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110嗎？幸福小區(qū)21棟306有人跳樓了，你們快來……”晚上八點，隊長林澤接到報案電話立即趕到了現(xiàn)場。
一個老式小區(qū)，昏黃的路燈底下圍著一群看熱鬧的居民，七嘴八舌的談論著。草坪旁邊的空地上一個婦女和一個孩子正躺在血泊之中，正上方就是306室，窗戶敞開著，白色的落地窗簾在晚風中微微飄動。
“情況怎么樣？”助手小王疏散人群后向趕來的120醫(yī)生詢問道，“孩子已經(jīng)死了，大人還有生命體征。”醫(yī)生一邊抬著擔架一邊鉆進了救護車里。
林澤和助手立刻來到了死傷者的居住地，剛進門就發(fā)現(xiàn)了幾個泥腳印。林澤皺起了眉頭，環(huán)顧整個房子的擺設和衛(wèi)生情況，林澤心里就對死傷者的生活情況有了基本的了解，母女獨住且非常愛干凈，所以門口這幾個一看就屬于成年男性的腳印顯然是疑點重重。客廳茶幾上的雜志和水果擺放的整整齊齊但臥室里卻撒了一地的蠟筆，林澤靠在母女兩人墜樓的窗邊陷入了深思。
“林隊，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打斗的痕跡。”鑒證科的同事向林澤匯報。“應該是自殺吧，可以結(jié)案了。”助手小王得意洋洋的說，林澤聽罷瞥了他一眼，“沒那么簡單。”
兩人來到廚房里，林澤打開了正放在煤氣灶上的砂鍋，“這是什么？”小王探出了頭。
“是排骨山藥湯。”
“那這能說明什么？”小王還是不明白。
“我問你，如果你準備自殺，你會干什么？你還會煲一鍋排骨湯嗎？”林澤的幾個反問使小王連連點頭，“哦，我明白了。這兩個人不是自殺，是他殺，而且死前連排骨湯都沒喝上。這個兇手和他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這樣的狠手。” 聽了林澤的分析，小王突然為這對母女嘆惋。
“好了，你去調(diào)監(jiān)控，查看一下這對母女被害前后有什么可疑人員出入過這棟樓。”小王接到命令立刻跑了出去。
說著林澤也下了樓，找鄰居了解情況。
“哎呀，這個女人啊也是命苦，前幾年死了丈夫，現(xiàn)在又死了女兒，就算是救過來也沒法兒活了吧。”
“這可不一定，林英可是有精神病的，老是打她的女兒，說不定就是恨小姑娘害死了他爸，才要抱著她一起死吧，真是作孽……”
雖然疏散過群眾，但還是有不少人圍在樓底下不想離開想看個究竟。
林澤找來一個鄰居詢問，“大媽，您認識剛剛摔下樓的那對母女嗎？”
“認識，我就住在她們隔壁。那個女人叫林英，外地來的，無親無故還帶著一個孩子。以前她老公在的時候吧日子還好一些，哦對了，說起她老公也是可憐，三十幾歲就死了。也是老天不開眼呢，三年前帶孩子去旁邊的水庫游泳，結(jié)果小姑娘的項鏈掉了，哭著喊著要爸爸去撿回來，結(jié)果，就沉水死了。自從老公死了，林英的精神就變得不太正常，不光是半夜亂喊亂叫吵得人睡不著覺，還經(jīng)常打孩子，可能是覺得孩子害死了她老公吧。后來我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報警，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做錯了，林英后來就被關(guān)進了精神病醫(yī)院，孩子沒人照顧就暫時送到孤兒院待了一段日子。”
“那林英怎么又回來了呢？是病好了嗎？”
“孩子也不能一直沒人照顧啊，可能是醫(yī)生見她可憐吧。不過她出來以后確實沒再打過孩子了，哦，說到孤兒院啊，那個張院長可真是好人，林英母女兩個沒親人也沒朋友，只有張院長在小姑娘回家以后還常常來看望呢。不過他也是帶著任務來的，要是林英再打孩子，他也能去告她的。”
大媽的一番話不僅使林澤了解了這對母女的情況，更讓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鑒證科的同事在浴室的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毛發(fā)，肉眼看上去像男人的頭發(fā)。母女獨居又沒什么親人和朋友，那這些毛發(fā)是從何而來的呢？還有床頭柜里那包已經(jīng)拆封了的避孕套，讓人匪夷所思。
“那您知道林英有男朋友嗎？”林澤進一步詢問。
“應該沒有，反正我是沒見過。”大媽搖搖手，說完便走了。
2.
“師父，我看過監(jiān)控了。我們是晚上八點鐘接到的報案電話，七點半的時候有一個男人行色匆匆的從被害者的那個單元大門出來，經(jīng)過附近居民辨認，是附近歡樂孤兒院的院長。我覺得此人有重大作案嫌疑。”小王喘著粗氣從保安室跑來，急于告訴林澤自己的這一驚天發(fā)現(xiàn)。
“看來這個張院長確實有問題啊。”林澤聽了他的話也覺得事情開始有了眉目。
“哎，現(xiàn)在送外賣的是越來越?jīng)]素質(zhì)了，看把我們家地毯給踩得，都是泥腳印。”林澤兩人正準備去找張院長，就聽到了306樓上的鄰居拿著一塊鋪在大門外面的地毯在拍打。
林澤突然靈光一閃，“小王，你在監(jiān)控里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送外賣的？”
“哦，您這一說我想起來了，確實有一個送外賣的，就在張院長離開之后走進了這個單元，他還是看見了地上的尸體呢，只不過當時現(xiàn)場圍觀的人太多，他又只是個送外賣的我就沒在意。”小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低下了頭，一副準備接受批評的樣子。
“我都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放過，你怎么總是毛毛躁躁的。如果我猜得沒錯，306房間里的泥腳印應該是那個送外賣的留下的。你現(xiàn)在馬上就去找他。”林澤看著小王也是恨鐵不成鋼。“還有，我剛剛得知林英，也就是墜樓的母親有過精神病史，你叫一個同事去她曾經(jīng)所在的醫(yī)院了解一下，順便看一下林英的情況怎么樣了，什么時候可以醒。只要她一醒就真相大白了。”
“是，師父。”小王聽罷又像一支箭一樣沖了出去，林澤看著他的背影嘆了一口氣“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
說罷林澤便驅(qū)車來到了歡樂孤兒院。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孤兒院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寧靜，林澤覺得現(xiàn)在進去找院長談話會打擾孩子們休息，但是人命關(guān)天，他不得不破壞這份寧靜。
剛巧這天是院長值班，他把林澤請到了辦公室里。
張院長看上去很瘦，很隨意的穿了一件褐色的短袖，正是監(jiān)控錄像里的那一件，四十幾歲的樣子，頭發(fā)卻已經(jīng)有一些發(fā)白了。
“不知道這么晚了林隊長找我有什么事？”他給林澤接了一杯水，笑起來有一種尖嘴猴腮的感覺。
“我也就不跟張院長兜圈子了，幸福小區(qū)的林英您還記得嗎？”
“記得，他的女兒小蘭曾經(jīng)在我們這里住過，小蘭是個很乖巧懂事的孩子，非常討人喜歡。聽說她媽媽精神狀態(tài)不太好，所以我就時常去看她，怕她再次受到家暴。”張院長看上去很鎮(zhèn)靜，好像并不知道林英母女墜樓的事情。
“林英在今天晚上八點鐘的時候墜樓了，我們通過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您在七點左右曾經(jīng)進過林英所住的那個單元，又在七點半的時候行色匆匆的離開了。所以我希望您可以配合，跟我走一趟。”
“怎么會這樣呢，今天是周末，我每個星期的這天都會去看望小蘭。況且我走的時候她們母女二人還好好的呢。”張院長看上去有一些緊張，好像有所隱瞞但林澤瞬間也不能看出什么。
“不過我一定會盡力配合警方調(diào)查，我現(xiàn)在就跟你走。”他立刻拿起外套，準備跟著林澤走，態(tài)度很好。
“張院長，你不陪著我睡我睡不著。”兩個人剛準備走，就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穿著睡衣走進來，伸手就準備讓張院長抱。院長聽了這個話，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表情，“叔叔現(xiàn)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讓阿姨陪你好不好？”院長耐心的安慰著，僵硬的躲開了女孩的擁抱。
“可是你以前每天都會抱著我睡覺啊，你不在我睡不著。”女孩子瞇著眼睛，好像要哭了一樣。
“王老師，來把小魚帶走。”張院長聽了這話，眼里露出了一絲煩躁，甚至是一絲惱怒。
“這個孤兒院是我一手創(chuàng)辦起來的，我跟每個孩子的感情都很好，所以她們才這么依賴我。”走向停車庫的路上，張院長主動向林澤解釋道，夜晚的天氣已經(jīng)沒那么炎熱了，可他卻還是出了一頭的汗。
“叮鈴鈴……”林澤的手機突然響起，是小王打來的，“師父，那個送外賣的跑了，看來是做賊心虛。我已經(jīng)帶著兄弟們再追了，您放心，我一定會逮到他的。”
“知道了，醫(yī)院來電話了嗎？林英怎么樣了？”
“醫(yī)生說林英現(xiàn)在還昏迷著呢？還要觀察一段時間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還有林英的精神醫(yī)生說，林英出院之前已經(jīng)恢復的差不多了。但是最近幾個星期她又去了醫(yī)院，醫(yī)生說她最近很緊張很焦慮，但是不肯說是什么原因。”
“好我知道了，你們注意安全。”說完便掛了電話。
“林隊長真是盡忠職守啊，這么晚了還忙著案子。”院長一路上都說著一些有的沒的的話。
3.
審訊室里，林澤拿著一份報告丟在張院長的面前。
“我們在林英家的浴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男人的頭發(fā)，經(jīng)檢驗，與張院長你的DNA一致。怎么樣？解釋一下吧。”林澤把手臂環(huán)在胸前，口氣很沉重。
“難道林隊長僅憑一些頭發(fā)就能定我的罪嗎？我承認我是在林英家洗過澡，天氣炎熱，我走得渾身是汗，我洗個澡有錯嗎？”張院長聽了林澤的指證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張院長倒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個家訪的孤兒院院長一進別人家家門就脫衣服洗澡，你覺得很正常嗎？再有，我們的同事在樓下的垃圾桶里翻到了帶有你和林英DNA的避孕套，這一點你又怎么解釋？你覺得自己還能洗除嫌疑嗎？”林澤氣憤的把另一份報告拍在桌上。
張院長聽了這話，神色有一些慌張，兩只手緊緊地絞在一起，頭上又冒出了汗，“就算我和林英發(fā)生了關(guān)系，也不能說明我就是殺人兇手。男未婚女未嫁，我們怎么不能在一起了？”他理直氣壯的反問，“接下來你該問我為什么早不說了吧，因為林英出了事，我不想多此一舉。林隊長如果沒有直接證據(jù)證明我就是兇手，請盡快放我走。”
林澤看著張院長一臉得意的神情，氣得漲紅了臉，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24小時之內(nèi)，我一定會找到證據(jù)。”林澤摔門而出。
正巧這時小王帶著送外賣的張超回來了。“師父，這小子承認了，他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那個送外賣的。”小王像拎小雞一樣拎這張超的領子。
“你放開我，我什么也沒做。”張超掙扎。
“說說吧，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我去給406的那戶人家送外賣，結(jié)果剛走到樓下就碰到了那個人面獸心的院長，所以送完外賣就想去306看一下。我下樓，發(fā)現(xiàn)306的門沒關(guān)，我就在門口叫了幾聲小蘭的名字，一直沒有人理我。我怕她們出什么事我就推門進去了。結(jié)果我進了門才發(fā)現(xiàn)家里根本就沒人，然后我就走了。下了樓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跳樓了，我怕到時候解釋不清，我就走了。”張超的解釋聽上去漏洞百出。
“你一個送外賣的怎么會認識她們母女？你跟她們很熟嗎？她們的安危干你何事？”小王反問。
“我一直是負責這個小區(qū)的外賣的，有一次我看見一個小孩在樓下的公園里哭，我以為她迷路了就想送她回家。但是她說她餓了，那正好我有一份外賣被退貨了，我就在公園里看著她吃完了才走的。后來我就常常看見她，也聽說了她的一些事情，覺得她很可憐就一直比較照顧她。”
“編什么瞎話呢你？能有這么巧的事情嗎？”小王打了一下張超的頭。
“警官，我真的沒有撒謊。小蘭還說她在孤兒院的時候那個院長經(jīng)常對她動手動腳，現(xiàn)在就算是回家了還經(jīng)常來騷擾。”張超感覺自己這回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說什么？”林澤聽了張超這么多話，終于在這一瞬間抓住了重點。他立馬給法醫(yī)處打了電話“小蘭又被性侵的經(jīng)歷嗎？”“沒有。”
“沒有。怎么會這樣？”林澤小聲嘟囔著。
“你怎么了師父。”
“張院長不是兇手。張超看見張院長離開的時候林英母女還沒有跳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難道真的是自殺嗎？”
“兇手難道不是這個送外賣的嗎？”小王百思不得其解。
4.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林英用雙臂保住自己的膝蓋，蜷縮在病床的一角。
“她剛剛醒，情緒非常不穩(wěn)定。”兩個星期之后，林英醒了。
“林英，你能告訴我，那天你是怎么掉下樓的嗎？”
“不要，張院長求求你放過我的小蘭吧，她是無辜的，她還是一個孩子呢？”林英絲毫聽不進林澤的話，只是抱著自己的頭顫抖著。
“是張院長嗎？”
“為什么，我已經(jīng)答應了你的要求，你為什么還要傷害小蘭？”
“張院長做了什么？他為什么會傷害小蘭。”
“不要，你不是說讓我考慮一天嗎？你不是走了嗎？你為什么回來？救命啊……”
“師父，咱們走吧，她已經(jīng)瘋了。也問不出什么來了。”林澤聽了這些話，嘆著氣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我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的。對啊，死，死了我的小蘭就解脫了。”林澤剛剛走到門口，林英又說了這樣一句話。
死？解脫？你不是走了嗎？為什么又回來？
突然之間，林澤好像全都明白了。
張院長每周去看望小蘭，表面上是照顧和監(jiān)督，記錄小蘭的生活情況。可一旦林英有再次家暴的情況他就可以申請把小蘭接回孤兒院，所以他就多次以這個借口強迫林英和他發(fā)生關(guān)系，林英害怕自己會再次失去女兒于是不得不迫于張院長的淫威。直到墜樓那天，張院長喪心病狂的向林英提出要占有尚且年幼的小蘭，林英聽了這話自然是不能同意，于是苦苦哀求，中途還打翻了臥室的蠟筆，張院長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于是“大發(fā)慈悲”給了林英一天的考慮時間。
巧合的是，張院長走之前并沒有把門關(guān)好，恰好這時張超送外賣路過想進來查看，他在門口大聲呼叫小蘭的名字。長時間的焦慮和緊張使的林英來不及分辨這是不是張院長的聲音，她以為張院長反悔了，為了避免女兒受到傷害，她在極度緊張的狀態(tài)下，在張超推開房門的那一刻抱著女兒跳了樓。
林澤走出醫(yī)院，發(fā)現(xiàn)今天的陽光分外刺眼。可那么明媚的陽光卻照不進幽深的人心里。
“師父，你說兇手究竟是誰？”
“是罪惡的人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