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于2017-03-19?
大概是對酒店實在滿意得不行,心想著如果外面的天氣不盡人意我就宅在旅店吃吃喝喝睡睡修身養(yǎng)息,今天的內心戲顯然不像昨天有那么多的動蕩不安。比鬧鐘早醒了二十分鐘的時間,梳洗穿戴整齊剛好可以下樓吃早餐——可以自助搭配不同的燕麥、牛奶、酸奶和水果,有女主人精心烤制的面包和牛角包,還可以額外配一份熱食。我選擇的是煙熏三文魚配牛奶炒蛋,還配有一份小松餅,這種可以自己挑選種類齊全又不用自己刷盤子的早餐,吃完總是幸福滿滿。
本來的計劃是北上去安博賽德(Ambleside)和格拉斯米爾(Grasmere)小鎮(zhèn),一覽詩人威廉·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的故居和花園,然而想到昨天與風雨抗衡的慘烈情形,實在是提不起雅興,于是一轉念就投奔到了肯德爾(Kendal)的懷抱——這是通往湖區(qū)的主要入口,在溫德米爾的東邊,雖然嚴格來說并不能算是湖區(qū)的一部分。
詢問了旅店的女主人從酒店直接叫車去肯德爾的價格,是25鎊,而如果我叫車先去溫德米爾的火車站,再乘坐火車抵達肯德爾,則火車票加車費一共只需要10鎊左右。雖說前者毫無疑問前者更方便,但是看了一眼時間,哪怕選擇后一種方式,抵達肯德爾的時候各種景點也不過剛剛開門,于是欣然選擇了后者。
今天的天氣相較于昨天要好上不少,雖然毛毛細雨甚是擾人,但至少沒有強風助陣,還算是順服。出了火車站的一片光景并不樂觀,四下幾近無人,更沒有早已排隊停靠在門口的出租車接待旅客,可見并非旅游熱門的城市。不過我倒也沒有太多沮喪和不爽,畢竟盛名之下往往難副其實,沒有碰上湖區(qū)的好天氣本就旅行質量大打折扣了,與其淌在泥淋里頂著雨扛著風,不如四下走走逛逛,了解了解風土人情。
我首先去的就是當地的博物館。雖然旅行攻略上說這是英國最古老的博物館之一,但是明白人都知道,有的時候但凡加上之一的東西更多時候只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子……我會選擇先去博物館的原因基于兩點,一是博物館離火車站僅有步行五分鐘的距離,作為第一站十分方便,二來是因為在我的認知中博物館是了解地方文化歷史和特色最直接有效的途徑(雖然維基百科也可以,但是多一點感性認識總歸是好的)。
自從幾年前去過一次大英博物館之后我對其它博物館的記憶就被魔性地清零了,而大英博物館在我的腦海中也無異于一具神秘又莊重的埃及木乃伊,可能還沒有亞曼拉公主的詛咒來的深刻??梢哉f這是第一次,我不是為著某個鎮(zhèn)館之寶的盛名而來,簽個到拍個照表示到此一游,而是想要借助博物館加深對當地的理解。雖然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有如進入了上了年代的古董收藏品雜貨鋪,我足足在這間博物館里呆了三個多小時,可謂收獲頗豐。
博物館的二樓是我最喜歡的展區(qū),主要以自然文物為主,呈現了湖區(qū)的地質和生態(tài)。剛進入二樓,我被淹沒在了各種石頭和晶體,還有動物的標本和模擬的生態(tài)之中,驚嘆之余又有些慚愧自己初高中地時候從來沒有認真聽過哪怕一堂地理課。一塊巖石單獨的特質似乎不足為奇,而當它的細縫中孕育了生命,當它的整體可能是群山,是陡崖,是峭壁,細想來就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在欣賞完某個繁茂而秀美的植物與可愛的動物之間爭相逗趣的美好畫面之后,我猛然瞅見了附著在巖石上不起眼卻又有些礙眼的黑色爬蟲,不禁心生不悅,覺得這樣美好的畫面瞬間有了瑕疵和不足。但是轉念又一想,倘若一定要將一切美丑善惡區(qū)分清楚,這個世界無論怎么看都是殘缺的,而萬物從無到有,繼而又有了生命,又有了意識,竟還給予了人思考和想象的空間,將哪一種生命劃到丑的一方,任憑厭惡的情緒滋長,不是在切斷與自然的聯(lián)系呢?
這似乎與之后在野生動物館里看到的一句話前呼后應,乃是出自達爾文之口:“Man can act only on external and visible characters: nature cares nothing for apperances, except in so far as they may be useful to any being. She can act on every internal organ, on every shade of constitutional difference, on the whole machinery of life. Man selects only for his own good, Nature only for that of the being which she tends.”人類選擇只對自己有利的事物,而自然選擇她所偏愛的生命。
說回到展館里一個很吸引人的自然歷史介紹,這個介紹將從地球的形成到出現人類歷史的幾十億年看作是一年,而人類則在這一年的最后一個月的最后一天的最后十秒匆匆登上了地球歷史的舞臺。這讓我想起了吳軍的《硅谷來信》里有一篇文章,大致也是在說人類還太年輕,如果對現在的社會和制度不滿,面對種種的不公平應該學會寬容,想想看人類文明之于地球如同呱呱墜地的嬰兒,不完善是情理之中的。繼而又聯(lián)想到自己,常年沉浸在網絡的世界里,活在各種媒體和網友虛構的充滿戾氣的世界之下,桎梏于烏煙瘴氣的城市之中,掙扎在繁重的學業(yè)之下,為還不知在何方的名利整日殫精竭慮,滿腦子充斥著有用的和沒用的碎片信息,時常就開始想意識形態(tài)和階級斗爭的問題,不是抓著過去不放,就是恐懼著即將降臨的未來,倘若眼下的生活不能認真對待,又如何期待未來就能變好呢?總是給明天加注,和賭徒在賭場上的行為又有何異?
在離開博物館之前我拿了一份肯德爾的地圖,并詢問了店員還有什么值得推薦的地方。地圖上兩個城堡的標記異常顯眼,于是我決定接下來的路線一定要將兩個城堡都囊括其中。雖然只剩下殘存的遺跡,但是顯然對我而言,文明的遺跡遠比藝術展的吸引力要大得多。我拿著地圖走出了博物館,心中做了一個自認為了不得的決定:我決定今天不用谷歌地圖,就用手上的這張指南。作為一個東西南北不分的人這算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
涓涓流淌的肯特河令兩個城堡遺址隔河相望,據我在博物館的一個小冊子上所了解,河水西面的城堡遺跡要早于東邊的,在公元11世紀后期為Ivor Taillebois,一位男爵建造,據相關史料推測附近還曾經是戰(zhàn)場。因為其他幾個藝術展和博物館都在西岸,我就準備先去舊的城堡,再去新的城堡??邕^肯特河的時候,在不遠的山丘上,我隱隱約約看見了城堡的斷垣殘壁,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把古老與現在緊緊相連(后來我才意識到那其實是東邊城堡的遺址)。
因為恰好路過了一個另一個生活博物館我就順便進去轉了一圈,稍微留意了一下一些介紹就匆匆出來繼續(xù)向古堡進發(fā)。因為是城塞城堡所以城堡的遺址在山丘上,沒有人工修建的人行道,登頂的時候我的球鞋已經不堪入目,然而入眼的情景卻令我陷入了茫然——連城堡的渣都沒有,只有一拄巍峨聳立的紀念碑,上面赫然寫著“This obelisk was erected in the Year 1788 in memory of the revolution in 1688”,說白了就是幾年光榮革命的。原來木制的古堡早已迷失在歷史的長河里,只留下作為選址的土坡,還被摧毀得不剩一點城壁。
向偉大的光榮革命致敬之后,我就匆匆地下了小土坡開始向著東岸至少還留給我兩塊石頭的古堡遺址奔去。在上山的途中被一片公墓短暫地吸引了眼球,這兒的陵墓不能算得上古墓,最早的墓碑也只是立于一戰(zhàn)前后。沉默的墓碑自然不會說話,然而上面的稱謂、年齡和所處的年代,簡短的一行字,卻像是以一種極寫意的方式訴述了一個人的一生——人的一生也不過如此。不遠處的斷垣殘壁又何嘗不是一個時代無聲的墓碑,見證多少歌舞升平,經歷幾輪主人的更替,最終也逃脫不了退出歷史舞臺的命運。
城堡雖然已經荒蕪,但是通過提供的介紹還是可以復原出一部分城堡人的生活,無論如何,眼前只剩下布滿苔蘚的石壁,舊人建造的用以守衛(wèi)和防護的城墻早已任漫步的行人與游客穿梭,或許連緬懷都算不上,只是與自然融為一體的歷史景觀。
遠眺屋舍與群山相映成畫,和著遠處的煙云和更遠處更高而雄偉的群山做點綴和背景,雖然少了藍天與晴空總變得不那么真切,依舊是難得的美景。我心中不禁有些羨慕起這些生長在這種受自然眷顧滋養(yǎng)的地方的人,可以隨時飽覽這樣的風光。
上山的途中出現了短短幾分鐘的太陽,之后毛毛細雨又飄然而至,一天的行程就結束了,然后我便踏上了歸程。剛才查了手機,明天的天氣不但不會變好似乎后天還要下雪,下一次一定要眺萬里無云的晴天,好好把湖區(qū)的美景重新欣賞一番,明后兩天大概也玩不了太多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