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分層的生活
首先我要感謝國家,不管幾十年前如何,如今的二三十年,生活確實是越變越好了。深居中部腹地的洪湖小鄉村,這數年來樓房也是鱗次櫛比,一年多過一年。
然而生活的變好,并不等同于均富。變化是斷代的,一代強過一代,又或者說,老的,總是趕不上小的。比如說,小的在玩10英寸的平板電腦,大的開電腦打打紙牌,老的呢,就只有電視機這一個活動了。
我家在鄉下,爺爺退休后一直在務農,爸爸鄉村醫生則做了好多年,住的地方相隔一條河。數十年慢慢過來,老爸這里牽起了網、裝修了房,爺爺奶奶卻依然住在數十年前建起的常年潮濕、一直沒粉刷的二層樓下。老爸這邊引進了抽水馬桶,爺爺那頭依然還是最老式的蹲坑廁所。
今年過年,我享受到了老爸買的大屏幕高清液晶電視,雖還沒裝起網絡機頂盒,但把下好電影的U盤插在后面享受大片盛宴,就已經是無與倫比了。然而回到爺爺這,兩老仍舊抱著那臺不到二十寸的小舊電視機守候著春晚的到來??赡苁菫榱诉^年圖個變,爺爺還?特地把親戚家廢置不用的大彩電(也就大了幾英寸)搬過來換上。剛換上還沒熱乎,下一秒又沒了聲音。見我擺弄來擺弄去,一直不得要領,爺爺搖搖頭又招招手,把小的那個又換了回來。
我忍不住心酸,為了我這個獨孫的美好未來,家里攢錢在漢口買了房子,爺爺奶奶兩老也整天操心著我的婚姻大事,攢了幾萬塊。卻從不舍得花一千塊改善一下自己基本的娛樂生活。農村平日生活空乏,除了農活沒多少娛樂,奶奶好歹有幾個固定的牌友,爺爺更是無所事事,電視就是他唯一的消遣。電視節目本不豐富,個頭又小,這要給城里的小朋友,估計幾天都呆不下去,可這已經是兩老全部的生活了。
所以我第一時間跟老爸提出給爺爺換電視,他還有點猶豫,說沒什么錢云云。但我腦子里想的是當年鄭淵潔教育兒子鄭亞旗的一番話。當年鄭淵潔寫雜志賺了錢,先是給他爸,也就是鄭亞旗的爺爺買了臺液晶電視機,借了臺三輪車運回去。鄭淵潔跟兒子說是給爺爺買的,鄭亞旗就問為什么不是給“我們家”的呀?鄭淵潔說,爺爺老了,以后我們看原子彈電視機的機會都有,現在這臺液晶的,就先給爺爺看吧。
倒不是怪老爸老媽怎么樣,他們這么多年節衣縮食,也都是為了我;爺爺每個月領退休工資,也從沒想過給自己改善生活。他們習慣了節約,兒孫的未來才是第一位要考慮的事。
放假回來,春節過完,我馬上給爺爺在網上定了臺大電視。
2.逃離與歸巢
一年在家待不了幾天,但我依然更愿意過年時再歸家,而不是選擇平時回來。平時請假回,村里基本空無人影。爸媽在的衛生所也長年門可羅雀,上門的也都是些爹爹婆婆;路上街邊空寂無人,沒有熱鬧的面攤,沒有川息的車流,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靜謐與無聊。
繁忙的村里人們,把這有限的“繁忙”都花在了像“深圳”“廣州”“東莞”這樣的“大地方”。典型的村人一家,老一代在家養螃蟹,青壯一代就遠赴沿海切割鋁合金、做裝潢,找各種各樣力所能及的活干。生活不是生活,生活只是找一個能賺錢的地方,攢點嫁妝、彩禮或給兒子買房的錢罷。家也不是家,家是過年才需要光臨的特別場所,手里拿著城市的臨時身份證,卻把老家當作臨時的住所。
家鄉,是一個被放棄的巢穴。
在鄉下務農,固然賺不到什么錢來,外出打工的人們,倒真的常見開回一輛輛白色基本款大眾。今年回家晚了,臘月二十七才動身,才發現鄉村公路已經車滿為患。村際公路不堪負荷,整日整日的鎮頭堵到鎮尾,中午日頭下出發,到家才趕上吃宵夜。
有人說中國人全民經濟水平都提高了,其實哪有什么全民,不過是城市在迅猛發展,農村人辛辛苦苦在城里偷了點腥,不然拿什么建設新農村呢?
這種不平衡更體現在,城市越來越大越來越美,農村卻一年比一年荒敗。三十年四十年過去了,城市都成了國際大都市,堪比紐約、東京和巴黎;農村卻依然還是那個農村,二十年十年依然如非洲一般。前幾天網上有個上海女孩回江西農村過年而分手的事,女孩的教養讓人遺憾,農村的窮困不也一樣叫人觸目驚心嗎?
鄉下人真的沒有錢嗎?也不見得,鄉下也養出來很多優秀的、配得上城里姑娘的優質鳳凰男,每到過年,各式車型在村際公路飛奔,為兒子姑娘嫁娶而建的樓房也一間隔著一間豎起來,這些都是鄉下人富裕的證明。但是鄉村已不是他們的家,公路長年不得修繕,街道也只有在年底才得熱鬧一陣,年一過完,鄉村又回到了它那蕭條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