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人生只剩下三個月,你會做什么?
是瘋狂地去完成所有想干的事,還是什么都不做,安靜地等待死亡?
演員萬茜前不久發了一條微博,提出了同樣的疑問。
以及一部叫做《生命里》的紀錄片。
這部影片如實地記錄下了一群“等死的人”。
觀眾評論說:許多人教過我怎么來到這個世界,怎么和世界和平相處,《生命里》第一次教我,怎樣離開這個世界。
1
“死亡”病房里的
百態人生
中國人總是忌諱“死亡”,可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直面至親離去、朋友永別,是自己“行將就木”。
怎樣與他們、與世界告別?
《生命里》讓我們看到了一部分人的答案。
紀錄片將鏡頭對準了一個特殊的病房。
這里主要收治癌癥晚期患者,大多數人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積極治療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幾乎每兩天就會有人死去,來這兒的人都無法忽略這種“死亡的氣息”。
醫院對面的很多居民忌諱,就在窗前安了鏡子,要把“晦氣”擋回去。
一些病人剛來便忍受不了要走:“這里根本不是醫院!醫院是救人的,但我剛進來,隔壁床的人就沒了!”
就連見慣生死的新來護士,也說這里好像“地獄”。
她們無法延長病人的壽命,只能讓他們“走得更坦然、舒適一些”。
生命開始倒計時,似乎每個人都有無法忘卻的回憶和放不下的牽掛:
新疆的瓜果、年輕的“風光”、兒孫的將來、此生無法再見的老伴……
魯勝蘭是一名乳腺癌患者,預計生存時間只剩一個月。
得病不久,她想過自殺,但舍不得兒女。
現在死亡已成定數,她反而坦然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看著旁邊的病友去世,她說自己“沒壓力,也不緊張。”
躺在病床上的她狀態不錯,十分健談。
她向劇組聊起年輕時待在新疆的經歷:“那兒的瓜實在好吃,回來后我好幾年都不吃上海的瓜。”
“在新疆吃這個瓜,是嗚嗚嗚像吹口琴一樣的......”
現在她已經沒法再去新疆了,只能躺在病榻上反復咀嚼回憶,回味瓜香。
黑子叔快要80歲了,病痛讓他連撿起掉在胸前的雞腿的力氣都沒有。
但是一提到抗戰勝利,他就能立馬神采奕奕。
那是他一生的高光時刻。
一位老人在臨終前,一張張翻閱自己年輕時的照片,一邊回憶往事,一邊給自己挑選遺像。
還讓兒女帶來了假發,說要戴著走,隆重體面地迎接人生最后的時刻。
沈和敏的病床前總是很熱鬧,丈夫、兒子、孫子、好友來來往往。
給她做飯,陪她唱曲兒,連護士都感嘆她一定是“人緣極好。”
她時常和親友們調侃自己如今不能去跳舞了,否則假發會掉下來;
向他們“埋怨”孫子總是考不到100分、丈夫從來不愿意分擔家務。
輕松的言辭之下,無法掩蓋的是她對兒孫的牽掛:
她希望自己承擔孫子今后所有的病痛,好讓他一輩子都能健康平安。
回憶過往,她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生了這個兒子,有了這個孫子……”
親手帶大孫子,是讓她最自豪的一點。
片中有一對夫妻,丈夫躺在養老院已經意識不清,妻子躺在安寧病房等待死亡。
護士為了讓兩位老人“見見面”,兩頭跑著錄下視頻。
他們都將走向生命的終結,卻無法走到對方面前道個別。
那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安慰話,在這里毫無說服力。
“生命就是這樣,曾經朝氣蓬勃,風華正茂,如今風燭殘年,老態龍鐘。沒人能夠違背自然的規律。”
然而,冷冰冰的死亡,總是會因為親情、友情、愛情稍顯溫暖。
就像三集紀錄片的小標題:“記得”、“陪伴”、“心愿”。
“每個孤獨脆弱的個體,是因為有了愛與陪伴,才會有勇氣、有力量、有希望。”
?2
死亡面前
愛也被同時放大
愛,是舒緩療護區里永恒的話題。
癌癥晚期的陳曉軍,渾身沒一點力氣。
他跟醫生提了兩個要求,一個是止痛,一個是能下床走。
其實他是想,如果能站起來,自己努力鍛煉,可能會多活兩年。
可是,他的腫瘤已經壓迫了腰椎神經,當醫生說以他的狀況無法再站立時,他的臉色瞬間暗淡了。
在以往的人生中,陳曉軍并不習慣看病,經常能拖就拖,因為“錢是要替女兒攢起來的”。
女兒經常來看望父親,為他擦臉、刮胡子、聊聊天。
在女兒面前,他總會盡力露出笑容,好讓女兒少操些心。
女兒離開后,陳曉軍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女兒從生下來到現在,30歲的人了,沒考慮過自己,只考慮父母。”
他不想死,他想多活幾年,想親眼看著唯一的女兒出嫁。
可是,陳曉軍沒能等到那一天。
住進舒緩療護區25天后,他帶著遺憾永遠地離開了。
人在死亡面前,總是很無力。
親屬都知道,他們沒法以“等你出院了”作為開頭欺騙自己和親人。
他們只能盡可能地完成親人們未了的心愿。
82歲的吳留生奶奶做夢都想回一趟嘉興海鹽的故鄉。
談及這些,這個在母親面前一直笑著的高大男人,獨自面對鏡頭時一下子垮了下來。
“本來我想帶她玩一玩,出去旅游旅游什么的,這一切都成空想了。”
吳留生半靠在病床上,終于在兒子的手機中看到了魂牽夢繞的故鄉,淚流滿面。
這里從來不缺少讓人無聲哽咽的畫面:
一邊為母親梳頭,一邊小聲啜泣的孩子。
有想要回家的老人。
有母親發出一串含混不清的音節后,仍然應著母親的話的女兒。
作家柯云路曾寬慰那些看著至親離世的人:“生者的悲哀往往在于不知道逝者去向何方,他們離去后是否安好。
對于那些一生善良的人來說,與其長期纏繞于病榻的苦痛與煎熬,另一世界的景象一定是好的。”
舒緩療護承載的愛,是陪伴更是承諾: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會帶著對你的記憶,繼續堅強地生活下去。
3
有尊嚴地離開
是他們最后的愿望
對于這里的病人來說,痊愈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詞。
唯一一次離開病房的機會,就是告別人世的時候。
因此,這些即將離開人世的人們,會在這里留下自己的心愿:
渴望見到兒女結婚生子,孫輩環繞膝下;
希望見到曾經賭氣分開的愛人、舊友,彌補年輕氣盛時的遺憾;
想要回到故土,再次聞到熟悉的泥土味……
以及一個共同的愿望:能夠體面、有尊嚴地離開人世。
學者齊邦媛談到死亡時說:“我希望我還記得很多美好的事情,把自己收拾干凈,穿戴整齊,不要不成人樣要叫人收拾……
不要哭哭啼啼,我希望我死的時候,是個讀書人的樣子。”
這也是舒緩療護區所有醫務人員和志愿者的職責。
《生命里》有一位患者,因為家人護理不當,衛生狀況極差。
送到醫院時,護士發現他大小便失禁,指甲都已經變成黑色,指縫里殘留著糞便。
身體上的硬垢只能用刷子刷,清理時的水都變了色。
或許誰也想不到,這樣一位狼狽的老人,曾經是一名大學英語教授。
醫護人員一點點地為病人做全身清潔,每隔幾個小時就為他翻一次身,否則可能會生褥瘡、甚至生蛆。
老人最后離去的時候,身體干燥潔凈,頭發和指甲長度適中,面容安詳。
如同生前那個走在大學校園里文質彬彬、一絲不茍的教授一般。
帶著他最后一點尊嚴,離開人世。
另一位老人汪昌明,胃癌晚期。
初來醫院時,他的精神很好,時不時會吹上一段自己喜歡的葫蘆絲。
和醫護人員聊天時,別人問他和老伴“誰追的誰?”
老爺子特別開心地說了好幾遍“我追她”。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情,堅持“不做任何積極治療,死后也不開追悼會、不設靈堂、不要墓地、可以海葬。”
因為他“不想沒有生存質量地活著。”
化療到頭發掉光,吃不下飯也說不出話,心臟跳動,呼吸猶在,卻連翻個身看看窗外的世界都困難……他不愿意。
可是,正如護士所說,她見過太多被送進來的病人,他們活得很辛苦。
因為更多時候,他們不是在為自己活,是在為家屬親人活。
他們往往不能選擇生或死,更不能選擇“怎樣死”。
汪昌明想要“一切從簡”,妻子卻直白地告訴他:死后不是你說了算。
沈和敏臨終前想要捐獻自己的眼角膜:
“我身上已經沒有一樣東西可以派上用場了,我想想只有一雙眼角膜有用了。”
她希望盡可能幫助有需要的人,也讓自己的生命以這種方式延續下去。
可是一直到她去世,家屬都不愿意簽捐獻同意書,沈和敏的心愿最終落了空。
一旦觸及到死亡,許多人就變得十分敏感。
有人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
有人覺得長輩身陷病痛,不積極治療就是“不孝順”;
也有人認為,讓至親捐獻器官、不設靈堂墓地是“沒有道德”……
他們盡心盡力地想讓親人多活哪怕一天,病人孤零零躺著的ICU、全身插滿管子、昂貴的藥物……全都不在話下。
我們很難說他們錯了,可是很多時候大家都忘了去尊重病人的心愿。
“人人都知道優生,從來沒覺得‘優死’也是一個人的基本權利。”
對有些人而言,比起死亡,同樣害怕的,是自己的不堪和無力赤裸裸地暴露在大眾面前。
可是親屬們在“愛、輿論、傳統觀念”的“束縛”下,不肯也不能讓他們“如愿以償”。
“臨終關懷”這個詞,近幾年越來越多地被人提起。
“讓生命走得更溫暖,尊重每個生命的自由意志”也成了不少人努力的方向。
或許未來某一天,我們可以看到更多人,能夠“體面、圓滿”地離去。這也是《生命里》最大的意義之一。
死亡究竟是什么?
《生命里》沒有回答,它只是真實地記錄下了一些人離開的過程。
他們的故事和牽掛,遺憾和坦然,讓屏幕外的人,能夠“了解死,了解生”。
“死并不是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誰也無法控制離別,能做的只有好好把握當下。
珍惜那些在死亡面前被放大的愛,它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