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到X城時正好遇上九月冰涼的秋雨。這場雨下得遲了——遲到短暫夏天的熱氣消散,遲到習習夏風在樹梢、云朵、飛鳥的羽毛處停留片刻后沉寂——雨水伴著陣陣疾風,夾帶絲絲冷氣,奮力拍打大地上一切物體的表面。她撐著傘,疾步前進。
初次遇見
在X城安頓后,她將自己定位為“過客”,從那個滋養她近二十年、遠在2000公里以外的小鄉村來到X城的一個過客、異客。身在異鄉,已為異客、過客。剛到X城時,她看到校園文物刊中有篇文的標題“我不是歸人,只是過客”時,悲傷頓起,淚水充盈雙眸。她覺得這里與遠方的家截然不同,她在為著不同于家鄉可人、溫潤的空氣而郁悶。
近半百的父母坐了30余個小時的臥鋪,中途轉車,最終把她送到X城讀書。待了不足三天,父母便要坐返程火車回去。她和父母分別在一個小巷里?!安恍枰ㄋ停┤セ疖囌?,你好好的就行了”“長這么大做事也要有分寸”“時常打電話”……她連連點頭答“好!”。
話畢,轉身,她就獨自一人開始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安定、扎根、生長,認識新的同學,相交新的朋友,探索新的食物,實踐新的體驗,每天過著“我在這里挺好的”的生活。
“我在這里挺好的”,這句話常是她在電話里說與父母、朋友的“定心丸”、“鎮定劑”。即使有時她會因飲食或是與人交往時覺得委屈,她依舊能在電話里開心、驕傲的說:“嗯,是的,不要擔心我,放心吧,我一直都挺好的,能夠適應這里。”末尾還不忘加一句“在這里挺好的”。
驚鴻一瞥
X城秋天來得尤其早,在南方還是一片蒼翠、驕陽猶在的景象時,此處就已經進入秋天。
她抬頭看了看天,情不自禁地念出小學語文課本里的“天高氣爽”“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等詞語。因為X城秋季的天很高,很藍,它似是一款新打磨的藍玻璃,干凈、純粹、明亮、平整,安置在X城九月底的蒼穹之上。傍晚時分,西邊的一片天空中有幾顆明星伴在月的身旁,在晚霞的映襯下,閃耀著淡黃色的溫暖光芒。X城周邊的山高大而連亙千里,霞光萬丈卻被它擋在山巔之上,故群山串聯起一條長長的明晃晃的LED燈。
她罕見的發了條朋友圈,“這里天空真是美麗,我還就從沒有見過如此干凈的天空和黃昏呢。還有,我在這里挺好的”,配上一張圖片。星、月、山相去不遠,加之綿綿晚霞,構成一幅和諧、明亮的黃昏美景圖。
安寧處
X城也有隨處可見的一塵不染的街道與光潔規范的廣告牌,整座城市的節奏也是慢慢的、和緩的,仿佛還停留在上世紀的靜謐和樸素。行走在金黃的胡楊葉鋪滿了街道時,她感覺自己走進了三十年前的中國小城:安靜、古樸。風乍起,金黃的胡楊葉化成一只只翩翩的蝴蝶,和著秋天暖陽新作的戀歌,迎風而舞。她一掃幾日前的陰翳,會心一笑,闊步向前。
唐時劉禹錫曾在《秋詞》中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他覺得秋日勝春朝的原因是看到“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在X城秋季正盛之際,她對內心里的那個小人說“我在這里挺好的”,盡管這句話原來是一套騙人、安定人的說辭。但是,從這個她在X城經歷的第二個秋天開始,她喜歡上這里,覺得這里秋日勝春朝,喜歡上這座高原城市的明凈天穹和連亙群山與星月相擁,喜歡上胡楊葉迎風起舞和安靜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