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壺枯酒,一柄狼毫,遙祭汴京當年雪;
弦如霹靂,箭似流光,追憶太祖杯酒約。
烽煙起,天下亂,碎了河山;? ? ? ? ? ? ? ? ?
狠心腸,害忠良,力促偏安。
嘔心瀝血三十載,千古罵名一肩擔;? ? ?
驀然回首來時路,故人已逝夜風涼。
紹興九年(1139年)四月,距離岳鵬舉于金鑾殿奏請皇帝立儲已過了十幾日。
朝堂一片安靜,無論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都三緘其口,沒人想在此時自找麻煩。
皇帝當日拂袖退朝后,已多日不見群臣,朝中大臣心情忐忑,惴惴不安,都想通過各種渠道探聽皇帝口風。
王倫,藍公佐等主和派大臣多次到我府中拜訪,想與我商量下一步打算。我以身體不適,無法接客為由謝絕來訪。
皇帝乃多疑之君。張邦昌,劉豫二人曾在金人扶持下以文臣身份當過傀儡皇帝,所以皇帝對于朝中文臣結黨極為反感。
靖康之變時,張邦昌實際上是被金人威逼著當了皇帝,金人撤退后,立即主動退位,擁立皇帝稱帝,最后仍逃不過被誅殺的下場。
在皇帝心中,朝堂其他大臣對于他的帝位及權力是可望不可即的。
而我今時今日官拜同中書門下章事,已然是文臣中的首領,手握重權,門生故吏遍布朝野,且與金人議和時與金國都元帥完顏昌交好,如若此時不知韜光養晦,必引皇帝猜忌,成眾矢之的,所以我只能閉門謝客,靜觀其變。
不過,皇帝心中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手握重兵的地方統帥。
太祖皇帝趙匡胤,當年原本只是后周掌管禁軍的殿前都檢點,周世宗柴榮病逝后,由三歲的太子宗訓繼位。時聞契丹入侵,太祖領兵出京抗敵,于陳橋驛被將士們黃袍加身,發動兵變,兵不血刃奪了柴氏孤兒寡母的天下。
有鑒于此,惟恐日后有人效仿,在天下大定之時,太祖宴請功臣,杯酒釋兵權,既奪了石守信等大將的兵權,又保住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也算是用心良苦。
自太祖始,我大宋最為精銳的軍隊全部由皇帝統轄,稱為禁軍。地方上只養一些戰力不高,專供役使的廂軍。
朝廷調遣軍隊,行軍打仗時,都以文臣為主帥,武將副之。且軍隊將領實行定期輪防,三年一換,造成“兵無常帥,帥無常兵,兵不知帥,帥不知兵”的局面,防的就是手握重兵的統帥造反。
靖康之恥后,我大宋有亡國之危,為對抗金人入侵,只能不拘一格使用人才。不管是抗金義軍,還是散兵游勇,甚至是盜賊流寇,只要是能征善戰之輩,皆破格提拔。
這些嶄露頭角的將帥們大多出自軍隊下層,與軍中士兵感情深厚,殺敵時能身先士卒,軍隊戰力也強盛了許多。
不過,隨著這些武將們軍功日盛,已保住半壁江山的皇帝,對于他們手中的軍權開始耿耿于懷,特別是當年“苗劉兵變”在他心中留下的創傷太過深刻,武將手握兵權已然成為皇帝不能釋懷的一塊心病。
其實何止是皇帝,朝中文臣,對于武將們手握重兵也是警惕不已,時時考慮如何削弱這些武將的兵權。當年都督張浚就曾收回劉光世手下五萬大軍,只是后來劉光世麾下統制官酈瓊、王世忠等人發動叛亂,殺死監軍,帶領全軍五萬人降了偽齊劉豫,才導致功虧一簣。
值此議和之時,皇帝本有意借大赦天下,論功行賞之機,明升暗降,削弱武將們手中的兵權。不曾想岳鵬舉在金鑾殿上以武將身份提議立儲,打了個皇帝措手不及,所以他也只能如我一般閉門謝客,考慮下一步棋該下在何處,方能力保不失。
紹興九年四月二十八,皇帝宣我入宮奏對。
領我入宮的是專門服侍皇帝的馬公公,此人從建炎元年算起,已服侍皇帝十幾個年頭,算是皇帝的心腹之一,與我交情也是不淺。
我在他身后亦步亦趨,快進宮時,見四周無人,從后邊拉住他的衣袖,將一塊金錠塞入他手中。
他嘴上說道:“秦相,這可如何是好,你這不是折煞了咱家嗎?”右手卻迅速地將金錠納入衣袖之中,簡直是一氣呵成。
這老太監接金子的功夫真可謂是揮灑自如,毫無煙火之氣。
我笑道:“馬公公,你我都是官家身邊的人,不必這么生分。秦某平日里就常想請您飲茶,只是您在宮里忙,也不得閑。下回若有出宮購置物件,得閑時一定要到秦某府中坐坐,我們也好敘敘舊。”
“秦相既然看得起咱家,咱家也不敢拂了秦相的面子,這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馬公公笑嘻嘻地說道。
“好說,好說?!蔽尹c著頭問道:“馬公公,官家這幾日在宮中身子和心情是否都好。秦某在府里已十幾日沒見著官家,這心里總是放心不下。”
“秦相,您是自己人,又是官家的肱骨之臣。咱家有些體己話也不瞞您。那日宴請群臣回來后,官家很是生氣,把端上的解酒湯都掃到了地上,口中還一直罵著沽名釣譽,不識抬舉幾個字,真是嚇壞了咱家。咱家服侍官家十幾年,還沒見過官家生那么大的氣。這幾日官家的心情倒還好,飲食也正常,一直在書房練字養氣?!?br>
我點了點頭,笑著問道:“這幾日官家可曾見過什么人,是否有大臣進宮面圣過。馬公公,我倒也不是為了打聽什么,知道官家見過誰,待會君臣奏對,論起政務來,好有個心里準備,也不會亂了章程?!?br>
“大臣不曾見過,秦相您是大臣里這十幾日頭一個被官家召見的。前日里倒是有去考校過兩位皇子的功課。還稱贊大皇子用心修學,人品敦厚,是可造之材?!?br>
我聽后想了想,拱手笑道:“這我就放心了,看來官家并沒有因宴席之事壞了心情。這幾日秦某在府中茶不思飯不想,就怕官家因生氣傷了身子。如今聽來,倒是秦某杞人憂天了。多謝公公指教?!?br>
馬公公彎下腰,擺手道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咱家是什么人咱家自己清楚,咱家就是服侍皇上的奴才。秦相您是大忠臣,平日里官家也是贊許有加的。更難得您一直心系官家,說句不好聽的,朝堂里像您這么有良心,一心一意為官家著想的,也真沒幾個了。秦相,若沒別的事,咱們還是趕緊走吧,莫讓官家等急了。”
我笑道:“請公公帶路?!?br>
隨著馬公公繞過宮里的亭院,來到了皇帝的書房外,馬公公拱手道:“秦相,官家在書房里等您,我就不進去了。”
我拱了拱手,在書房外朗聲道:“臣秦檜,拜見皇上。”
“是秦愛卿阿,進來吧?!被实鄣穆曇魪姆績葌鱽怼?br>
我推門而入,見皇帝正在案臺上揮毫。寫字最注重一氣呵成,我不敢驚動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旁。
過了一會,皇帝寫完字,抬起頭,將毛筆放到筆架上,笑著道:“愛卿是書法大家,本官家本不該班門弄斧,不過愛卿既然來了,就幫本官家點評一下吧?”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我邊看邊念,念完之后拱手道:“官家這一幅《浪淘沙》,力透紙背,矯如驚龍,會之佩服?!?br>
“哈哈哈,你這書法大家也會哄人,這幅字是方才寫的,你也幫本官家看看?!被实壑钢概_上另一幅字說道。
“佳人名莫愁,采桑南陌頭。困來淇水畔,應過上宮游。
貯葉青絲籠,攀條紫桂鉤。使君徒見問,五馬亦遲留?!?/i>
我笑道:“皇上這幅《陌上?!符[飄鳳泊,行云流水,與詩中真意相得益彰,實乃佳作?!?br>
“哈哈哈,雖然知道你在逗本官家開心,不過能得你這書法大家一句行云流水,倒也不錯?!被实坌Φ馈?br>
“書法大家四字,會之愧不敢當?!蔽倚χ笆值馈?br>
“若比文墨,我就算拍馬也趕不上父皇阿?”皇帝撫著胡須,若有所思地說道。
“太上皇筆畫雙絕,乃天賦之才,這世間無人可及,也只有官家能緊跟其后?!蔽艺笪W卣f道,拋去最后一句馬屁,這句話倒是大實話。
徽宗文墨間的藝術造詣,超群絕倫,無人可比,特別是他的“瘦金體”和“花鳥畫”確實是獨樹一幟,已入化境。他的“瘦金體”筆法犀利,鐵畫銀鉤,如蘭如竹,飄逸瘦挺。而其“花鳥畫”,從意念的營造,寫實的獨創,到詩、書、畫、印四位一體的安排,可稱前無古人。
可惜,好的藝術家往往成不了好皇帝,在他治下,大宋朝山河破碎,百姓受戰禍之苦,真的是讓人徒嘆奈何。
“好了,不提父皇了,一提父皇,你我二人又徒增傷感,于時事無益?!被实蹞u了搖頭,黯然神傷地說道。
“是,官家?!蔽业拖骂^說道。
皇帝背著手在書房內走了幾步,似乎在猶豫著什么,最后轉過身,盯著我道:“秦愛卿,你是我在朝堂最為信任的大臣,我現在問你,對于立儲一事,你心里有何看法,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不論對錯,本官家許你言者無罪。”
我肅然地拱手道:“官家,對于立儲一事,說句實話,會之倒真的沒有認真考慮過?!?br>
“此話怎講?”皇帝聽后,疑惑地問道。
“官家,您方才說今日言者無罪,那會之就暢所欲言了。”
“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br>
“稟官家,您今年三十二歲,孔子曰,三十而立 ,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從心而欲,不逾矩。您剛過而立之年,正值年富力壯之時,因此會之認為立儲之事并不緊迫。而且,立儲一事,明面上來說雖是國事,但實際上乃官家您的家事,會之作為當朝宰相,考慮的應該是如何輔佐官家處置朝務,至于您的家事,官家自有定奪,會之也不應越俎代庖。”我淡然說道。
皇帝聽后搖頭道:“愛卿此言差矣,立儲一事,事關江山社稷,當是國事,怎么能說是本官家的家事呢?”
“官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是我大宋皇帝,對于您來說,國事就是家事,家事就是國事,二者之間并無區別。”我拱手道。
“國家,國家。國即是家,家即是國,愛卿原來是這個意思?!被实勰樕下冻隽诵θ荨?br>
如何不是呢,對于皇帝而言,對于大宋朝歷代皇帝而言,對于從古至今的天子而言,國家猶如他們的私產一般。對于他們來說,作為代替上天牧化百姓的神子,他們首先考慮的是手中的權力不受威脅,政權牢固。只有在保證手中的權力不受威脅的前提下,才會考慮百姓的安危。
“官家,會之官拜同中書門下章事,身受國恩,有監管朝廷百官,協調朝堂陰陽的責任。會之的一言一行,朝堂上會有人揣摩,試探,甚至為了討好會之鋌而走險。正因如此,會之平日里常告誡自己,更當謹言慎行。立儲一事,事關國本,又是官家的家事,本就應由官家乾綱獨斷。如若會之為考慮后路而參與立儲一事,勢必會引起朝堂動蕩,豈不是辜負了官家對會之的信任。會之雖不敢自稱忠心耿耿,但官家對會之的栽培,對會之的信任,會之銘記于心,一日都不曾忘記過?!蔽壹t著眼哽咽說道。
“愛卿不愧是我大宋朝一等一的忠臣,這交心之言,不是至誠之人,斷然是說不出來的,本官家甚是欣慰啊?!被实勐牶?,感動地說道。
“官家之言,會之愧不敢當。”我低頭道。
“秦愛卿,其實本官家也想問問你,你對岳鵬舉此時提出立儲一事,有何看法?”皇帝緩緩問道,眼神變得銳利。
“岳鵬舉勇猛,屢立戰功,而且飽讀詩書,可稱文武雙全。平日里又深受官家器重,以三十歲年紀任節度使,心氣自然高傲些。武將的功名都來自戰功,我大宋此次與金國議和,對于想立下不世功績的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所以反對議和,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金人欲以立儲一事來亂我大宋朝綱,那他此時提議立儲,應該也是為了我大宋社稷考慮。只不過他奏請立儲的場合不對,身為武將,手握重兵,于金鑾殿眾目睽睽下提議立儲,容易引起朝堂風波,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給某些心懷不軌之人提供可乘之機。如若他是私下里跟官家諫言,應當會更加穩妥?!蔽倚⌒囊硪淼卣f道。
皇帝聽后,面露不悅之色,上下打量著我,冷冷說道:“秦愛卿,你力主和議,岳鵬舉力主開戰,本官家本以為你們會水火不容,不曾想你對他倒是贊賞有加。愛卿可不能為了自己的聲名說些言不由衷的話阿。”
我挺直身軀,朗聲道:“會之于官家面前,從不敢說違心之話,剛才評論岳鵬舉之言,句句出自本心,如若官家想責罰,會之坦然接受。”
皇帝盯了我好久,見我一副大義凜然準備領罪的樣子,嘆了口氣,搖著頭說道:“連你都這么說,看來岳鵬舉為人處事真的是滴水不漏。身為武將,居然敢在大庭廣眾提立儲之事,真是有恃無恐。本官家聽說,在他治下的百姓,為他立生祠,稱他為岳爺爺,說他是武曲星下凡,為我大宋朝斬妖伏魔來了。斬妖除魔,哼哼,何人是妖,何人是魔。”
我低下頭,輕聲道:“行軍打仗之人,都會有些好大喜功的毛病,岳鵬舉年少得志,難免更甚些,官家不必為此煩心傷身?!?br>
“愛卿,你錯了?!被实坜D過身去,咬牙道:“我恨的是岳鵬舉的心。自從我繼位以來,朝堂之上,最為器重,晉升最快的有兩人。一人是愛卿你,另一人就是他。愛卿你行事循規蹈矩,為人處事謹言慎行,事事為本官家著想,甚至為了本官家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韙,背負屈己議和的罵名。本官家豈會不知,你所做的一切,背負的罵名,都是為了本官家,本官家嘴里不說,但卻記在心里。
如今時勢如此,我大宋確實實力不濟,又徒嘆奈何。而岳鵬舉身受皇恩,每打一次勝戰,本官家就給他升一次官,現如今已然和韓世忠張俊這等老將平起平坐。但他自命清高,喜歡賣直沽名,事事標榜自己,打著忠君愛國的旗號在民間擴大影響,進而想影響朝堂政務,甚至是皇室立儲。
《道德經》里說: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他如果是不世出的忠臣,那本官家,不就成了不世出的昏君了嗎?岳鵬舉所作所為,不僅讓本官家感到寒心,更讓本官家感到可怕阿?!?br>
聽著這誅心之言,我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股冷意從腳底直透腦門,心中暗道,原來在皇帝心里,事已至此。
“好了,不談這些不開心的事了。”皇帝轉過身來,強笑道:“你方才說本官家那兩幅字行云流水,本官家就將那兩幅字賜予你了。你回去好好琢磨這兩幅字,看看如何能讓本官家的書法更上一層樓,切記切記?!?br>
我心領神會,心想那兩幅字中必有皇帝想讓我去做卻又不好明說之事,拱手道:“會之領命,拜別官家。”
皇帝擺了擺手,我小心翼翼拿起那兩幅字,畢恭畢敬地出了書房,在馬公公引領下出了宮。
上轎之前,望著暗黑的夜幕,我嘆了口氣,心里明白,對于岳鵬舉的事,我無法再置身事外。
夜路太黑,前途難料,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我從皇宮回到府中的時候,已然是亥時三刻,府中的管家和護衛都整齊地站在門口等我。我向管家點了點頭,不發一言,徑直就往書房走去。
拿著皇帝所賜的字帖,我走進書房內,將兩幅字鋪開,放在案臺之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咀嚼,掰開了揉碎了邊念邊想,把皇帝今日所言從頭到尾在腦中過了好幾遍。
從皇帝話里行間可以看出,他對岳鵬舉已然是深惡痛絕,但要如何處置卻并未明確。
這兩幅字不是白給的,其中肯定包含了皇帝處理岳鵬舉的意思,個中真意還需自己領會。
我坐在書桌之前,冥思苦想,一直不解其義。
愛妻王氏端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輕聲道:“老爺,喝碗參湯提提神吧”。
我一瞧,嘆了口氣,對她說道:“唉,又連累你跟我今夜不得入眠,罪過罪過阿!”
“老爺,妾身自從嫁與你,從不敢奢望能獨善其身,一夜不眠根本就不值一提。老爺從金國北歸之后,想的做的都關乎整個國家生死存亡之事。不管老爺如何做,如何走,妾身一路奉陪。大不了跟老爺遺臭萬年,這又如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與老爺一路同行,不枉來人世間走一遭,值了。”
聽著王氏肺腑之言,我禁不住紅了眼眶。偷偷用衣角擦去淚水,挽住王氏的胳膊,把她攬進懷中,親了一口,緩緩道:“此生得你,人生何求。我前世定是個做了千百善事的大善人,老天憐惜,讓我今世遇見你,結成夫妻,真的是阿彌勒佛,善哉善哉?!?/p>
王氏用手點了點我的腦袋,小聲道:“老爺,你又犯癡了,我不搭理你了?!?/p>
我笑道:“你不搭理我,誰會搭理我。夫人,你幫我看看,這兩幅字乃官家所賜,到底有何用意阿?”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垂楊紫陌洛城東??偸钱敃r攜手處,游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上髂昊ǜ茫c誰同?”
“佳人名莫愁,采桑南陌頭。困來淇水畔,應過上宮游。貯葉青絲籠,攀條紫桂鉤。使君徒見問,五馬亦遲留。”
王氏一邊走一邊念,想了片刻,突然間轉過頭來問了我一句:“老爺,皇上為何不在這兩幅字上邊提名,這兩首詞是何人所做?”
一語驚醒夢中人!
真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一直糾結于這兩首詞的意思,沒想到皇帝隱藏的用意是在作詞者身上。
《浪淘沙》是歐陽修成名之作,《陌上桑》乃文彥博流芳之詞。
答案原來如此的簡單,而答案又可以讓皇帝完全的置身事外。
歐陽修和文彥博都是宋仁宗時期的名臣,二人曾經聯手逼死過我朝的一名勇將——狄青。
狄青,我朝威名赫赫的戰神。行軍打仗時勇不可擋。一生中前后大小作戰二十五次,曾帶兵攻陷過金湯城,奪取宥州,特別是與勁敵西夏人作戰時,打得西夏人灰頭土臉,用計焚燒過西夏糧倉,殺西夏士卒一萬多人,俘虜五千七余人。
狄青因戰功太盛,曾以武將身份任朝堂樞密使,軍中士卒都以他為榜樣。樞密使為大宋朝堂最高軍事統帥,一般都由文官任職。狄青以武將之身任樞密使壞了太祖傳下來的規矩,引起仁宗時期朝堂文臣的集體不滿。
當時歐陽修和文彥博乃文臣中的領袖人物,二人曾多次向狄青發難,要求狄青請辭樞密使一職。文官中甚至有人稱狄青家中“狗生角,數有光怪,有亂世之禍”。
因仁宗對狄青很是贊賞,并不為謠言所動。后來歐陽修上奏仁宗將狄青調出京師以便保全其聲譽,仁宗仍不置可否。狄青曾經當面質問過文彥博,言其一生對大宋忠心耿耿,為何朝中文臣要如此對他。據載,文彥博當時冷冷地回了他一句:以武將身份任樞密使一職本身就是罪惡滔天,難道要等到你造反了再定你的罪嗎。
狄青終于在文臣集體仇視中辭去了樞密使一職,郁郁而終,享年四十九歲。
而我大宋此時就有一個屢戰屢勝的“活狄青”——岳鵬舉。
我此時終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待金國對我大宋無法構成滅國威脅之時,便是“活狄青”身死之刻。
而且殺岳鵬舉這件事必須做成我一人所為的樣子。因為皇帝賜與我的兩首詞中并無此意,只是用隱去作詞者姓名的方式來點醒我而已。
皇帝希望我能如歐陽修和文彥博一般,不顧自己聲名,做維護大宋文官道統,殺功勛武將之人。
萬般帶不走,惟有業留身。
岳鵬舉,我大宋此時戰力最強的武將,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為我不得不獵殺的獵物,真是徒嘆奈何。
我低頭沉思不語時,愛妻王氏也已想通了這一關節,走到我身前,握住了我的手,小聲而又緊張地問道:“狄青?”
我望著她深不見底地眼睛,苦笑著點了點頭。
“官家真是好手段,他自己當知人善任的好皇帝,讓老爺來做這屠殺忠義之士的惡人,而且用兩幅字來傳旨,不留一點把柄,真是用心良苦到了極點。”王氏咬著牙輕聲道。
我站起身來,擺了擺手道:“這也是無奈之舉。他是當朝皇帝,由他來做這鳥盡弓藏之事,委實太過齷齪,自然只能由我來代勞。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他既然擔憂岳鵬舉在民間威名太盛,在軍中權力太深,我自然就有替他除去岳鵬舉的責任。
只是這時機不好把握,現金國雖與我大宋議和,但完全是因為完顏昌和完顏宗磐二人合力爭奪金國權柄得來的結果。完顏宗弼(金兀術)和完顏希尹此時尚在旁邊虎視眈眈。此次能夠議和,也是因為我大宋尚有岳鵬舉,韓世忠,張俊這三員虎將,戰力猶存,金國無法對我大宋完成滅國之舉。如若此時做這兔未死,狗先烹之舉,無異于自取滅亡阿?!?/p>
“老爺,妾身有一事不明?”王氏望著我,緩緩問道。
“你說?!?/p>
“岳鵬舉乃精忠報國之人,為國家社稷出生入死,履立戰功,而且為人剛正不阿,愛民如子。為何就因為他聲名顯赫,在朝堂上敢直抒胸臆,看起來不聽話了些,官家就一定要殺了他呢。而且老爺對殺他之事好像也覺得理所當然。難道忠臣,就是這個下場嗎?”
我望著王氏久久不言,終于忍不住看著窗外的殘月幽幽說道:“因為剛正不阿,愛民如子是皇帝才能有的權力。放寬了說,在我大宋朝,剛正不阿,愛民如子是皇上和少數文官領袖才能有的權力,武將不應染指。
我現任朝堂同中書門下章事,操持國事之時,還需時刻考慮如何抬高皇上,貶低自己,何況是武將。武將掌兵,兵者,兇器也,聽話尚且有提防的必要,更遑論不聽話的武將。這就好比一個人拿著一把刀,這把刀居然有自己的主張,你得時刻提防它跟你意見不和時回刺你一刀,作為持刀者,你當然會有棄刀的想法。如果這把刀還是天下聞名的利刃,則讓人更加的擔憂,自然讓持刀者棄刀的想法更為的強烈。這,就是岳鵬舉不得不死的原因。這,也是我覺得他死得理所當然的緣故?!?/p>
王氏瞪大著眼睛望著我,過了片刻,低下頭,輕聲道:“人心,真是險惡?!?/p>
我回過身,將王氏拉進懷中,抱著她道:“從古至今,人心從來都是這么險惡的。所以能得一知心善待自己之人,委實比登天還難,得到了,就要好好珍惜?!?/p>
王氏不甘心地問道:“難道岳鵬舉不懂這個道理?”
我笑了笑,輕聲道:“岳鵬舉乃千古一將,怎么會不懂這個道理。只不過他為人太癡,心氣太傲,想用書中學來的忠義和手中的兵權來改變這一切。可惜,就算他兵法再高,人心再旺,跟這幾千年來的規矩相比,也猶如以卵擊石而已?!?/p>
“老爺,你幫不了他?”
我搖搖頭,嘆口氣道:“我沒有幫他的立場。我是文臣,他是武將,在大宋,當我二人站上朝堂的那一刻,就是天生的敵人。在皇上和他之間做選擇,我永遠會站在皇上這一邊。而且,我與他政見從開始就不同,我不僅不能幫他,還不得不牽制他,到最后,如果皇上需要的話,我必須殺他。”
“那如果是皇上錯了呢?”
“如果是皇上錯了,那就代表著整個大宋朝都錯了,如果是整個大宋朝都錯了,那我也無能為力。岳鵬舉想當圣人,而我只想做純臣,我與他之間,永遠隔著一道鴻溝,永遠沒有同一立場的機會,永遠只能視對方為彼此的深淵。”
“老爺,皇上也是人,怎可能不犯錯。當年唐太宗李世民不是曾說過,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衰嗎。如果皇上要殺岳鵬舉真是錯的,以老爺與皇上的關系,從中周旋也許還有回旋的余地。”
“夫人,你此言差矣?!蔽覔u頭道:“唐太宗李世民一生戎馬,戰功累累,本身就是把天下無敵的寶刀,又豈會在意和害怕武將的態度。當今皇上是趙氏皇族靖康之恥后唯一南逃成功的血脈,受兵禍之苦久矣。當年苗劉兵變害他失去親生骨肉,對武將天生就極為反感,而且他的皇位事實上算是撿來的,對武將的態度就更加的敏感。在我大宋,自從太祖杯酒釋兵權以來,武將天生就有原罪,更何況是不聽話而且戰功卓著的武將,說句心里話,我認為皇上想殺岳鵬舉沒有錯,只不過是時機未到而已。算了,夜深了,多談無益,我們還是回去歇息吧?!?/p>
王氏點了點頭,隨我離開書房,握著我的手往閨房走去。
如果真要殺岳鵬舉,那金國,也該讓它亂一亂了。吹滅床邊蠟燭時,我心中暗暗道。
紹興九年(1139年)五月二十,府中書房。
我端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望著堂下的孫靖,聽著他對金國事態發展的分析,眉頭緊鎖。
養子秦熺,孫靖兒子孫立,分別坐于堂下兩側,也是眉頭緊皺,對金國未來的走向都頗為擔心。
“據我當年安插在金人內部的探子回報,現如今金人朝堂權力之爭到了僵持的階段。完顏宗弼(金兀術)推薦完顏希尹(谷神)重回朝堂,任左丞相兼侍中,目的很是明確,就是要與完顏希尹聯手,抵抗完顏昌和完顏宗磐在金國的勢力,重掌金國權柄?!睂O靖坐在我下首,說不到兩句話就用衣袖擦擦兩鬢之間的汗水,臉色有些蒼白。
我點了點頭,望著屋頂出了會神,轉過頭來望著秦熺道:“熺兒,你隨為父操持國事也有數年,有何看法但說無妨?!?/p>
“父親,兒子認為此時宋金議和初定,金國與我大宋關系尚未完全穩定,如若此時金國內亂,完顏昌和完顏宗磐在金國失了權柄,恐會影響議和一事。以完顏宗弼(金兀術)往日里的行事作派,很有可能會推翻議和,重新進犯我大宋,那議和一事可就功敗垂成了?!?/p>
我盯著他的眼睛,問道:“那你覺得我們此時該如何行事?”
秦熺拱手道:“兒子認為,此時我們應與完顏昌站在同一陣線,互通消息,互相扶持,幫他對付完顏宗弼。如若完顏昌真的有需要,我們甚至可以派些死士入金供其調遣?!?/p>
我聽后不置可否,撫著胡須回頭問孫立(孫靖兒子)道:“孫立,你隨你父親在我宰相府暗兵部多年,也算是見過世面,有什么想法,說說看?”
孫立一身戎裝,站起身拱手道:“稟相爺,孫立只是覺得此次金國內亂來得不是時候,至于有何應對之策,孫立一介粗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要相爺一聲令下,孫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相爺叫你說應對之策,你胡扯些什么?”孫靖在一旁斥責道。
“你不要罵他?”我笑著擺了擺手道:“孫立性格耿直,為人忠義,且武藝高強,辦事有章法,我很喜歡,可堪大用。就是以后要隨熺兒多讀些書,懂點文墨,以后能文武兼備的話更好。”
孫立聽后,滿拱手道:“謝相爺提點?!?/p>
“這幾日天氣轉熱,聊了這么久,你們也該口渴了吧。我讓丫鬟給你們備了些茶水點心?!蓖跏献哌M書房,隨后跟著兩名丫鬟,端來了四個茶碗,四碟綠豆糕。
“有勞夫人?!睂O靖和孫立起身拱手道。
“母親做的綠豆糕我可很久沒吃了,孫立你小子今日可真有福氣。”秦熺在旁邊拿起一塊綠豆糕放進嘴里,嬉皮笑臉地說道。
“就你嘴饞,小口點吃,別噎著?!蓖跏闲Φ?。
“辛苦夫人?!蔽易谔珟熞吸c頭笑道。
“你們繼續議事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蓖跏蠈χ尹c了點頭,帶著丫鬟離開了書房。
我端著茶碗,用碗蓋輕輕撫著茶碗邊緣,望著茶碗里的茶葉道:“唐代茶仙陸羽所著的茶經有云:凡藝而不實, 植而罕茂。法如種瓜,三歲可采。野者上,園者次。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這是前幾日武夷山剛送來的紫紅巖茶,茶香撲鼻,大家試試看,是否真如傳說中的好喝?”
孫靖和秦熺拿捏著飲了一小口,連稱好茶。倒是孫立喝得太急,一大口熱茶含在嘴里,在我面前又不敢吐出來,硬憋著喝到肚子里,已是滿臉漲紅。
我望著孫立,笑道:“他二人都說是好茶,你喝了這么一大口,覺得滋味如何?”
“稟相爺,剛才喝得太大口,沒嘗出味道,就感覺一個字,燙。”
“哈哈哈,如你這般牛飲,能嘗出什么味道來阿。”我笑著說道:“泡茶時,需將沸水倒入茶碗之中。茶經有云: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涌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F金國朝堂的形勢就如茶碗中尚未上水的茶葉一般,等著沸水從天而至,方能泡出一碗好茶?!?/p>
“相爺的意思是由我大宋來做這提壺送水之人?只是二虎相爭,必有一傷,萬一贏的是完顏宗弼,完顏昌在金國的勢力瓦解,這議和之事可就功敗垂成了,對我大宋也是影響甚大啊。”孫靖道。
“但如果贏的是完顏昌,那議和一事不就更加穩固了。”秦熺仍然堅持派暗兵支援完顏昌的觀點。
“如果只是完顏宗弼一人與完顏昌和完顏宗磐為敵,那完顏昌和完顏宗磐還有機會,現在加上完顏希尹,完顏昌贏的機會不大?!蔽野欀碱^道。
“完顏希尹真的這么厲害?”秦熺問道。
放下茶碗,我背著手,走到書房的窗前,望著窗外的青天流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汴京城下的那一場場金戈鐵馬,那一幕幕人間悲劇。
“稟少爺,完顏希尹原名谷神,是完顏阿骨打那一代將星里少數還留存于世的一個。他曾任金人西軍元帥右監軍,與左副元帥完顏宗翰取太原,下汴京,擄徽宗和欽宗二帝回金國。當年的靖康之恥,他算是始作俑者之一。”見我不說話,孫靖在旁替我答道。
我轉過身,接著孫靖話道:“完顏希尹不僅戰功赫赫,是一名善于謀略的軍事將領,更是一個遠見卓識,造詣深厚的政治家。金朝建立后,完顏希尹受完顏阿骨打之命創造了女真文字。他熟讀儒家經典。對于金國朝堂官制,多有建數。后金熙宗為鏟除完顏宗翰勢力,罷完顏希尹降任興中府尹,已然算是半隱退狀態?,F如今完顏昌和完顏宗磐在金國朝堂氣勢熏天,金熙宗和完顏宗弼為壓制二人,又把完顏希尹這位文武雙全的人物請了出來。完顏昌贏的機會很是渺茫?!?/p>
“父親,完顏昌也是當年完顏阿骨打留下的將星,難道二人差距真的這么大?”
“完顏昌有謀而怯戰,完顏宗弼乏謀而粗勇。但與完顏昌站在一起的是完顏宗磐,宗磐此人與完顏昌性格相近,他是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的兒子,本是皇位繼承人之一,但當時完顏宗翰與完顏希尹以勃極烈制度(以金國少數高級核心官員共同決定國家大政的制度)立推熙宗為帝,導致宗磐功虧一簣,他也忍了下來。他與完顏昌都屬于較會隱忍之人,隱忍是好事,但隱忍久了就會失去血性。你觀他二人,執掌金國權柄以來,雖勢力龐大,卻不敢向完顏宗弼發難,一直留著這個心腹大患。反觀完顏宗弼,行事以激進為主,為人處世不留后路,現如今再加上一個善于謀略的完顏希尹,二人猶如天作之合,取長補短,豈有不贏的道理?!?/p>
“這就糟了,看來議和一事前途叵測了?!鼻責玎f道。
“熺兒,你錯了。不管是完顏昌贏,還是完顏希尹贏,從長遠來說,對我大宋百利而無一害。”
“老爺,孫立越聽越糊涂了。我們不是與完顏昌交好嗎,完顏昌若輸了,完顏宗弼又是金國最為好戰之人,到時宋金兩國又開啟戰端,如何對我大宋百利而無一害呢?”孫立問道。
“從靖康之恥時,我就一直在思考,我們與金人之間,最大的差距是什么。金人人口數量不到我大宋的十分之一,文化底蘊與我大宋有著云泥之別,政治制度極為落后,經濟上剛剛脫離茹毛飲血的階段。但就是這個全面落后于我大宋的國家,卻用軍事力量差點將我大宋滅國。憑的是什么,金兵身強體壯,個人戰斗力極強,但人與人之間單從戰斗力而言,不應該有這么大的差距。金人軍隊憑什么號稱“滿萬不可敵”。到了今日,歷經這么多事,我終于明白,金人的強大,在于他們的簡單團結。”
“簡單團結?”秦熺喃喃道。
“正是如此。因為簡單,所以金人的軍隊及鋒而試,高效有力;因為團結,所以金人士兵作戰時心無旁騖,一往無前。當年完顏阿骨打兵鋒所向,金人將領與士卒們都奮勇爭先,與敵交鋒時,覆軍殺將,摧枯拉朽,猶如洪水吞噬萬物一般。但今日,到了完顏宗弼和完顏宗磐這一代,金人的簡單團結已慢慢的消逝,跟我大宋一樣,金國朝堂也在變得復雜,而金國的軍隊也出現了派系,內斗正在慢慢的瓦解他們天下無敵的戰斗力。
當年我選擇與完顏昌交好,是因為完顏昌喜歡我大宋文化博大精深,羨慕我大宋生活紙醉金迷,早早就萌生了安心做富家翁的念頭。所以我向他釋放善意,提供銀兩,助他在金國奪權。其實,不管是完顏昌贏,還是完顏宗弼勝,金人都是在消耗自己的實力,對我大宋而言,都是好事,只不過應對方式不同而已。
如若此次金國朝堂之爭是以完顏宗弼的勝利為結局的話。我大宋只要能撐過他接下來的進犯,以后與金人南北對立必成。而且金人的內耗會繼續下去,黨爭的可怕就在于此,有了開始,就永遠不會結束。當年王安石熙寧變法,導致我大宋形成黨爭,禍害一直遺留到今日都無法消除啊?!?/p>
說完之后,我望著窗外的遠山,久久無語。秦熺等人也是低頭沉思,不發一言。
嘆了口氣,我轉過身,對孫靖和孫立道:“從今日起,讓安插在金人內部的暗兵開始散播謠言,說完顏宗磐想弒敵奪位,加快金國朝堂內亂,好讓我大宋靜看風云,坐收漁翁之利。此事宜快不宜遲,你二人從今日起,放下手中所有事務,專門應對此事,明白了嗎?”
“屬下領命?!睂O靖與孫立拱手道。
“你們先下去吧?!蔽覕[了擺手。
“是?!睂O靖帶著孫立走出了書房。
望著孫立離去的背影,我轉過頭來,問了秦熺一句:“你與孫立接觸較多,覺得孫立此人如何?”
秦熺望著我,會心笑道:“他不像看起來的那么簡單。”
我放下心來,贊賞地看著自己這個養子,問道:“哦,此話怎講?”
“作為掌管暗兵部的副首領,這三年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堪稱完美,一點差錯都沒犯過,一個不懂文墨的粗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秦熺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懂得韜光養晦,也不盡然都是壞事。你平日里有所提防就行,也不必太過在意。他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在為父面前裝作無知,為的也是襯托你這少主人的睿智。好了,你既然知道此事,為父也就放心了。下去吧?!?/p>
“是,那兒子辦事去了?!鼻責绻笆值馈?/p>
望著秦熺的背影,我搖了搖頭,想到連彼此生死相托的主仆之間都要互相提防,不禁對大宋的前景感到悲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