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足夠人像他們,這個世界會更安全——冷硬偵探電影一瞥

有本很有意思的書叫《海底沉舟》。書中有個養(yǎng)兔場,那里的兔子過著半野生半馴養(yǎng)的生活。人類定期會留下食物,足夠兔子們繁衍生息,但也偶爾設下陷阱,讓那些倒霉蛋淪為盤中餐。從某種意義上說,那里是兔子的天堂,也是它們的地獄。

奇妙之處在于,那些從籠中僥幸得活的兔子,對陷阱的存在卻只字不提。這逐漸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兔子們會假裝陷阱并不存在,那些葬身人腹的兔子也不存在。就像那些生活在罪惡之城里的普通人,他們是城市的血液,是城市的骨骼和肌肉。但城市開始殺掉他們的朋友和親人時,他們卻扭過頭去不看,或是談論兩句,便拋在腦后。

歡迎來到不一樣的偵探世界,來到兔子與獵人的舞臺。

這里的街道并非石板鋪就,也沒有馬車緩緩駛過,人們不會身著維多利亞服飾,更沒有削瘦的偵探叼著煙斗等著案件上門。這里的偵探故事并非一場解謎游戲,而是觀照現(xiàn)實的嚴肅藝術。

這里你也看不到姍姍來遲的警察,偵探也不再蜷縮于安樂椅中,或者漫步街道一隅。這些冷硬的家伙要直面更為骯臟的社會現(xiàn)實。他們只有打碎牙齒和血吞,日復一日在騙局與污血中前進,用雙手生生挖出一條小道。

這里是充滿腐臭和墮落的都市叢林,是滋生罪惡的水泥培養(yǎng)皿。街道如下水管般復雜陰暗,只有真正的硬漢才敢踏足。推理解謎不再是故事主線,偵探們也不再俯視眾生。他們雖與罪犯為敵,但也身陷道德困境,他們所行雖和正義擦邊,但更是意在恢復平衡。他們警惕惡性腫瘤在城市角落里膨脹生長,冷眼旁觀那些黑暗雙子。

這些冷硬如鐵的偵探們,雖無三頭六臂一呼百應之能,但也拼出性命遏制毒瘤蔓延,免得它們突然爆炸,污染每一個人。他們就像行走在暗影里的便衣騎士,在正義女神緊閉雙眼的年頭,以自己的方式尋求著真相。


1.唐人街 Chinatown (1974)
導演: 羅曼·波蘭斯基
編劇: 羅伯特·湯 / 羅曼·波蘭斯基
主演: 杰克·尼科爾森 / 費·唐納薇 / 約翰·休斯頓

四十年代的美國,正處于羅斯福新政與麥卡錫主義并行的特殊時期。而洛杉磯一角的唐人街,正像是混亂的熔爐般,隨時都醞釀著下一場罪案。主角杰克曾是一名警員,但不滿警界黑暗的他憤然辭去職位,當起了一名私家偵探。

一名自稱莫拉雷太太的女子,邀請杰克調(diào)查她丈夫的外遇丑聞。但杰克隨即發(fā)現(xiàn)對方正是當?shù)厮O施的總工程師,還真拿到了他偷情的證據(jù)。正當杰克興高采烈想要收錢完事時,真正的莫拉雷太太卻先一步找上門來。她不僅要杰克停止調(diào)查,還給他引來了殺身之禍。

當我剛開始學編劇的時候,看到過這么一句話。說是你要想省下大半入門時間,那就先把《唐人街》的劇本給抄背下來。且不說這法子是否有效,但其中溢美之意,讓我牢牢記住了這部號稱劇本工整至極,全片連一句廢話都不存在的電影。

如果不是競爭對手是《教父2》這樣的傳奇杰作,那《唐人街》也不會止步于奧斯卡最佳原創(chuàng)劇本獎。它就像是當年的無冕之王,在影迷口耳相傳中經(jīng)久不衰。故事脫胎于著名的“強奸埃文斯溪谷事件”,而導演并未試圖呈現(xiàn)龐雜的事件全景,而以一起神秘莫測的案件為起點,帶著我們慢慢探尋那龐大謎團背后的驚人真相。

除了劇本巧奪天工,片中角色同樣立體豐滿。男主角如同鯊魚般的笑容,只消看上一眼便難以忘記。片中懸念鋪設也是層層相扣,看似分散無關聯(lián)的線索在偵探杰克的細致梳理下,如黃沙覆蓋下的雕塑般慢慢顯現(xiàn),露出那讓人心悸的丑惡面貌。


2.漫長的告別 The Long Goodbye (1973)
導演: 羅伯特·奧特曼
編劇: 利·布拉克特
主演: 埃利奧特·古爾德 / Nina Van Pallandt / 斯特林·海登

大多數(shù)的私家偵探,以前都是警員,馬洛也不例外。他行事低調(diào)處處小心,卻總會被麻煩纏上。如果有些人天生就是麻煩磁鐵的話,馬洛絕對可以從中稱王。一夜,老友找上門來,讓馬洛送他出境。雖然已有不祥預感,但馬洛還是沒能拒絕老友的請求。但誰料第二天,警察就找上門來,他們認為馬洛幫助了他的老友殺害其妻。

誰又料想,馬洛的老友也橫遭不測。這硬漢偵探?jīng)Q心要找出事件真相。但這時又有一名婦人找到馬洛,委托他調(diào)查自己失蹤的丈夫。兩起看似毫無關聯(lián)的案件,卻慢慢顯出背后的秘密。

本片改編自我最喜歡的偵探小說家:雷蒙德·錢德勒同名作品。他厲害到什么程度呢?雷蒙德·錢德勒是唯一一位以偵探小說被載入文學史冊的大師,他被美國推理作家協(xié)會選為150年來最優(yōu)秀作家。村上春樹曾說他畢生的愿望,就是能寫出錢德勒與托爾斯泰二合一的作品。

我們通常所看的偵探電影,總是不吝筆墨鉅細靡遺地刻畫偵探觀察現(xiàn)場,搜集線索,不放過每個角落。但本片卻打破了這個傳統(tǒng),將那些犯罪現(xiàn)場調(diào)查教科書般的鏡頭,濃縮為幾組極簡畫面。相比原著中平緩的敘事節(jié)奏,導演如此處理,使得原本撲朔迷離的真相更添一分迷亂。

有協(xié)會曾經(jīng)票選偵探小說史上最受歡迎的男偵探。很多人可能脫口而出就是福爾摩斯,但很遺憾的是,故事主角馬洛卻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拔得頭籌。這位硬漢偵探并不高高在上,而是俯身在泥濘與污血混合的泥沼里,依靠著頭腦與拳腳才能生存下去。也正是如此如此,他們稱馬洛為“有著黃金般色澤心靈的騎士”。


3.歷劫佳人 Touch of Evil (1958)
導演: 奧遜·威爾斯
編劇: 奧遜·威爾斯
主演: 查爾登·海斯頓 / 珍妮特·利 / 奧遜·威爾斯

戰(zhàn)后不過十余年的美國,還處在戰(zhàn)爭的余波蕩漾中。在與墨西哥交界的一個小鎮(zhèn)上,一起殘忍的陰謀正在醞釀。當?shù)氐木炀珠L腐敗墮落,長期徇私舞弊,任由罪惡肆意滋生。而緝毒警員邁克帶著妻子來到小鎮(zhèn)過蜜月,卻偶然被卷入了這場陰謀中。

但邁克可不會忍聲吞氣,他試圖發(fā)掘案件真相。但小鎮(zhèn)的黑暗力量綁架了他的妻子以此要挾,而邁克必須用自己的智慧與堅強,來面對那強大對手的一次次阻撓與威脅。

看到黑白電影,很多人都會望而卻步,大多是因為無法忍受畫面的老舊。但也正如此,你可能會錯過無數(shù)真正的好電影。你可以返回頭看看本片導演?對,就是奧遜·威爾斯。再想想他是誰?對,《公民凱恩》的導演,多次被評為有史以來最偉大電影。

且不論故事如何,光是片頭那長達三分多鐘的長鏡頭,就在電影史上有了自己的位置,其流暢自然,一氣呵成的水準之高,完全不像是那個年代能達到的水準。同時片頭巧妙的情節(jié)安排,如教科書般表現(xiàn)了希區(qū)柯克口中的懸念:眾人圍坐的桌下,暗藏著一顆定時炸彈。

導演威爾斯作為一個有著強烈控制欲的天才,要把電影中的一切都納入管控。無論是畫面,音響,劇本還是剪輯,都要以他的目標馬首是瞻,成為劃時代的作品。片中那獨創(chuàng)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使得本片一出就驚掉好萊塢眾人下巴。看似是個偵探故事,卻涵蓋多層觀感,不僅有驚悚片的黑色懸疑,也有劇情片的細膩與寫實,其特殊的光線與布景設置,也使得片中畫面更添一層哥特風格。


4.洛城機密 L.A. Confidential (1997)
導演: 柯蒂斯·漢森
主演: 凱文·史派西 / 羅素·克勞 / 蓋·皮爾斯

又是洛杉磯,這個人口總數(shù)超過全美四十余州總和的地方,總是有著數(shù)不盡的罪惡。一起看似普通的搶劫案將警局里的三人聯(lián)系起來。他們一是常出沒電視的明星警官杰克,但背后有些不良買賣;一是子承父業(yè)的年輕警探艾德,很有野心但沒有原則;還有一位硬漢警探巴德,恪守正義但性格沖動無常。

為了盡快破案邀功,年輕氣盛的艾德抓住了三名黑人嫌疑犯,還因此榮獲嘉獎。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抓錯了人,但勢單力孤且不受待見的他只得尋求杰克的幫助,而那電視名人杰克也身不由己卷入進來。而他們完全料不到,自己將會發(fā)現(xiàn)怎樣驚人的內(nèi)幕。

我就不說這片子拿過多少有關劇本方面的獎項,光是這奧斯卡最佳影片與戛納金棕櫚獎的提名,就可見其優(yōu)質(zhì)程度。按理說偵探故事多有繁雜線索,一不留神就看不明白。但本片卻在劇情轉點處施以絕妙布局,既令人處處屏息卻又行云流水,故事張力在峰回路轉間層層遞進,毫無阻塞之感。

而片中幾位主演,均是演技超群之輩。有的如日中天,有的已臻化境,有的前途似錦。其飾演角色也是各個性格鮮明,性格飽滿。幾人同臺演出,眼見著屏幕后那幾股能量奔涌撞擊,塑造一出無與倫比的群像好劇。

而如此內(nèi)涵深刻且充滿懷舊復古風格的經(jīng)典偵探片,卻常被低估,且少為人知,原因說來也很簡單。

因為它上映那年,趕上了《泰坦尼克號》這種體量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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