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于下雨天的故事
與其說這是一個關于下雨天的故事,不如說這是一個關于傘的故事。
那么,這個故事應該從傘說開去。我今年大三,是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法學院學生,如果說有什么特別的,大概就是我的傘很容易丟。現在用的這把傘,已經是我上大學以來的第九把傘了,這么看來,平均一年,我要丟三把傘。
蘇州的六月,雨來得太快,總是猝不及防,去圖書館的路上,果然又是一次猝不及防,我一邊撐傘,一邊苦惱,待會兒去圖書館,把傘放在外面,圖書館里肯定有人沒帶傘,那么我的傘也許又要丟了。我其實很愿意讓那些沒帶傘的人暫時借用一下我的傘,但很多時候,他們拿了也就不還回來了。于是突發奇想,到了圖書館,我把傘掛在外面,從包里拿出紙筆,寫下一張紙條:你好,如果你沒有帶傘,這把傘你可以用,但是請你先跟我說一下,我的聯系方式是:188xxxxxxxx。
夏天的雨,天氣特別悶熱,人也會很煩躁,坐在圖書館的自習室,面前擺著司法考試的輔導書,可絲毫不想復習,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一條短信息,是個陌生號碼,內容是一個微笑的表情,可能是有人發錯了,我沒多想。放下手機,還是決定看一看面前的這堆東西,雖然很煩悶,但畢竟是司法考試,還是不敢怠慢,硬著頭皮逼著自己復習了兩個專題的民事訴訟法,看完兩個專題后,也終于放棄了抵抗,收拾書包回宿舍。
出了圖書館,找了半天,果然,我的傘又丟了,雨卻越下越大。我安慰自己,也許是老天不想讓我回宿舍,希望我再多學一會兒。突然想到我寫的紙條,會不會是有人拿走了?真是服了,我紙條上寫得不清楚嗎?你要拿去用,先跟我說一下呀。氣得正準備轉身回圖書館的時候,一個“邪惡”的想法冒了出來,圖書館外面掛著這么多傘,我隨便拿一把跟我的傘差不多的,到時候再還回來,大不了就說拿錯了。不過最后還是沒有拿其他人的傘,不問即取是為偷,我書包里背的可就是法條呀。算了,還是回圖書館繼續復習司考吧,等雨停了再回宿舍。
本來就天氣悶熱,心情煩躁,現在第九把傘又丟了,坐在自習室,更加不想看書,一會兒摸手機,一會兒對著桌子上的74號發呆(我習慣坐在74號座位自習),一會兒翻翻書,兩個小時,一個專題都沒有看完。再次收拾書包,再次走出圖書館,站在圖書館門口望著天,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也許雨天更容易發生邂逅。我正絕望的時候,一個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的女生出現在視線里,她撐著傘,慢慢地走向圖書館。我很自然地想到了戴望舒的《雨巷》,我想,此時此刻,我面前這位女生,就是戴望舒筆下的丁香姑娘吧。她發現我在看她,嘴角上揚,對我笑了笑。
她輕輕收了傘,對我說:“你忘了帶傘嗎?”她的聲音真好聽。
我點了點頭,她把傘遞給我,“這把傘你拿去用吧。”
“那你怎么辦?”
“我沒事,待會兒雨應該就停了,而且這把傘也不是我的,對了,這樣紙條是傘的主人留下的,你記得跟ta說一下你拿了ta的傘。”
我接過紙條,又看了看手里的傘,哭笑不得,說:“我就是這把傘的主人。”
場面似乎有點尷尬,我說:“你是不是給我發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她點點頭,我能看到她臉上的紅暈和閃爍的眼神。
“你沒帶傘?”
她點點頭,顯得很局促。
“那待會兒你怎么辦?”
“沒事的,待會兒雨應該就停了。”
“這雨,恐怕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好煩呀,最討厭下雨了。”她看著雨。
過了一會兒,她說:“那個,你可以送我回宿舍嗎?”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都快淹沒在雨聲里了。
我點頭。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的東西還在自習室,我上去拿一下。”
我點頭。
所有的故事,只要一開始,總會順理成章地往下發展。那天之后,我們互加了微信,每天都會聊很多,卻還意猶未盡。我叫她小十二,她叫我大律師。
某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跟往常一樣跟她聊天。
我問她:“你那天怎么不帶傘呀?”
“其實我沒有傘。”
“哈?沒有傘?為什么?”
“我還沒出生的時候,我爸爸就被判了五年,就是你昨天我問你的挪用公款罪,所以我沒什么朋友。”
“這是什么邏輯?為什么你爸爸被判刑你會沒朋友?”
“如果你是家長,你愿意讓自己的孩子跟罪犯的孩子一起玩嗎?除了你,還沒有人會和我聊這么多,現在你也知道了,你還愿意和我做朋友嗎?”
“別想那么多,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在。”
“嗯,謝謝你。就是因為沒有朋友,我從幼兒園開始就成為了同學的眼里的異類,成了他們欺負的對象,每次下雨,我的傘總會被沒帶傘的同學搶去,每次我都會濕漉漉地回家。所以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就再也不帶傘了,不管下不下雨,我從來不撐傘,所以我也特別討厭下雨天。那天從圖書館出來,準備去吃飯,雨下得很大,我本來想冒著雨去吃飯的,突然看到你的傘和你寫的紙條,情不自禁地就拿了,可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給你發個表情。”
“以后我就是你的傘,不管是下雨天還是晴天,我幫你撐傘。”
她沒有回復我,過了好久,她發來三個字:我走了
沒有標點。
我盯著那三個字看了很久,走了?為什么走?要去哪兒?還會回來嗎?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怎么睡著的。
醒來后,發現自己趴在圖書館自習室的桌子上,旁邊不認識的同學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他說:“同學,你剛剛是做夢了嗎?一直在說小十二這三個字。”
“啊?我說夢話了?我什么都不記得呀。”
陌生的同學依然詫異地看著我,我看了看面前堆著的司法考試輔導書,拿起手機,有一條短信,是個陌生號碼,內容是一個微笑的表情和“我走了”三個字,莫名其妙的,我想也許是有人發錯了。
打開微信,小十二給我發了幾條消息,每條消息之間都隔著好一段時間。
“好煩呀,今天又下雨了”
“不想去上小紅的課”
“好想回家”
我回復她:“再過一個月就放假了呀,然后就能回家了”
走出圖書館,依然下著雨,我撐著傘,走進了雨中。
也許,我剛剛真的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叫小十二的姑娘,但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