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后,長安的桃花競相開放帶著雨后的華露散發著沁人的香氣。陽光斜斜地打下來,透過那幾簇粉嫩的艷麗掩映到了長安街上。
綿長的嗩吶聲在十里外響起,迎親的隊伍占滿了街道。
沈央在花轎中撩開蓋頭,透過門簾望了望正在前面驅車前行的相公——司南逸。便心中不勝歡喜,勾起一抹紅唇震懾天地。
路途遙遠,一直從辰時走到申時才到府。
府中的丹紅繡球花系著飄帶在風的搖曳下亂舞,透過這萬丈紅才能看見府中的凄清寂寥。
他雖是護國之將,卻孑然一身無依無靠。世代相傳的將軍頭銜卻終究抵不過沙場上的刀劍無眼。? 司南逸踢了轎門將沈央從轎中抱出,透過紅紗沈央含情脈脈地望著司南逸眼眸溫柔得似是要溢出水來。
司南逸微微低了低頭,唇瓣靠在沈央的耳垂邊喃喃細語“你可想好,過了這道門便不容得你反悔了。”
司南逸那雙清澈冷冽的眸子死死盯著,似是要將沈央融化在他炙熱的目光里。
沈央一把將蓋頭扯下。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向他。司南逸一怔,垂下眸子眸光黯淡些許,強撐著微笑欲要轉身,沈央環住司南逸的頸,丹唇霸道地吻了上去,睫毛微微顫動。
輕哼一聲“至死不悔。”
司南逸有一瞬間的晃神,眼眸似是碧波蕩漾的水,眼底竟是溫柔。“好。”
夕陽卷集著彩云將這瞬間美好染成紅暈照在天邊。桃花的枝丫在風中搖曳,桃花瓣簌簌落下。
不久天色已黑,云朵在天邊泛著白光繁星點點綴在空中點亮了無色的夜。
大紅燈籠在夜中散發著紅色的幽光,街上也熱鬧起來。相繼來報喜的人絡繹不絕,空蕩蕩的府邸霎時座無虛席。
李夫人挽著自家老爺的胳膊,一副傲慢的嘴臉打量著來往的人絮絮叨叨“老爺啊,最近這邊疆動亂長安可不太平,他還大張旗鼓地辦喜事不是有辱他將軍之名嘛。”
李老爺嫌惡地瞥了她一眼,便忙著賠笑去拉攏關系了。
婚宴很快結束,司南逸卻從未出席。
婚房里的燭火微微搖晃,像是隨時會熄滅化作一縷煙彌散在空氣中。
司南逸將沈央放在臥榻上,玉手提來銀壺,銀杯。還未等滿酒,沈央便提壺將酒灌入喉中,霎時間兩頰通紅。
司南逸奪過酒壺,挑了挑英眉滿目戲謔“娘子規矩不能壞啊,結發夫妻共飲交杯酒,你怎能獨享?”
沈央暈的昏頭昏腦全然不知他說了什么,眼神迷離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司南逸。
一個猛撲,司南逸被壓在身下,冰涼的丹唇輕輕附在司南逸的唇上。沈央睫毛微顫,褪去十里紅妝。屋中杏雨梨云,恰逢春夜。
清晨的微露晶瑩剔透,折射處琉璃般的五彩光芒,院里的桂花樹飄著清香,幾只喜鵲飛上枝丫抖落了一地花瓣。
已是辰時。沈央透過帷幔嗅到了桂花的香氣,身子便也跟著探了過去。
桌子上擺著用水晶盤子呈著的桂花糕,個個晶瑩剔透,透過表面隱隱約約可以幾瓣桂花散落其中,妙不可言。
司南逸下了早朝,在院中舞劍。一道劍光院中的桂花便翩然飄零,微風徐徐撒落滿院。
沈央不知何時站在長廊中,身著一襲淡藍襦裙,青絲隨風怡然舞動。置身于花香藻氣之間。景再美,也抵不過“醉翁之意不在酒”。
司南逸收劍,回眸望見沈央。霎時間眼底的一泓清泉蓄滿了溫柔。他緩緩走向沈央“你可有想去之處?或,還有什么想吃的?”
沈央眸里閃過一絲雀躍,又瞬的壓了下去歪著頭問“你今日為何如此閑暇,素來都是伴你去軍營,怎的不怕被圣上責問?”
司南逸勾起一抹淺笑“所以……你走不走。”
見狀沈央趕忙一臉諂笑地挽住司南逸。
剛踏出府邸,便見宮中的轎子停在府前,娉婷裊娜地出來一位公公。滿面春光地喚道“司南逸,接旨。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因司將軍戰功赫赫,特賜錦緞十匹,黃金萬兩……”
快到末梢,公公笑意更濃稍稍停頓“賜南宮涵汐郡主為妾室,欽此。”
司南逸接過詔書,欲言又止,終是未吐一字。回頭看向沈央,沈央正望著遠行的轎子喃喃細語“南宮涵汐……”
司南逸抿了抿唇,小鹿似的眼眸飽含著無辜,“央兒,我……”
沒等說完沈央就抱住了司南逸,司南逸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猝不及防。
看著沈央別扭的小臉司南逸實在想笑,笑意初上眉梢。沈央冰涼的唇瓣就貼了過來蜻蜓點水一般。隨之站起,秀眉微微一皺不情愿地走向府邸。
司南逸上前幾步,將沈央抱住唇瓣霸道地堵住了沈央的丹唇。桂花的香氣氤氳在二人的鼻息之間。司南逸霸道地掠奪著沈央玉口中的芬芳。
天邊忽而云涌,天幕沉沉。微風裹挾著細雨輕輕拂過,細雨灑在花前。
倏忽間,如絲細雨漸漸變成滂沱大雨,豆大的雨滴如星子閃爍忽而墜落。
沈央的衣裳,云鬢全濕。輕紗的衣物緊緊貼著身子,曼妙的身姿在雨霧中若隱若現。
司南逸動了動喉結,神色復雜地看著沈央,將其攔腰抱起踏入府邸。
不足十里,在雨霧迷蒙中一位身著紅衣,鳳冠霞帔的女子。一抹紅妝掩她不住眉宇間的清秀。
不悅的神色染上眉梢,漸漸抿緊朱唇。如蔥細指緊握成拳,骨節微微泛白。如星的眸子染上水霧。一抹濕潤襲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
陰雨天氣,屋子里透不進光。司南逸將其按在床榻,解衣寬帶。
沈央挽住司南逸的手眸色黯然“你可會變心,郡主可比我美艷,送到眼前的肥肉你不吃?”
司南逸啟唇輕笑,眸子燦若明珠“此生你一人,足矣。”
聞聲沈央嘴角不住上揚如夏花般絢爛的笑容綻放在臉上,她環住司南逸雪白的頸咬了下去,一道不深不淺的紅印出現在頸上。
沈央笑靨如花,清澈的眸子望著一臉猙獰的司南逸“這是我給你留下的印記。”
司南逸無奈之至,寵溺地揉了揉沈央的頭發將濕掉的衣物扔在一邊,隨手拿了一件衣裳遞給沈央。
翻滾的云霧漸漸散開,微光透過云層洋洋灑灑的打到地面。一道彩色的淺淺光暈跨過遠山掃過竹林。
南兮望著這片天空,嘴角揚起一抹凄苦。瞬的倒地不起。
抬轎的人早已被轟走,只剩下在南兮邊上的奴婢小葵神色驚慌叫道“郡主……郡主”,探了探南兮的額頭,有如火燒。望著近在咫尺的司府。
小葵咬著牙將南兮背起步履艱難地走到司府門前,卻被侍衛攔住。小葵心急如火燒,一雙清澈的眼眸霎時間蓄滿了淚水大吼道“此乃皇后嫡女南宮涵汐郡主!圣上指婚若是再次阻攔提頭來見!”
小葵這一吼,侍衛蒙在原地反應過來趕忙讓路。
小葵慌不擇路埋頭闖進了正房,司南逸正抱著沈央品茶被這突然闖進的兩人驚了一下。
司南逸眸暗了暗“來者何人?”
小葵抬眸見此景眼眸中閃過一絲狠戾“南宮涵汐!”
見狀沈央忙上前來扶,小葵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撐著身子將南兮平放在床榻上。
南兮額頭上冒著冷汗,絕美的臉毫無血色,嘴唇微微泛白。一身紅衣更是襯得人更加憔悴。
沈央見狀將小葵攔開,撫上南兮額頭微皺秀眉。“你家主子染上風寒快去打些水來。”說罷,轉身從一個木匣子里取出幾粒藥丸喂給南兮。
頃刻間,小葵便端著水走來。沈央褪下南兮的所有衣物,輕輕地用手巾擦拭著南兮的身體。
良久沈央拂袖擦了擦汗,又從柜中取來衣物“你主子的衣裳濕透,這是我的衣物莫要嫌棄將就下。”說罷遞給小葵。
小葵目光柔和了些許,微不可聞地道了聲謝謝。
已是午時,艷陽高照陰霾之氣全無。顧媽和幾個丫鬟正在東廚忙前忙后。
屋中南兮緩緩抬起沉重的眼皮,秀眉微皺水眸打量著四周。輕啟紅唇“小葵這是何處?”
聞聲趕忙停下手中的事,趴在床沿眼神中透著欣喜答到“這是司府。”
南兮嘴唇微顫,垂下眼眸滿目蕭然“我未過門,怎能進府。”
小葵滿是憤然“郡主!你莫不是沒有看到司將軍與沈央摟摟抱抱又怎會理您。要我說您就放心住下,圣上指婚他也不敢怎樣。”
南兮靈動的雙眼蒙上薄霧“可是司哥哥……沒有多少天了啊……”
小葵見南兮感極而悲神色便也凝重起來“長孫蚩怕是……要動手了。”
光線漸漸弱了下去,一輪明月懸在夜里將月光柔柔撒落,荏苒余輝在山水之間閃爍。
“好了沒有啊,我要睜眼啦。”沈央蒲扇似的睫毛微微顫動,緩緩地睜開雙眼。
望見四下一片漆黑,只有樹影與月光交相輝映。耳邊不絕的是樹葉沙沙聲和風聲。
沈央見狀眸中閃過一絲慌張“司南逸……”
在交錯的樹影中閃過一縷微光,晶瑩的螢火蟲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頃刻間飛舞漫天。柔和的螢光在花叢灌木之間留戀,忽而嘩然飛起。
沈央望著眼前此景,丹唇微張。眉宇間充滿震驚和喜悅。一雙手從背后環住了沈央的纖細的腰肢,司南逸將頭埋在頸間。“漫天繁星你可喜歡?”
沈央的唇角不覺得微微勾起“甚是喜歡。”
一股暖流淌在沈央心底。她只是隨口一說,他卻真的給她。
沈央雙手合十閉上眼,我許你一世長安。
司南逸眸子溫柔地看著她。“許了什么?”
沈央輕笑,轉過身調皮地向司南逸眨了眨眼“你追到我,便告訴你。”說著便跑了起來,在微光間兩人追逐,漆黑的天也因此景溫柔成一片。
兩人跑累了,似孩童一般席地而坐。沈央喘著粗氣倚靠在司南逸的肩上。掏出一面銅鏡“吶,給你的。”
司南逸接過銅鏡,挑了挑眉“這是何物?”
“護心鏡,這是我從小便帶在身上的。保佑你一世長安。”沈央水靈靈的眼眸真誠地看向司南逸。
司南逸心底一暖,將其放進衣襟。轉而戲謔道:“給了為夫,那娘子你怎么辦啊……”
沈央一把握住司南逸手“自然是有夫君相護啦。”
司南逸面龐柔和起來,露出了春風和煦的笑容。“好。”我定會護你。
起了霧,天邊的紅日在薄霧中變得迷蒙不清。朝霞的耀眼金光被天邊的悠悠彩云籠罩。碧水藍天被染赤,透著幾絲金光。
司南逸站在院中神情嚴峻,潭水似的清澈眼眸閃著幽光散發冷冽,深不見底。
陳情低下頭拱了拱手“將軍!”
司南逸瞥了一眼“何事?”
陳情皺了皺眉,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焦慮。“回將軍,圣上讓將軍平定邊疆叛亂。”
司南逸劍眉微皺“這事不是那日早朝便說了。為何今日還來稟告。”
“將軍,是即刻啟程。并且……”陳情又頓了頓。“并且希望將軍你一人能深入腹地進行談判,不到逼不得已不可大動干戈。”
司南逸冷笑一聲,眸子染上戾氣“還是長孫蚩?”
“是。”
司南逸嘴角微提,眉宇間多了一絲微不可聞的蔑視“那便依了他,召齊五萬精兵即可啟程!”
陳情瞪大眼睛瞳孔微微收縮,硬聲答到“是!”
南兮倚著門聽見屋外的談話,清秀的臉龐閃過一絲驚慌,硬生生跌坐在地上,淚水模糊了雙眼。嘴唇顫動著,喃嚀道“這不是讓司哥哥……送死么……”
她本以為她嫁過來,依仗著皇叔的疼愛便可讓長孫蚩有所忌憚。但現在看來終是無用。
沈央起來見司南逸不在,便左右詢問。最終也只是得到南兮淡淡的一句“他去了樓蘭出外事。”
人身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忽而今夏,沈央相思成疾,茶飯不思。
偶有幾時,胃里反復嘔吐不停。
一日下午艷陽高照,沈央站在門口眺望遠處的高山。不覺間額頭布滿薄汗,陽光不知何時變得焦灼刺眼,忽而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南兮抓著衣衫來回踱步,見大夫起身趕忙上前詢問“大夫,她怎么樣?”
大夫見她這般慌張,面露微笑“并無大礙,只是懷胎期間身子骨較弱中了暑。熬些雪梨湯服下便好。”
南兮舒了口氣,清秀的面容舒展開來,微微道“謝謝大夫您慢走。”而后吩咐顧媽煲些補身子的湯。自己著手給沈央熬起了雪梨湯。
小葵看著往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南兮忙前忙后心中憤憤不平,無奈道“郡主,您心中沒有不甘,何苦待她如己出?”
南兮淡淡地笑了笑,并沒有停下手上動作“沈央待我極好,視我如姐妹,況且她是司哥哥喜歡之人我便是定要顧她的。”
小葵面露不解,微微嘆氣終是沒好再說什么。
殘陽如血,染赤了一片天。刺眼的黃光毫無遮蔽地打過來夾雜著一絲觸目驚心的緋紅,一如那戰場上千人的赤血。濃重的腥味橫灑荒野。閃著銀光的兵刃帶著殘血棄之于地。橫尸遍野分不清敵我。一抹鮮紅的旗幟飄揚在冷冽的風中預示著勝利。
司南逸眉頭一皺,冷峻的容顏有些緩和,嘴角擒著一抹勝利的喜悅。忽然瞳孔急速收縮,混濁的血從口中涌出,只見眼前的景象附上重影變得模糊不清。“砰”的一聲上古兵刃隨著身軀倒托在地,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陳情回頭一瞥,喜悅的面龐僵在那兒,嘴角的笑意瞬間土崩瓦解。
陳情讓司馬野帶領軍隊回京復命。踏著黃土軍隊浩浩蕩蕩地歸京,勝利的消息很快傳遍整個長安。
圣上龍顏大悅“司將軍呢?朕要重重賞他!”
司馬野弓著身子頷首低眉敬恭敬畢地答到“回陛下,司將軍他負傷過重已經昏迷不醒了。”
聽見此言朝中眾大臣議論紛紛,嘈雜聲中長孫蚩微微勾起嘴角一絲嘲諷顯露無余。
陛下沒有再詢問,只顧著高興大擺宴席。
月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薄霧,不知何時升上云霄。微風吹動酒肆門口的旗幡,濃郁的酒香飄蕩著,醉人心頭。
街上來往的行人轎子絡繹不絕,宦官車行的華蓋上垂直幾縷火紅流蘇飄帶,飄帶迎著微風起伏跌宕。
孩童的嬉笑聲飄蕩在小巷間。女子的羅衫輕舞在風中。
皇宮內,伴著月盈絲竹緩響,舞姬襲一身紅衣,肆意婀娜地扭動著不盈一握的柳腰。腰間的流蘇串珠和禁步隨著身子而晃動起伏。玉足輕抬舉過頭頂。
指尖靈動的變換著似是捻著花,一段紅綾順著玉臂甩出,輕盈地舞動在腰間。紅綾揮動宛如一株盛開的曼珠沙華妖艷動人。
長安街上燈火通明,絲竹管弦繞梁三日不絕。
聲聲絲竹硬是被阻絕于高山流水之間,微風襲來便也只能聽見碧葉在沙沙作響。透過含英百卉,將軍府顯得空靈寂寥。
南兮垂下眸,如蔥細指攆著笛。靠近唇畔,啟唇輕吹。一曲高山流水之音便彌散在竹林之間,嗦嗦的風吹來本明媚的天氣似是也籠罩上凄清幽寒。
月明星稀,沈央在長亭中坐著,一襲素白衣裳映著皎潔的明月。清風徐來衣角微飄。
南兮一進門便看見沈央,微不可聞地蹙了蹙眉“沈姐姐,你身子尚且薄弱切不可受了涼。”說著便要扶沈央進屋。
沈央啟唇輕笑,素手拍了拍南兮的手示意她坐下。
沈央的眸子一定“南兮啊,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南兮睫毛微顫長嘆一聲“你是知道了,司哥哥出征。”
沈央喃嚀一聲算是應下“可邊疆平定的消息已然傳開,而他卻未歸……”
南兮的心猝然一懸,凝眉“司哥哥他……可能是負了重傷。畢竟他單槍匹馬……”
沈央問言,攥著衣擺的手不覺又緊了一分“他……沒有帶兵?”
“帶了,但那些精兵只是在司哥哥以身犯險后才出兵。”說到這南兮不禁有些諷刺。
沈央眼角噙著淚,聲音帶著悲憤和無助輕聲念叨“他……定是無事!”
一縷月光柔柔的滑過屋檐,幾聲低語透過窗沿在院落里清晰地回蕩。
陳情劍眉緊鎖“將軍您不可回去,朝中大臣爾虞我詐,若是貿然回京豈不是白送性命!況且……”
陳情頓了頓微微嘆氣深邃的眸子劃過一絲濃濃的悲傷,“況且將軍您中了蠱毒,毒已蔓延骨髓若是再無解藥……怕是……”
司南逸清冽的眸子染上陰翳,嘴角微微勾起一絲諷刺,低沉沙啞的聲音環繞耳邊“怕是如何?”
“怕是時日無多……”
司南逸清俊的臉上盡顯疲倦,嘴角毫無血色。黑瞳里閃爍著星光,熠熠生輝。悠遠的目光透過半掩的窗望向漆黑的夜色。厲聲到“即刻回京!”
長孫蚩在房中來回踱步,肥碩的身子來回晃動,老朽的臉上滿是焦急。一道黑影從窗而入,長孫蚩見到他表情微微動容,趕忙將門窗關好。急不可耐地問到“可有消息?”
黑衣人拱了拱手,答到“杳無音信。”
長孫蚩捋了捋顎下的白須,怡然地挑了挑眉。嘲弄地顫笑到“就算沒死,也是秋后的螞蚱了。放出司南逸已死的消息。速速派兵援助邊疆,就說是還有余孽未除,殺害了司將軍。”
月色朦朧,玉階涼。黑云涌來繚繞在蔚藍天空之上,月星隱耀,山岳潛行。
翌日清晨,司南逸的死訊便傳遍整個長安。無一不知,無一不曉。
南兮跌坐在滿是沙礫細石的地上,細石劃破了身子,殷紅的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雪白的衣襟,自己卻不自知。淚痕遍布秀顏,一雙明眸染上猩紅。
微風夾雜著幾片落葉瑟瑟的吹拂,明明是荷花開欲濃的時令卻從心底涌出的只有無限悲涼。
腦海中閃現出那年盛夏,正值豆蔻的南兮初見司南逸,他一身深藍衣袍,衣袂飄飄,孑然一人獨立于荷塘邊。稚氣未脫的俊顏上偏偏帶著一絲成熟的冷峻。
隔著池塘,荷花微飄香氣,夾雜著暖意融融的微風。她的眼中只有他,清澈的明眸霎時蓄滿一泓清泉。波瀾不驚的心底霎時濺起水花引起圈圈漣漪。
而他正望著墻角的默默盛開的雪白出神。桂花香飄十里,素白蓋過了滿塘的紅艷。
南兮失魂落魄地站起,顫顫巍巍地走進臥房。干涸的赤眼再也落不下一滴淚,素手挽來一道白綾懸于木粱之上。
“離別醉,恨流淚,長相思,不見人。
笙歌吹,風拂過,云涌動。不見舊顏色……”
一曲輕歌緩響,曲未終人已去。留下淡淡荷香……
晨光擱淺了微露,一陣酒香浸滿院落。瓶瓶罐罐摔落,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絕于耳。
沈央蜷縮在角落低聲抽噎著,碎片散落一地 。裸露在外的玉臂早被劃的不成樣子。
沈央緊緊握著一把匕首,銀光微閃血腥味夾雜著酒氣渙散開來。
倏忽間,胃里翻江倒海,干嘔一陣。沈央虛弱地倚在壁上,皓齒無力地咬緊泛白的下唇。手撫上腹部似乎能聽見生命的律動,她不是一個人啊。
剎那間,沈央似是想到什么扔下酒壇忙不迭地推門而出。
遠處青山延綿,梵音泛泛入煙霧。鐘罄清響遠飄千里。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禪意裹挾著敲擊木魚的聲聲脆響,淡化在了微涼的山間草木之中。
沈央透過門落下的罅隙看見南兮如玉的面龐泛著慘白。沈央的心似是被壓了重石一刻也喘不了氣,嘆息聲終是化為嗚咽。她咬著唇,不然自己發出聲音。疼惜地望了一眼那慘白的人兒,落寞地離開了。
南兮面無表情地拿出一把剪刀,小葵見狀大驚失色疾速將剪刀奪過。本已紅腫的眼睛蓄滿了淚意。“郡主!小葵自幼跟著您,如若您再有此般念頭……”
小葵抽噎著,將剪刀對準自己顫栗地說著“那便從奴婢的尸體上跨過去!”
山青水現月,意定天無云。南兮斷了如瀑墨發,拂去紅妝。誓是要去清禪寺潛心吃齋頌佛。留下的一只要一抹看淡人事的淺笑。
沈央頹廢地坐在門檻邊上,任由風吹亂青絲墨發,卻絲毫不動搖。眸子里的清澈附上了陰霾,變得空洞。
她迷茫著,有些不知去向,守著空落落的府邸和一堆冰冷的錢幣,她要的始終只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而已,哪怕他不出身世家,哪怕他窮困潦倒她都不足為懼,只要伴他左右。
沈央不知坐了多久,只覺得光線暗淡了下去,熱氣也隨之褪去。淚眼婆娑地望著前面的幽靜小道,模糊之中見一紅影。
手顫顫巍巍地抓住門框,身子軟到好似風一吹便會散架,尸骨全無。
“央兒……”清澈的嗓音帶著些許沙啞傳到了沈央的耳邊。
沈央滿目震驚,這可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啊……
她抬起手粗魯地用衣衫抹了抹自己那雙紅腫不堪的眸子。眼前的人變得清利起來,飄發如墨,紅帶亂舞,一雙蘊著秋波的眸子里含著星辰,只是似是星辰非昨夜。
風吹起了落地的紅楓與司南逸的一身錦鍛紅袍一齊舞動,猶如畫中人。
他翩翩走來似夢似幻,可沈央直接向其奔去,不管是真是假哪怕只有一刻鐘她都不想錯過。
沈央嬌小的身軀被司南逸緊緊擁入懷中。司南逸嘴角微提,皓齒微露。輕聲道“央兒,可是思我成疾啊。怎么弄得這落魄模樣。”
司南逸的眼眸忽然黯淡似是星辰隕落霎不見光影。“沈央,去算上婚服……我想見到你最美的模樣。”這樣生生世世便也忘不了。
良久,沈央鳳冠霞帔,十里紅妝,淺笑怡然。提著一盞幽暗的絹燈疾步走向司南逸。整個府邸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絹燈的微弱燈光照應見沈央絕美的華容,其余什么也看不清晰。
耳邊時不時傳來樹葉沙沙和流水潺潺的聲響。
司南逸蒼白憔悴的面龐也被掩映在了這一片濃重的夜色之中。他扶了扶沈央的幾縷青絲“你真的很美……”說罷他的薄唇覆上了沈央的丹唇,蜻蜓點水一般。
突然司南逸瞳孔疾速收縮,噗地從口中涌出幾口混濁殷紅的血,染赤了碧石。
司南逸勾唇,一抹殷紅掛在嘴角顯得妖冶異常。
沈央亂了方寸,遏制不住的淚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帶著哭腔“你受傷了……走去找大夫。”司南逸撫了撫她眼角的淚珠,搖了搖頭道“無用的……我已身中蠱毒,今日是最后一日。我在你懷中便好,無論如何此生足矣。”說罷輕輕地笑了。
沈央抽噎著“你個混蛋……你要讓孩子沒有父親么……”
司南逸眼神動容,好看的瑞鳳眼微瞇“我走了,找個好人家嫁了……對不起,沈……”話音未落,殷紅便接二連三地涌出。直至沒了生息……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夾雜著微風澀澀地沖刷著回憶……
山雨朦朧,風來滿樓。曾許下“此生你一人,足矣……”
而今卻說“我走了,找個好人家嫁了……對不起,沈……”
曾在螢火蟲滿天飛舞的夜晚,兩人相互依偎在幽深草木之中。
“給了為夫,那娘子你怎么辦啊……”
“自然是有夫君相護啦。”
“好。”
他許她一生獨一,許她畢生相護——終是食言。
千載光陰忽成往,夜來未央,淚斷腸……
古風沐沐作者 :北故,一個浪漫的幻想主義者。是一個酷酷的女孩兒。喜歡純音樂,喜歡寫文章。熱愛世界,熱愛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