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約三十年前,我的家鄉出了一對有名的戀人。
彩云和華子,他們的家,是前后院。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個小伙伴。十六歲那年,華子去當兵了。彩云則在家中,成了待嫁的姑娘。華子離開之前,他們之前有沒有什么約定,是不是已經互訴衷腸,這些我無從得知。也沒有人告訴我,因為這不重要,精彩的在后面。
兩年之后,彩云的家人替她答應了一門親事,人窮怕了,嫁女兒也是獲得收益的一個途徑,因為她的兄弟娶媳婦也要有不小的花銷。所以,在那個年代,不要講什么賣女兒之類的道德問題,活下去,讓血脈得以傳承,讓所有的孩子都能成家才是第一要緊的事。
大多數的姑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看著也過得去的,就這么定了。偏偏到了彩云這里,不一樣了。這個姑娘,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果斷拒絕了父母安排的親事,說她喜歡的人是華子。當場引得父親勃然大怒,姑娘家家說這些露骨的話,簡直不知羞恥!
今天這門親事,你不答應也可以,我們幫你再選。可華子,斷然是不能同意的。前后院的鄰居,知根知底,他家什么情況一清二楚,兄弟四人,還有兩個女娃。華子是老二,家里窮的叮當響。何況華子在部隊,何時能退伍回來尚未可知。
彩云的父親把話撂在這里,你若跟他成親,今生今世,父女情分,恩斷義絕。
誰都沒有想到。彩云真的走了!背著父親家人,帶了幾件衣裳,便和華子的舅舅一起走了——她要去部隊找華子。
聽說,后來彩云的父親帶著自家兄弟追了十幾里地,也沒追上。他們說,彩云的父親當時說追上一定打斷她的腿。所以,這口氣,彩云的父親咽不下。
兩年之后,彩云和退伍了的華子一起回到了家鄉。跪在自家門前求父親原諒。
所有人都想木已成舟,他們已經在一起了,都是前后鄰居,默認了也就還是一家人,畢竟親生的女兒。然而,彩云卻再也沒有叫一聲父親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往后的幾十年間,前后不過百米的距離,彩云的父親再也沒有同她講過一句話,跟所有人說沒有這個女兒,一家人和她斷了一切親戚關系。直到彩云的父親臨終前,哥哥實在不忍心,帶了彩云到床前,父親仍然不愿看她一眼。
當年彩云的決然一逃換來的是父親半世冰冷。如果知道后果,那時的彩云還會離開嗎?
2.
2011年,我工作的第一年,遇到一個同事,是四川人,非常健談開朗的一個人。因為大我們幾歲,閱歷經驗都比較豐富,工作的間隙,喜歡跟我們講職場故事,我們這群剛畢業的小孩子也喜歡聽。后來有一天,不知道怎么聊到情感經歷了。
平日嬉笑滿臉的他,頓時沒有了神采,整個人都變得蔫了。當下沒有多問,暗自揣測,他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后來他告訴我們,他和前女友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卻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他們是高中同學,相戀三年,感情很深,畢業之后,倆人打算去南方打拼,于是女朋友把他們的事情告訴了家人。沒想到卻得到家人的強烈反對。理由大概逃不過家世不好,沒有未來,以后會吃苦之類,不允許女兒和他一起走。
川妹子,性格潑辣大膽,個性剛烈。和父母據理力爭,說男孩是個有想法的小伙,上進心強,吃苦耐勞,兩個人一起打拼,未來不會差。奈何,任她說破了天,父母也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更不放她離開。
到了約定出發的那一天,女孩子不顧父母的強烈反對,強行從家里走了,她要和她的小伙一起,去南方闖出一片天,證明給自己的父母看——自己看的人沒有錯,他們可以創造屬于自己的未來。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她還沒有走出川蜀大地,就接到了母親撕心裂肺的電話——父親在她走后跳樓了!真的跳了!兩個人跌跌撞撞,一路狂奔折回來,到家的時候,父親已經不行了。這一眼,成了他們父女之間最后一面。從此之后,天人相隔。
同事頂著女孩全家親友的辱罵和痛恨,仍然堅持陪著她辦完了父親所有的后事。兩人都知道此事一出,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這是他能陪她的最后一段時光。
講到這里,同事一臉的悲愴:如果知道她的父親真的會跳樓,說什么,我們也不會私奔。可是,誰會知道,他就真的跳了呢。我欠姑娘一個父親,我欠她父親一個交代。
這一世,這段情,他和她,誰都無法釋懷。
3.
12年,我在北京參加的一場婚禮,是我到目前為止參加的最好的一場婚禮。婚禮在一個王府舉辦,提前一年定的八月八日的日子。婚禮所有的細節,都是新郎自己設計的,提前半個月,自己做了滿滿兩大張的婚禮流程和明細事項安排,還進行了兩次現場排練。
整個婚禮的籌備階段新娘什么都不用做,只帶著笑容做一個美美的新娘就好。那一天婚禮上,新娘的笑容確實很美,很美。那是一種仿佛得到了全世界的寵溺的幸福。那一刻的感觸,讓我都想結婚了。
后來輾轉聽到他們之間的故事,竟然也是一段曲折動人的愛情佳話。
按照今天的說法,新郎就是標準的鳳凰男,西北農村大山里出來的大學生,在北京求學在北京工作。新娘是土生土長的北京妞,獨生女,母親是老師,父親是干部,不算大富大貴,也是小康之家。曾經父母對她的期待也是非北京人不嫁,非180不嫁,非公務員不嫁。
第一次見完女兒的男朋友,母親回家就要跳樓。哭著喊著說女兒是不是缺心眼,找這個對象,個子不高長相一般,外企工作,無房無車,到底哪一樣值得你嫁!
就是這樣,最后他們還是結了婚。當然丈母娘也是點了頭的。新郎出身身高這些改不了,可其他條件還是可以努力達成的。于是,他靠著極高的情商和職場能力,三個月之內跳槽去了一家大型央企,做管理職位。然后,用強大的人脈關系和資源,一年內在四環買了三居室的房子,寫了女朋友的名字。
同時,日常生活中,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真心和情商,讓女孩子的父母看到了自己對女朋友的關愛,也看到了他未來無限的發展潛力。終于用了兩年時間,讓二老徹底接受了這個外來的小伙子。放心將唯一的寶貝女兒嫁給他。
于是,就有了我參加的那場浪漫唯美溫馨感人的婚禮。一對佳人,歷經曲折,終于攜手連理,共赴白頭。
4、
今天,空間看到夏玲發了一張四維彩超的照片,懷孕5個月,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渾身散發著的強烈的母愛光輝。下面一堆點贊祝福的人,也難怪,知道她和林浩故事的人,無不為他們今天的幸福欣慰。三年前的夏玲,怕是也沒想到幸福的生活來的這么快。
夏玲和陳浩是大學同班同學。還是老鄉,同一個市的,老家相距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大一下學期,夏玲果斷向林浩表白了。用她的話說:就是喜歡他,我覺得他也喜歡我。所以就表白咯,想那么多干嘛。勇敢的人總是更容易幸福更容易憂傷。慶幸的是夏玲賭對了,林浩果然也是喜歡她的。
兩個人談了三年,畢業的時候,夏玲卻退縮了。林浩的家庭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他和姐姐相差有點大,父母年邁且多病。別說拿什么家底幫他買房結婚,恐怕他工作之后,少不了要補貼家用,理智而又果敢的夏玲,似乎清醒的看到了工作之后兩個人被無數生活的瑣碎壓得喘不過氣的窘迫。
再加上,當她把兩人的戀情告訴父母時,毫無意外得到的是強烈反對的態度。于是,她退縮了。兩人和平分手。之后去了兩個不同的工作地。
一個月后,林浩辭職,放棄一切又回到了夏玲身邊。他說,我不舍得放你走。未來哪怕再艱辛,有我在,不會讓你受苦,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三年之內,我保證給你一個家,給你一場完美的婚禮。
本就對林浩一見鐘情的夏玲自然無法拒絕這樣的承諾期許。于是,兩人打好主意,一起為未來努力。三年中,兩人大大小小分手的次數快有十次了,最嚴重的一次,夏玲收拾東西回了家。而林浩一直對夏玲包容有加,不離不棄,工作上則勤奮努力,一心想著讓夏玲過上好日子。終于在一個行業踏實下來,靠著刻苦勤奮和對改變生活的強烈使命,在第四年,做到了年薪6位數的職位。
當他帶著彩禮,婚房鑰匙,開著他們寫著自己名字的車,去夏玲家提親的時候,夏玲的父母也沒有再說什么,他們看到了這個小伙的真心誠意和能力,他們知道,女兒選的人,對了。
去年夏天,他們在老家的房子裝修完成,十月結婚就住進了新家,坐著自己的車裝飾而成的新車,戴著林浩送的戒指,來到他們自己的小家,哪一個瞬間夏玲有一陣眩暈的感覺,這一切來的太快,幸福仿佛從天而降,夏玲常常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醒來夢里的一切,都成了真。
這一次,父母的反對,成了加速他們走向幸福的催化劑。
5.
從彩云和川妹子到一生遺憾,到北京姑娘和夏玲的半世幸福,歷史的鏡頭從遠到近,從農村到城市,從過去到現在,改變的是相同事情的不同結局,不變的是從古至今,天下父母對子女情感選擇的的強烈占有和干預,仿佛這是身為父母的天然職責之一。
在沒有聽過前兩個故事之前,我以為,“這世上只有狠心的子女沒有狠心的父母”,在聽過后兩個故事之后,我體會到了“養兒方知父母恩,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慈愛和寬容。
所以,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萬個子女,就有兩萬個不同的父母。不同的背景、出身、個性和親子關系,決定了,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們的反應是不同的。
毫不夸張的說,彩云和川妹子的悲劇,現在仍有不少地方在上演,如果你的父母和他們一樣,抱著一己私心、家長權威或是固守己見,非要爭個你死我活,情義盡斷,那你要想好,可能發生的后果,你是否能夠承受,畢竟那是生養我們的父母親人。不要聽信那些心靈導師所謂的斷舍離,或說父母和你無關,他們要為自己的情緒負責這類的話,這些言論對于這類父母家長是沒有用的,他們一定會把自己的情感和子女的綁在一起,最后,兩敗俱傷是常有的現象。所以,必定要有所取舍。選擇你能承受的結果,一旦選擇,不要后悔。
生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苦難和委屈,終將過去。
好在隨著認知水平的不斷提升,越來越多的父母不再蠻橫的干涉子女的選擇,他們更多的是客觀理性,站在過來人的經驗和立場上,告訴你未來可能遇到的困難和風險,至于最后的選擇權,還是交給子女。選對選錯,未來都不要怨父母沒有盡到責任。盡管不忍,盡管不愿,盡管可能還是不甘心不滿意,但他們已經開始學會尊重子女自己的選擇,明白我們是兩代人,我們有不同的選擇標準和價值傾向,他們無法接受,卻已經理解。
如果你的父母開明如此,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姑娘,愿你愛你的父母,也愛你的愛人。
姑娘,愿你終得償所愿,收獲一世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