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去過麗江,也未有去麗江的沖動,只因網絡上有太多關于麗江的負面新聞,這座城,在我心中并沒多大的分量,沒未覺得它有多美,直到遇見阿來的《一滴水經過麗江》……
如果說網上的負面新聞給麗江帶上了一個猙獰面具,那么阿來的這篇文則讓我看到了麗江溫情的內心。
原來文人的筆是可以把一座城寫活的,寫得像一位漂亮的新娘,不吵不鬧,安靜嫻雅。
麗江就這樣走進我的心里。它的水,它的橋,它的雪山,它的四方街……我從未親眼去看過,如今只怕它要常入我的夢中了。
不知現在的麗江,是否還是阿來看到的樣子:街上往來的人們總是慢慢的欣賞著生活的樣子;一朵花,一片葉,都在慢慢的伸展筋骨;外來的人和本地的納西族人在一問一答中看到不同的世界……生活原來還可以這樣慢慢來,慢慢來品,慢慢來看,慢慢來回味……
麗江在阿來的文字里變得溫柔,變得婉約。那一年四季的雪山,那奔騰不息的金沙江,讓這座城在柔情之中還帶著那不屈的剛勁;那演奏著古代音樂的白須垂胸的老者,那售賣東巴文字畫的小店,又讓這座城有了文化的厚重;那夜晚的酒吧鼓聲,那五彩斑斕的燈光,讓這座有故事的城增加了現代的氣息;那城外的果園、農田,越發讓這座城變得人情暖暖……
這是一座城,但更像是一個心靈休憩的地方。人在這里失了急躁,有了平和。似乎這座城有一種魔力,會讓你舍不得走,舍不得快,舍不得讓這一切匆匆掠過……
我沒去過這座城,現在的我想去這座城。可我又怕這座城,我怕它不再是阿來所說的樣子,我怕它沒了它的質樸,沒了它的深沉;怕它變得跟其他的城市一樣,只剩了浮光掠影,人心唯利。
沒去過的地方,想來最誘人;沒聽過的音樂,想來最動聽;沒看過的景,想來總是最美……也許,不去麗江,麗江在我心中才會一直美下去。這也許也算是一種愛吧!
附《一滴水經過麗江》
我是一片雪,輕盈地落在了玉龍雪山頂上。
有一天,我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堅硬的冰。和更多的冰擠在一起,緩緩向下流動。在許多年的沉睡里,我變成了玉龍雪山冰川的一部分。我望見了山下綠色的盆地——麗江壩。望見了森林,田野和村莊。張望的時候,我被陽光融化成了一滴水。我想起來,自己的前生,在從高空的霧氣化為一片雪,又凝成一粒冰之前,也是一滴水。
是的,我又化成了一滴水,和瀑布里另外的水大聲喧嘩著撲向山下。在高山上,我們沉默了那么久,終于可以敞開喉嚨大聲喧嘩。一路上,經過了許多高大挺拔的樹。名叫松與杉。還有更多的樹開滿鮮花,叫做杜鵑,叫做山茶。經過馬幫來往的驛道,經過納西族村莊里的人們,他們都在說:麗江壩,麗江壩。那真是一個山間美麗的大盆地。從玉龍雪山腳下,一直向南,鋪展開去。視線盡頭,幾座小山前,人們正在建筑一座城。村莊里的木匠與石匠,正往那里出發。后來我知道,視野盡頭的那些山叫做象山,獅子山,更遠一點,叫做筆架山。后來,我知道,那時是明代,納西族的首領木氏家族率領百姓筑起了名揚世界的四方街。四方街筑成后,一個名叫徐霞客的遠游人來了,把玉龍雪山寫進了書里,把麗江古城寫進書里,讓它們的名字四處流傳。
我已經奔流到了麗江壩放牧著牛羊的草甸上,我也要去四方街。
但是,眼前一黑,我就和很多水一起,跌落到地底下去了。麗江人把高山溪流跌落到地下的地方叫做落水洞。落水洞下面,是很深的黑暗。曲折的水道。安靜的深潭。在充滿寂靜和巖石的味道的地下,我又睡去了。
再次醒來,時間又過去了好幾百年。
我是被亮光驚醒的。我和很多水從象山腳下的黑龍潭冒出來。咕咚一聲翻上水面。看見很多不同模樣的人。黑頭發的人,黃頭發的人。黑眼睛的人,藍眼睛的人。我看見了潭邊的亭臺樓閣。看見了花與樹。我還順著人們遠眺的目光看見了玉龍雪山,晶瑩奪目矗立在藍天下面。潭水映照雪山,真讓人目眩神迷啊。人們在橋上,在堤上,說著不同的語言。在不同的語言里,都有那個詞頻頻出現:麗江,麗江。這時的麗江已經是一座很大的城了。城里也不是只有最初筑城的納西人了。如今全中國全世界的人都要來麗江,看納西古城的四方街,看玉龍雪山。
我記起了跌進落水洞前的心愿:也要流過四方街。
順著玉河,我來到了四方街前。
進城之前,一道閘口出現在前面。過去,把水攔在閘前,是為了在四方街上的市集散去的黃昏,開閘放水,古城的五花石的街道上,水流漫溢,洗凈了街道。今天,一架大水車來把我們揚到高處,游覽古城的人要把這水車和清涼的水作一個美麗的背景攝影留念。我乘水車轉輪緩緩升高,看到了古城,看到了獅子山上蒼勁的老柏樹,看到了依山而起的重重房屋,看見了順水而去的蜿蜒老街。古城的建筑就這樣依止于自然,美麗了自然。
從水車上嘩然一聲跌落下來,回到了玉河。在這里,我有些猶豫。因為河流將要一分為三,流過古城。作為一滴水,不可能同時從三條河中穿越同一座古城。因此,所有的水,都在稍作徘徊時,被急匆匆的后來者,
推著前行。來不及作出選擇,我就跌進了三條河中的一條。叫做中河的那一條。
我穿過了一道又一道小橋。
我經過叮叮當當敲打著銀器的小店。經過掛著水一樣碧綠的翡翠的玉器店。經過一座院子,白須垂胸的老者們,在演奏古代的音樂。經過售賣納西族東巴象形文字的字畫店。我想停下來看看,東巴文的“水”字是怎樣的寫法。但我停不下來,沒有看見。我確實想停下來,想被摻入硯池中,被醮到筆尖,被寫成東巴象形文的“水”,掛在店中,那樣,來自全世界的人都看見我了。在又一座橋邊,一個澆花人把手中的大壺沒進了渠中。我立即投身進去,讓這個澆花的婦人,把我帶進了納西人三坊一照壁的院子。院子里,蘭花在盛開。澆花時,我落在了一朵香氣隱約的蘭花上。我看到了,樓下正屋,主人一家在閑話。樓上回廊,寄居的游客端著相機在眺望遠山。樓上的客人和樓下的主人大聲交談。客人問主人當地的掌故。主人問客人遠方的情形。太陽出來了,我怕被迅速蒸發,借一陣微風跳下花朵,正好跳回澆花壺中。
黃昏時,主人再去打水澆花時,我又回到了穿城而過的水流之中。這時,古城五彩的燈光把渠水輝映得五彩斑斕。游客聚集的茶樓酒吧中,傳來人們的歡笑與歌唱。這些人在自己所來的遠處地方,即便是寂靜時分,內心也很喧嘩。在這里,盡情歡歌處,夜涼如水,他們的心像一滴水一樣晶瑩。
好像是因為那些鼓點的催動,水流得越來越快。很快,我就和更多的水一起出了古城,來到了城外的果園和田地里。一些露珠從樹葉上落下,加入了我們。在寬廣的麗江壩中流淌,穿越大地時,頭頂上是滿天星光。一些薄云掠過月亮時,就像麗江古城中,一個銀匠,正在擦拭一只碩大的銀盤。
黎明時分,作為一滴水,我來到了喧騰奔流的金沙江邊,躍入江流,奔向大海。我知道,作為一滴水,我終于以水的方式走過了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