了容言。
她記得這時容言會彎起那招牌性的好看嘴角,用帶著寵溺的語氣打趣牙齒打戰(zhàn)的她:
“剛才是誰擼袖子讓我看她的肱二頭肌,說體格好不怕冷來著?是誰豪言壯語,說要用她矯健的大長腿,大氣不喘地一路爬到山頂?shù)模俊?/b>
她噘著嘴,朝他投去一記不耐煩的怒殺。
“知道未雨綢繆的重要性了吧!”
他故意避開她的眼神,無視她的不滿與不耐。他繼續(xù)給她講大道理上課,手下卻一刻不閑地取下背包,從里面掏出外套,給凍得發(fā)抖的肱二頭肌女生穿上,細心地拉好拉鏈。
而她,則會用她的絕招,她的唇,表達謝意地去堵住他那開啟了家長模式的說教的嘴。
百試不爽!
可現(xiàn)在,她真的只能獨自發(fā)抖了。張嫣把身體縮成一團,癡癡出著神。
也許是執(zhí)念太強導致產(chǎn)生了幻覺,張嫣突然感覺肩上一沉,好像有件帶著體溫的衣服披到了她肩上。她呆呆怔住,感受著令她身子瞬間暖起來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寬大衣服。她的眼眸被不爭氣的淚水浸濕,她一動不敢動地享受著這異常真實的溫存。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回頭去看那件衣服的主人,她想看他的臉,是否是自己熱切盼望的那一張。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她知道那只能是自己的幻覺,不會有人來找她的。
“不謝謝我嗎?”一個低沉磁性的男人聲音從張嫣身后傳來。他已在她身后站了一會兒了,他本以為張嫣會驚訝地回頭去看他,可她卻像一尊木偶,沒有任何反應。
她總是那樣出乎他的意料,男人認輸?shù)匦πΑK麃淼剿磉叄谒髠惹プ隆?b>他等不及了,只能主動邀功了。
這個聲音?
張嫣猛地扭過頭,看著面前的俊挺身影,驚詫地叫出聲:“沐朝夕?”
他怎么會在這?
她半張著嘴巴,訝異極了。
“你不是去環(huán)游世界了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
張嫣用力揉了揉眼睛,確認不是眼花認錯了人后不解地看著那張心情頗佳的臉,接著抬手去摸披在自己身上的深色休閑外套。原來,那溫暖不是幻覺。
“你在這,所以我在這。”沐朝夕一臉欠揍地跟張嫣玩著文字游戲,他輕勾嘴角的樣子,依舊邪魅輕狂。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張嫣,“聽說你手機掉下橋被碾碎了,先拿去用。”
他本來已經(jīng)讓管家買好一部新手機給張嫣,但在推開車門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將手機留在了車上。
他太了解張嫣了,深知倔脾氣的她欣然接受的概率僅為0%。于是便決定把自己的手機給張嫣,騙她說是被自己淘汰下來的,接濟她比直接扔掉要好。
雖然,這樣很有可能會招致來張嫣的鄙視與白眼,不過,她最終肯定會接受。
這點,他還是有信心的。
張嫣沒有去接,她直直看著沐朝夕那棱角分明的側臉,思考著他的話。“你在這,所以我在這”“手機掉下橋被碾碎了,先拿去用”……
他怎么對她的情況這么了解?
“你不會專程來找我的吧?”
大腦急速運轉幾圈后,張嫣有點不太好意思地弱弱提出自己的大膽猜想。她覺得這個問題太自戀了,以至于說出口的那一剎那她甚至還很后悔地皺眉臉紅了一下。
自己有那么重要嗎,會讓他千里迢迢跑回來?她,沒有自信。
“不然呢?”沐朝夕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他扭過頭看張嫣,他看著那張夜夜出現(xiàn)在他夢中的可愛的臉,那張讓他無力忘記著了魔的臉。
除了你,誰會有魔力讓我瘋了一樣歸心似箭地趕回來呢?沐朝夕在心里,十分肯定地回答著張嫣:你很重要,比我自己還要重要。
你知道當我聽說你和那個家伙分手了,我開心得有多不能自已嗎?
你知道我每游歷一個國家,對你的想念便會多烙進心里一分嗎?
你知道你每夜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彎成月牙的眼睛對我笑時我有多幸福嗎?你知道當我第二天醒來,發(fā)現(xiàn)那不過又是美夢一場時,我有多失望嗎?
你知道,當你不聽指揮地給自己放假,調皮地不肯出現(xiàn)在我夢中時,我是如何驚醒,然后失眠到天亮的嗎?
我以為我永遠失去了你,我以為這輩子都要在悔恨中度過,我以為我是不被上天眷顧的那一個……
沐朝夕深情望著張嫣,那放蕩不羈的雙眸下是被重新點燃的熾熱目光。
我感謝容言的不珍惜,感謝他給我重新追回你的機會,感謝,上天的憐憫。
張嫣沒有發(fā)覺沐朝夕那恨不得立刻把她擁入懷中,不讓她再從自己身邊逃走的火熱目光。她兀自低頭琢磨著,總感覺哪里不對勁。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板起臉,質問沐朝夕:“你是不是在我身邊安插眼線了?”
“還有,你怎么可能找到我?”她頓了一下,圓瞪著小眼睛補充道。
在這個世界,這趟行程路線除了她沒有第二人知道,沐朝夕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找到自己了呢?張嫣很是想不通。
“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如果找不到,只因我不想。”沐朝夕坐正了身子,他半開玩笑半正經(jīng)地說。
以他的勢力,找人并不算難事,更何況是一個到哪都會刷學生證的女生。所以代薇才會來找他吧,她們無計可施了才會來找他。沐朝夕看著山下不時攀登上來氣喘吁吁的游客,推想著。
雖然在這個時候想起他讓他有些后補的感覺,不是很爽,但他依舊萬分感激代薇,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陪著他朝思暮想的女孩。
那廂沐朝夕顧自幸福著,而跟他完全不在一個頻道的張嫣,卻再次落寞下來。她聽著沐朝夕的那番話,感動之余是多么希望他也能幫自己找出那個容言。
放下一個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
不能不說,張嫣對這個世界的容言還抱有幻想,她希望他會來找他,告訴自己他失憶了,他想起深愛的那個人是她,他想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再分離。
可是他沒有,昨晚傷心難過時他沒有出現(xiàn),今天在半山腰凍得發(fā)抖時沒有出現(xiàn),以后,也不會再出現(xiàn)。她不知道那個世界還存不存在,她不知道如果存在,容言在做什么。如果不存在,他,是否,亦消失不在…
再次升起的錐心之痛使得張嫣站起身,她需要動起來分散把她一次次吸入無底深淵的悲傷情緒。她把肩上的衣服取下還給沐朝夕,沒有氣力地扔下一句:
“既然找到我了就回去吧,告訴代薇她們我沒事。”
恍然間,張嫣想明白了,這種事除了代薇沒人能做出來。她一定是太擔心自己,所以才會給沐朝夕通風報信,讓他來找她。
她登上兩級臺階,回頭朝沐朝夕搖了搖手里的手機:“謝謝你的手機,回去還你。”
然后,便朝山頂繼續(xù)前進。
沐朝夕看著張嫣逐漸走遠的倔強背影,無奈搖頭。他站起身,快走兩步趕上張嫣,一把搶過她的背包換到自己背上,然后強行給她穿上外套后亦步亦趨地跟在十分“嫌棄”他的女生身后,沒皮沒臉地細心照顧著她。
他發(fā)誓,今生今世絕不再讓張嫣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