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送到火車站門口,分離,然后此生不必再見。
微風走后,站臺表現出窒息般安靜,偌大的場地使響起的聲音像裝了擴音器,而實際上只有兩三個工作人員值班,他們像還沒學會爬行的動物,慵懶而無所事事,只期待下一批的“包裹”為其補充精神。抬頭,注視,一眼望穿,壓抑的天空和交錯縱橫的鐵道漸漸變得模糊了起來,沒有廣播,沒有喧鬧叫喊,連音樂都被強行帶走了,僅剩遠方偶爾傳來的呼嘯之聲。
與時間賽跑,十幾個小時甚至更長,這趟列車才能得以休息。
認識即幸福。在人生長河中,圍繞你身邊的,再怎么多也只有部分人,要珍惜,少積怨,在此期間,我們體會彼此的親密、憤恨,以及各種情感糾紛——隨風一吹就淡了。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洗禮,笑過哭過,然后便形成無數次聚散分離——每個人工設置的站臺,雖拉近了距離,卻拉遠了彼此感情。不是你走,便是我去,因為無法取代,就讓消失成全了彼此的希求。
也許,在世間,我們唯一不變的“真理”乃是不斷地失去。
有沒有留下些什么供回想?窗戶、候車室、樓道、安檢……車門關閉,不久,車鳴將碾走揮手的動作以及舍不得的眼神。里面的人,凝視窗外,注視不斷向后退去的風景,想到了自己,是否愿意放棄上一段經歷,從而接受了遠方帶來的憧憬——以及長途跋涉后的新生?外面的人,聽著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情緒低沉,步履緩慢,默默唱著《離別》,感情被雨水淹沒……
“此刻身邊的變化讓我感到無所適從,抹不掉過去的記憶是我之前犯下了一個大錯!”X友說道。一段情,不論長短,被珍藏的方式不要緊,重要的是心有所屬,彼此在意,他日再度相逢,便是加深情意之時。
從此,習慣了憂郁,習慣了對待雙方“經營”的情感特別敏銳,擔心變異,或許因為過于在意,便無法保持彼此感情的一致性。安妮·普魯說:“對有些人而言,習慣一旦養成,只要一息尚存便無法破除。有種比較徹底的方式,是可以持續的,那便是尊重,無論對方作出如何決定,你可以表露建議,只是無力阻止對方,幸與不幸,說不清,講更煩,負責也就有了一定局限性。也許你的祝福便是對方真正想要得到的回應,而TA會把這份給予的幸福珍藏在心里成全了最重要的地位,誰都無法取代它的位置。
十年相別兩茫茫,阡陌不改遺忘來。
啟程,轉角,相遇……終于再次見到了你。命運實在夠可笑,它總愛走你做不到的路線,總愛發生你想不到的可能。也許十年前,你的心徹底對TA絕望,因為實在無法相信,還有相見的可能。那時,你還信心十足構想出許多次相見的可能,一笑而過后,統統都被時間與地域兼家庭因素的限制一一捅破。事實上,這與開頭說的‘不再見’也是自相矛盾的,但,無論如何你得相信,當那么多人都失去重逢的機會,這個千萬分之一的概率,被你遇上,只因那陣多情的微風再來了。
然而,當彼此同席而坐時,更多的聲音來自沉默、陌生,一件珍藏已久的秘密被打開,你空洞的眼神讓人近乎窒息。成熟了嗎?你的言語變得低沉。憔悴了嗎?你手上的疤痕令我心碎。后悔了嗎?尷尬寫滿你的臉頰。至此,彼此開始顯得拘謹、小心,外表呈現的是畢恭畢敬,相互尊敬,如同初次約會。只是,在擺出美好的笑容里,總感覺缺少了點什么;而這種抑郁的情緒似乎從重逢的那一刻起,就不斷被加重,被酸化。現在,對于真實站立的你,我的期待似乎褪去熱度,陷入掙扎,并對此類怪異的氣氛的表示由衷興趣。
M說:你近年都還好嗎?我說,嗯,除了不再想你,一切都還好吧。
你突然在夏至出現,經過我們相別的最初之地,看到梔子花開了。它猶如仙女下凡,潔白的花瓣,將全身裝飾的白而干凈;它的葉,經年在風霜雪雨中翠綠不凋。難道你忘了嗎?曾經站在樹底下,你害羞著躲在花后面,右手拿著籃子,左手牽著它,像對待小孩那樣呵護,并將全部的愛傾注于它。我趕緊拿起相機,在你不經意時,按下快門——美妙的畫面就此定格。
如今,心中重燃的烈焰,似乎已被冰冷而無情的寒夜所熄滅。我們注定要走在熟悉而陌生的小鎮上,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歡呼雀躍,更沒有所謂的天長地久。當然,海誓山盟其實也被海市蜃樓所取代。你默默走在我前面,少言,警覺,你只說沒為什么,只想來重溫,好填飽饑餓的回憶。對我而言,也是如此,你知道我是戀舊的人,不喜歡虛浮的物質,在你跟我談論時,我們只談近況。不念過去,不畏將來,而在彼此心領神會時,我再把那張相片徹底歸還給你。
離別難,相逢更難。時隔多年,那些快被遺忘的情意與記憶紛紛飛回來,它們最大的沖擊力在于,你我精神層面受到無數次腐蝕——比現實中的你我更富有悲慘性。多年來,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說過去與現在都一樣,夢境與現實也為一致,只是后者是形式不同,前者是時間差異,但如果心未變,感情猶在,是否還有可能重頭再來,或者要求低點說是彌補呢?
你笑了笑說:“已經不再可能了!除非你眅依柏拉圖教徒。”一陣微風吹來,你捋了捋秀發。我看到如此唯美并富有生命力的畫面,知道了最終的答案,也就收回之前已經預備好的話了。
夕陽溫柔的令人愛憐。你說你要走了,我沒再挽留,因為你買的是今晚的票。知道說,列車留給你我的時間已少之甚少,但有什么關系呢?有什么話需要帶走嗎?有什么動作要像電影設置的場景一樣呢?沒有。連接在列車與終點之間的重要“動力”,不是表面上的事物,而是你與我千言萬語——之間被拉長的對白比千萬里路都來得更長。你說,也許此次相別,可能一輩子都無法相見了。我不語,其實沉默的表達你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你不知道,因著你的退卻才讓我逐漸打滅心中的勇氣。三秒后,你就這樣冷漠轉身,選擇離開,透過你沉重的步伐,我感受到其實你與我同為一樣心情,只是誰都沒放下臉承認。
微風來了,又走了。我只想說,為何當你離去時,眼含淚水,卻不嗚咽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