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晏奇去了很多地方,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看盡了紅塵里的煙火,俗世間的冷暖。可是,那個姑娘,一直沒有回來。
“晏奇,你知道長白山天池嗎?清澈澄明,深不見底。”
“晏奇,晏奇,你知道塞外江南嗎?天似穹廬,籠蓋四野,一碧萬頃。”
“晏奇晏奇,以后有機會一定有去敦煌看看,敦煌若定遠,一信動經年。”
“晏奇晏奇,我聽聞,西南風景獨異,橫斷千里,蒼山洱海,風花雪月。”
“晏奇,世界那么大,我們一定要一起去看看。”
“好!”
“你好,我叫安漫,是你的新鄰居,很高興——”“嘭——”安漫還沒來及自我介紹完,門就迅速關上了,留給門外的安漫一陣涼風。“我們家剛剛搬過來,我媽媽說讓我認識一下鄰居,打擾了,我這就走!”安漫還是對著緊閉的門喊到,喊完就匆匆地走了。
“小漫啊,你不用搭理這戶人,這家人不是什么好人,”另一位好事的鄰居指著居奇家指指點點到,“啊?”安漫有些迷茫。“他家呀,男人打老婆,結果這家女人跟別人跑了,男人天天在外賭博,就留一個小孩子,也不出門,一天天不知道在家里干什么。離他們遠點!”
“阿漫,沒事,以后不要靠近就好了。”安漫媽媽輕輕摸摸女兒的肩。
新學校第一天,“同學們好,我叫安漫,很高興來到這個新學校,希望能和大家成為好朋友。”“安漫,先坐那個位置吧,月考后再按成績排位置。”班主任指著后邊一個空位置說到。“嘿,同桌你好,我叫安漫,很高興認識你!”面對活潑的安漫,晏奇一臉無措,“我叫……晏奇。”
“安漫同學,我是你前座,我叫李嘉,是你班長。”前排的一個瘦高瘦高的男生和安漫打著招呼。“班長你好你好!”安漫微笑回應。相對于李嘉的熱情似火,旁邊的晏奇就冷靜寡言多了,晏奇說完自己的名字就默默地低下了頭,安漫想和這位新同桌說說話都不知道怎么開口,氣場太安靜了。
“同桌,晏奇,你怎么不說話啊?”安漫偷偷地在老師講課的時候和他說話,晏奇還沒有回答,前座李嘉的同桌鄧翊就轉過來說,“你指望一只鼴鼠和你說什么話呀,安漫,你要是想找人說話,你和我們說,你離這只鼴鼠遠一點,小心他咬你。”鄧翊說話的語氣里,對晏奇盡是不屑和鄙夷,仿佛晏奇是什么讓人避之不及的怪物。“……”安漫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看到晏奇的頭低的更低了。
課間,所有同學都出去玩了,只有晏奇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看著一本花花綠綠的圖冊。“晏奇,你看的什么書啊?”“《國家地理》。”晏奇從書里抬起目光,看著一臉笑意的安漫。“你怎么不出去玩啊?”“……沒什么好玩的。”沒有人愿意和他玩,所有人對他都避之不及,大家只會對他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他沒有朋友。大家給他取外號“鼴鼠”,他就像一只鼴鼠,不見天日,躲在自己的小角落里。
“晏奇,上節課老師級講的筆記,你借我看看。”“我沒有記。”“那我的筆記借給你抄。”“……”
“晏奇,一起出去玩嘛,我不知道羽毛球場在哪里。”“你找別人吧,我不會羽毛球。”“我會,我教你打。保證你除了我,打遍天下無敵手。”“……”
“晏奇,食堂快關門了,再不去就沒飯了。”“我不餓”“咕~~咕~~”“哈—哈—哈,走啊,一起吃飯去。”“……”
“晏奇,一起回家吧,我們是鄰居呢。”“……”
…………
同學們都很好奇,這個新來的安漫怎么總喜歡和晏奇這個討厭的人在一起。“安漫,你怎么和晏奇玩的這么好?”一個同行的女生好奇的問道。“我和你們也玩的很好啊!”“不是,他這個人,你離他遠一點,大家都不喜歡他。”“為什么?”安漫不解。晏奇看過很多書,知道很多地方,人也很好啊。“他有一個好賭的爸爸,他也經常不和別人說話。”“我同桌只是內向,他爸爸又不是他。”安漫不由得替晏奇辯解幾句。“晏奇他偷過班里的班費,真的,他品行不好——”從同學的口中得知,晏奇沉默寡言,學習也不好,父母品德敗壞,晏奇還偷過班里的班費。可是安漫覺得,晏奇只是安靜內向而已啊,為什么大家都這么說他。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對晏奇說過什么,晏奇不再和安漫說話了,安漫一腔熱情來和他聊天的時候,晏奇都是避開,平常也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安漫叫他干什么他都不回應。安漫有點郁悶,自己做錯了什么嗎?
“晏奇,我們一起回家吧!”放學的時候,安漫又約上晏奇一起回家,可是晏奇沒有說話,收拾好東西就低頭走了,沒有給安漫只言片語。“晏奇,你等等我,不要走這么快。”安漫氣喘吁吁地追上去,拉住他的書包,“晏奇,你為什么不理我了。”“你別和我一起了,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回家。”“多一個朋友一起回家多好,可以一起聊天,何況我們家住的那么近。“我不需要朋友。”“怎么會有人不需要朋友……唉,你別走。”安漫還沒有說完,晏奇又轉身大步離開,留給安漫一個孤倨的身影。
晏奇也很奇怪,不管自己怎么拒絕這個姑娘的好意,她總是能有一腔熱情與自己周旋,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冷淡都沒有讓她知難而退,仿佛擰下了勁要和他死磕到底,一定要和他成為好朋友一樣。十幾歲的少年孤倨獨行久了,突然間有一個陽光明媚的同伴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死纏爛打無怨無悔的給他的生命送來暖陽,晏奇孤獨多年的心感覺照進了一束陽光,這光,照亮了他很多年不見天日的世界。
安漫說,“你家人是你家人,你是你,你們不一樣,不用因為他們感到自卑。”
安漫說,“他們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不能一直忍讓。”
“沒有朋友就沒有朋友,你現在有我這個朋友呢”,以后肯定會有別的朋友。”
“你多笑笑,多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比書里精彩多了。”
“晏奇,你是我安漫的好朋友!”安漫時常昏迷,晏奇每天都來看她,可是她不常清醒,就算偶爾清醒,也是說不到幾句話又昏睡過去了。
晏奇越來越愛說話,他會和安漫講書里看到的世界,講自己未來的愿望,講自己看到的趣事,和安漫分享他一個人在家折騰出來的望遠鏡,分享他規劃好的未來旅游路線。晏奇越來越愛笑,和安漫上學放學路上,不再是安漫一個人喋喋不休,晏奇也會講自己看到的聽到的。
那個少年,天性不宜交際,被不堪的家世所累,寡言少語,只敢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從來不敢看看外面的世界。在多數場合,不是覺得對方輕慢,就是害怕對方鄙夷。如今終于有一個人,愿意穿越重重黑暗,義無反顧的陪在他身邊,劈開所有寂寥孤獨,給他帶來鬧意生氣,期間他也想過拒絕,這個陽光明媚的姑娘,她那么好,怎能將她帶進自己這污穢的黑暗的生命里,可是,他試過,姑娘心志堅定,而且他也不就此甘心拒之千里。那么,就讓他跳出這重重黑暗,試著接受一下外界的光明吧!
“一只鼴鼠,天天躲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到要看看,他課桌里藏了什么?”晏奇和安漫一走進教室,就聽見鄧翊罵罵咧咧的翻動這晏奇的課桌,書本散碎一地,書包被扯開扔在一旁。“你們干什么?”安漫急忙跑過去,拉下正要把晏奇課桌倒過來的鄧翊,臉色俱是怒意。“我干什么,這只老鼠指不定又偷了誰的錢,你看他買了最近一套新的圖冊。”鄧翊一邊說還一邊踩了一腳地上的嶄新的《國家地理》。身邊聚攏了一堆同學指指點點,教室外還有別的班的同學聚在窗戶上圍觀。“誰的錢丟了?晏奇偷錢,你有證據嗎?你憑什么亂動別人的東西?”安漫據理力爭到,鄧翊就是沒事找事,他一直看不慣晏奇,以欺負老實同學為樂,在同學群里找存在感。“他不是偷了錢,哪里有錢買新一套的書,誰不知道他爸爸是個賭鬼,他以前還偷過班費!”鄧翊一臉不以為然,覺得自己言之鑿鑿。“我沒有偷過班費,我沒有偷過錢,這書是我自己的錢買的。”晏奇盯著鄧翊,目光灼灼,語氣沉定。鄧翊突然間楞住了,記憶里,晏奇從來不會這樣有骨氣,每次都是默默不做聲。“你說…不是就不是呀,你怎么可能有錢買書。”鄧翊有點心虛了,但還是默默的把腳從書上挪開,不過,言辭里也沒有退讓之意。兩人之間越來越劍拔弩張,一來二去就推桑起來了。晏奇之前一直被欺負,但是一直默不作聲,他們也不過是鬧鬧就收,如今晏奇不再和以前一樣逆來順受,鄧翊更加看不慣,越發覺得自己在兄弟們面前的威嚴下降了。
這一次爭論以一場架結束,相對于鄧翊的鼻青臉腫,晏奇可算是毫無損傷,從此,鄧翊不再嘰嘰歪歪的說什么了,有的人,就是欠打,打一頓就好了。晏奇是父母關系不好,母親離家出走,但是每個月都會瞞著他的父親給他一些生活費,晏奇平常就喜歡看書,母親給他的錢大部分他都用來看自己喜歡的書了。而之前偷班費那件事,也不過是他沉默寡言,大家就懷疑他。至于到底是誰拿了那筆錢,也無人知道。
年復一年,他們初中畢業,初一那年丟失的班費成為一個解不開的謎團,不過也沒有人想著去解開,因為這件事慢慢的淡忘在所有人的腦海里。晏奇不再和以往一樣,被別人欺負時默不作聲,他學會了反抗,學會了還擊。他和安漫,一天天的成長,一起升入高中。
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新學期開始了,可是安漫沒有出現在學校,安漫家里也安安靜靜的,不見有人,一個星期過去了,安漫還沒有出現,晏奇開始擔心了,可是,他找不到她。
那天,晏奇聽到隔壁防盜門打開的聲音,急忙跑出去看看,看到一臉憔悴的安漫爸爸提著一個大包正打算出去。“叔叔,……”晏奇輕聲地喊了喊。“哦,是小奇呀!”安漫爸爸抬頭看到晏奇,晏奇和自家女兒是好朋友,安漫爸爸自然是認識的。看到他喊住自己,回應到。“叔叔,安漫沒有來學校,她去哪了?”晏奇滿眼期待地問著,可是安漫爸爸卻垂下了頭,突然間噤了聲,空氣突然間安靜起來,晏奇看到,安漫爸爸的頭發比以前好像白了更多。
安漫得了嚴重的病,已經由縣醫院轉去了市醫院,醫生說,可能…… 晏奇一路狂奔,不顧街上人來人往,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市醫院。
病床上的安漫一臉慘白,吸著鼻氧,毫無生氣,瘦的仿佛變了個人。晏奇看著昏睡過去的安漫,眼睛生痛,止不住的眼淚,才一個月沒見,她怎么就這樣了。安漫,安漫怎么會得病呢?“安漫……安漫,你醒醒……你看看,我是晏奇,你好久沒來上課了,你再不出現,老師要給我安排別的同桌了。”一邊說一邊抹眼淚,如鯁在喉說話都不順暢了。 安漫媽媽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眼淚也不禁唰唰直下。
“阿姨,安漫她……”晏奇突然間不知道說什么,安漫爸爸已經告訴他安漫的病情了,自己再問,也是徒增傷心。“阿漫她……她……”一提起心愛的女兒,安漫媽媽也是淚如雨下,一個月前,安漫只是有些不舒服,誰知道去醫院檢查一下,就是這么大的毛病,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過什么孽,她的女兒還這么小,怎么就……
“媽……晏奇……”仿佛感受到了晏奇的存在,安漫微弱的睜開眼,看著病床前的母親和好友,費勁全力喊到,就這么喊一句,仿佛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安漫,是我,我是晏奇,我來……看你了。”晏奇蹲跪在病床前,看著呼吸微弱的安漫,抓著她的手回應到。安漫努力擠出一抹微笑,本來是想讓母親和好友寬心,可是,看著安漫的強顏歡笑,晏奇眼睛又是一紅。
…………
安漫時常昏迷,晏奇每天都來看她,可是她不常清醒,就算偶爾清醒,也是說不到幾句話又昏睡過去了。
安漫病情加重得特別快,還沒有等到桃花盛開,她就送去了重癥監護室,晏奇每天都只能隔著玻璃看她,他的姑娘,躺在雪白的床單上,臉色蒼白,但是,還是對他微笑,張張嘴,發不出聲音。
送進重癥監護室之前,安漫對他說:“晏奇,我好想去看看故宮,……去看看長白山,去看看……喀斯特地貌,我們還沒有一起走遍中國……可是……晏奇,你一定要去看看,然后看完了告訴我,你要開開心心的,不能……不能讓鄧翊他們欺負你了!”“安漫,你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看,一起游歷山河。”
他的姑娘,最后都還希望他開開心心的,想他不受欺負。
后來晏奇去了很多地方,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看盡了紅塵里的煙火,俗世間的冷暖。可是,那個姑娘,一直沒有回來。
遺憾的是,沒有同你一起看過桃花島萬物復蘇的初春,陪你度過蜀中漫長熱烈的盛夏,一起走一走北京香山深秋的楓葉林,也沒有機會戴著厚圍巾和帽子拉著你的手,在雁門關大雪紛飛里憧憬未來。想說的話不能親口告訴你,就在這里講好了,不管你聽到聽不到,我都算是講給你聽了。
安漫,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