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目不轉睛,如影隨形,不讓她離開自己的控制范圍。
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這增加了難度,但也讓得手幾率大增。
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輕易放棄盯上的目標,。
距離慢慢拉近,環顧四周,是步行街上形色匆匆的人群和大聲吆喝的商販,沒有人在關注我。
已經到了安全的出手距離,但我不想貿然出手,我在等待一起事件,給予我和目標一次身體接觸。
之前在步行街口,我一邊打電話一邊閑逛,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被我鎖定了,那時她剛從一家汽水店走出,左手拿著一杯橘子汽水,右手伸入挎包里。
女子用右側臉頰和脖子夾住手機,似乎這樣難受的姿勢讓她心情不太好,通話的語氣非常惡劣。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剛被女子塞進挎包的東西,那款寶緹嘉2015款黃色長款女士錢包。
當時我離她尚有五步遠,但錢包細致的做工已深深吸引了我,材質應該是鱷魚皮,我很喜歡撫摸那種凹凸不平的感覺。
它應該是你的收藏。腦海里有個聲音在對我說。
當時是很好的下手時機,但我卻按兵不動。因為在街口,正是便衣聚集的地方,在這里出手,無疑是自尋死路。
所以我一路跟隨,直到現在。
2、
前方似乎起了騷動,一個男人在和小三逛街時被正房發現,兩個女人當街廝打,男人一邊勸一邊偷眼瞄周圍越聚越多的人。
女子也站在人群外圈向里看,感謝喜好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們!我乘機縮短和她的距離,目前只有兩步遠。
看了約半分鐘,她就失去了興趣,轉身離開。這時,圈里演出似乎到了高潮,正房甩開男人的手臂,一腳踹上小三肚子,小三站立不穩,向后倒去。
人群朝四面散開,其中一個人撞上了準備離開的女子,女子身體一歪,朝我偏了過來。
我連忙伸手扶住她。
兩三秒接觸,沒有交流,沒有照面,我們就分道揚鑣,不知道以后我們還會不會遇見,但是她卻給了我值得收藏的寶貝。
看著走遠的女子,我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裝有錢包的挎包。
就在我沾沾自喜時,突然感覺背后有人接近。
轉過頭,看到一位皮膚黝黑、身材孔武的強壯男子朝我走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準備加快腳步離開這里。
“站住!”壯男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一個趔趄,直接撞向他的胸口。
“你干什么?”我直起身,一臉憤怒。
“你剛才在干什么?”壯男睜大雙眼瞪著我。
“我……在看熱鬧啊。”我一臉心虛地左顧右盼。
“看熱鬧,那你剛剛從那女士包里掏走了什么?”壯男鼻孔喘著粗氣,指著遠去的女子。愛問為什么的男人總是看起來像只頭腦簡單,容易激動的斗牛。而此時,正是這樣一個頭腦簡單、容易激動的斗牛把圍觀“正房當街斗小三”的群眾吸引了一部分過來,正房和小三見觀眾被吸走了一部分,反而打得更起勁了。而之前已離開的女子也朝這邊轉頭。
“美女,麻煩過來一下。”男人朝站在遠處觀望的女子招手,女子疑惑地走過來,男子看向我,“你也該把錢包交出來了吧。”
“什么錢包,我聽不懂?”我繼續裝傻。
“你給我裝傻是吧。”男人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衣領,他粗大的手臂就在我眼前,被這手臂揮出的拳頭打中,一定很疼吧,“是你自己乖乖交出來還是我親手來拿?”
“等等。”我想了想被拳頭打中的滋味,迅速舉起雙手,“我自己來。”
“對了嘛,”男人笑了笑,放開了手,這時“正房大戰小三”大戲已經完結,那批觀眾無縫轉向“男子當街斗小偷”這出戲,“聽話你還可以少挨頓拳頭。”
“你要錢包是吧,”我看了眼站在一旁一臉懵逼的女子,壯男正諂媚地對她講述剛剛看到我偷走錢包的經過。我打開挎包,開始朝外掏東西,“我就給你看。”
我將包里東西盡數掏出,擺在地上,之后將上衣和褲子口袋里的東西也掏出。我抬起頭,看著女子,“請問有你的錢包嗎?”
女子搖搖頭。這時她才恍然大悟,打開挎包,發現錢包已不見蹤影。“我的錢包真的不見了!”
“我……親眼看到他偷了你的錢包……”壯男沒看到錢包,之前自信的表情蕩然無存,臉慢慢變紅。
“事實證明,”我將地上東西一件一件收回,“第一,這名女士真丟了錢包;第二,她的錢包不是我偷的。”
“禮尚往來,”我站起身,“也請你把隨身物品掏出來。”
“我?”壯男沒料到自己會遭受詰難,他愣了愣,“為什么?”
“你剛才懷疑我,事實證明你錯了。現在,到了我懷疑你的時候了。你掏不掏?”
壯男看看我,又看看圍觀群眾,人群里傳出“你也打開啊!”“快點啊!”之類不負責任的幫腔。他咬了咬嘴唇,拿下背包。
“我自己來。”他小心翼翼地拉開挎包拉鏈。
他的手伸進挎包摸索,突然,他整個人停頓了下來。
壯男的手慢慢從包里伸出,眼尖的圍觀群眾已經看到他手上的東西,“他的手里有個錢包!”
男人的手完全伸出,手上果然抓著一個黃色寶緹嘉錢包。
“這是我的錢包!”女子高喊。
我一把搶過錢包舉過頭頂,讓在場每個人都能看到。我再次看向壯男,他瞪大眼睛,滿面通紅。
“我沒……沒偷錢包。”
“口說無憑,”我將錢包交給女子,“它在你的包里,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
“你……你誣陷!”男子指著我的鼻子吼道。
“事實勝于雄辯,”我攤開雙手,“你,就是小偷。”
“你!”男子一臉不服氣地握緊拳頭。
“警察同志,”我見遠處有步行街協警巡邏,朝他們招手,“這里有人要當街施暴啦!”
我看向男子,壓低嗓門,“等警察來了,我看你怎么說。”
男人眼神充滿驚恐,他抓起垮包,撥開人群,三兩步就不見了蹤影。
打發走警察,我追上年輕女子。
“走吧。”我牽起她的手。
“以后別這么玩兒了。”女子看著我,一臉擔憂。
“玩兒什么?”我對她做了個鬼臉。
“別鬧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啊,是你在與那個蠢蛋身體接觸時將錢包放進他包里的吧。”
“還挺聰明嘛。”
“你是在步行街上偷走錢包的吧,”女子右手緊緊護住挎包,“之前跟你打電話,你說你在步行街上,我走進來,結果一直沒看到你……對了,之前我差點被人撞倒,當時感覺被誰扶了一下,是你吧?”
“對啊,那時是最好的機會嘛。”我掏出車鑰匙,按下開鎖鍵,停車場的一輛甲殼蟲響起“滴滴”聲。我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室,“得手后我馬上轉身,還好沒被你發現。”
“你啊!別玩兒了,今天差點出事!”坐上副駕駛,女子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抱怨,“就算是夫妻,如果因為偷老婆的錢包被逮到,那也很丟人啊。說不定還會上社會新聞呢,想想都害臊!”
“相信我的手速。”我將甲殼蟲開出停車位,“夏練三伏冬練三九,這座城市還沒有誰比我手快。”
“別嘚瑟了!”年輕女子——我的老婆提高嗓門,“我真的很擔心你啊,你不能本本分分地生活嗎?”
“不能,”甲殼蟲開上行車道,我加大油門,“生活本就平淡無味,為什么不能找點刺激?”
3、
停好甲殼蟲,我一邊向老婆抱怨她不把錢包給我作收藏一邊走進銀行大廳。終于,忍無可忍的老婆一把揪住我耳朵將我提到取號機旁,見銀行保安看向這邊,她臉紅了紅,迅速放開手,小聲對我說:“想要就自己再買一個。”
“貴。”
“那也不能偷我的,像什么話。這都是第幾個錢包了。”
“第十四個。”
“再打我錢包主意,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婆瞪了我一眼,從機器里取出一張號碼條。
老婆拿著號碼條來到柜臺前,我氣鼓鼓地找了張椅子坐下。
說起來,我們是一對過著乏味通勤生活的夫妻。我們的父母,是在壟斷國企工作的老員工,這類企業有著固定的圈子、套路化得交際路線以及許多可笑的自以為是,但它同時也是一座溫床,所以沒有堅強自制力、沒有遠大理想的我在拿到大學畢業證后就被父母托關系送進公司,之后他們又托熟人給我介紹對象,當時我抱著隨便玩一下的心態和現在的老婆接觸,沒想到玩到最后竟然一起踏入了婚姻殿堂,過起了兩個人的小日子。
我的工作不算忙,但公司老氣橫秋、寂如死水的氛圍讓我很不爽。或許是為了讓生活不再無聊吧,我開始偷偷專研偷竊技術,從出手速度、準確度,到刀片的運用,以及不讓人注意的接近和站位技術,我在自己模擬的場景下刻苦練習。
可我不清楚自己技術如何,無奈之下只能偷自己老婆的東西,在家里、跟她出門,只要有機會,我就會偷走她的東西試試手。說實話,偷自己老婆的東西是一件沒有半分成就感的事,尤其是到最后還必須還給她,尤其讓人泄氣。所有直到今天——在我被壯男逮到,急中生智將錢包放進他的背包里后,我才感知到自己在偷竊這方面的天賦與實力。
所以此刻我坐在椅子上,表情是嚴肅的,內心是喜悅的。畢竟這手技術是我每天無聊生活里為數不多的亮點。
老婆正在柜臺辦理貸款,前兩天我們商量要買下某新樓盤的商鋪做投資,于是等到周末我們就來到銀行辦理貸款。
憑我們的資質,能有多高的貸款額度呢?我完全沒有概念,包括之前商量買商鋪,也是老婆不停說,我不停點頭這樣達成一致的。
老婆拿著證明站起身,看來過程還算順利。我也站起來,上前準備問她貸到了多少,就在這時——
一輛面包車停在銀行門口。車門打開,下來四個帶著忍者神龜面具的人。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銀行,當頭的拉斐爾左右開弓撂倒門口兩位保安;第二個進入的多納泰羅用槍將我們逼到大廳角落;第三個米開朗琪羅沖到柜臺前,用槍指著柜員,高喊:“不要亂動。都給我出來!”,見工作人員都出來后,他將他們也趕到角落;最后一個達芬奇將暫停營業的牌子放在門前,隨后拉下大門,拿出一個大口袋收走了我們所有人的通訊工具,然后他和多納泰羅用熟練的手法將我們的雙手捆上。
四只神龜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完成一連串的行動。我還沒回過神,就已失去了行動自由。真不愧是忍者神龜啊!我轉頭看向老婆,我記得她剛才在匪徒進門時想趁亂溜走,結果被達芬奇順手提回來。我用眼神問她:“怕嗎?”她用眼神回答我:“廢話。”
我轉頭看著四只神龜,他們一字排開站在我們面前,帶這種卡通面具算是現代都市男女巨大壓力下迸發的惡趣味嗎?但我此時心中完全沒有趣味的感受,只剩惡心:對于我這種偷竊上癮的人,最看不慣的就是這樣憑暴力搶奪財產的莽夫,粗魯!
我向他們投去我最憎惡的眼神,但沒有造成半點殺傷。這時四人中的頭領,達芬奇,向前走出一步。
4、
“各位。”達芬奇的聲音非常奇怪,聽上去像是經過變聲,“我們只是來取些錢花,方法稍微有些粗魯,請大家不要介意。”
達芬奇把玩著手槍,在我們面前來回踱步,“我知道后面錢庫放有三千萬的現金,但是我們不知道錢庫密碼,支行長呢?出來!”
一片寂靜。
“我再說一遍,支行長,出來!”
依然無人搭腔。
此時我身后一個銀行職員正跟另一個竊竊私語:“支行長好像跟客戶經理到后面辦公室去了……”
雖然很小聲,但沒能逃過達芬奇的耳朵。他走到那個職員身旁,用槍指著她的腦袋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支……支行長好像和客服經理在后面……”
達芬奇收起槍,叫上多納泰羅和米開朗琪羅,像一陣風般跑向后面。臨走時,他交代留下的拉斐爾將我們的眼睛蒙上。
我的眼睛被蒙上,世界頓時一片黑暗,只能努力豎起耳朵。我聽到從營業廳后面傳來監控被砸碎的聲音,接下來是驚呼聲、毆打聲和求饒聲。
我聽到身后銀行職員的嘆息,看來躲在后面的支行長和客戶經理沒能成為最后的希望。我的心情不禁黯淡下來。
我感覺拉斐爾來到我身旁,輪到蒙老婆的眼睛了。幾秒鐘后,我聽到拉斐爾撕開膠帶,老婆的聲音傳來:“我的腿好癢,能幫我撓撓嗎?”
喂,那可是搶匪啊,老婆你能不能矜持點。
拉斐爾嗓音低沉:“不要亂動”,之后是皮靴摩擦地板的聲音和手指接觸皮膚的聲音,拉斐爾的聲音:“好了嗎?”,老婆“不癢了。”。
“給我老實點。”拉斐爾說完后就不再出聲,傳入我耳朵的,只有膠帶粘住皮膚的聲音和蒙住眼睛的窸窣聲。
拉斐爾站起來,之后沒有其他聲音發出。約莫一分鐘后,柜臺那邊傳來腳步聲,伴著求饒聲與威脅聲,腳步聲慢慢靠近,最后在旁邊停下,緊接著是兩個重物落地的聲音和人體和地面的撞擊聲。
“差點就讓這兩個家伙給逃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更尖,“還好最后抓住了,我們讓支行長輸了密碼,錢已經裝好了。老大和老三已經從銀行后門離開了,我們也快走吧。”
我聽到重物被提起的聲音,應該是裝滿錢的包吧。劫匪目的已達到,他們馬上就要逃了。不能再等了,我的手腕抖動,手上的繩口慢慢松脫,直到我兩只手輕松解放出來。
我站起身,用最快速度扯掉蒙住眼睛的黑布和嘴上的膠帶,看著站在大門前的兩名搶匪。
我望著他們,笑了笑。
5、
“你……你是怎么……”拉斐爾的聲音藏不住驚慌。
“很簡單的逃脫術,”我回想起之前被綁時,自己兩手手腕交叉,制造出了逃脫的空間,“倒是你的身份很值得回味啊。我們不久前才見過面吧。”
“誰……誰見過你啊……”想必拉斐爾現在已經滿臉通紅了吧。
“你當時,可是誣陷我偷了別人錢包啊。”我笑嘻嘻地看著他,“可事實上,錢包卻在你的挎包里。你手上那個挎包現在裝滿了鈔票吧,應該沒有空間能塞下一個錢包了。”
“是你!”拉斐爾氣急敗壞地扯掉面具,出現在眼前的,是之前抓我現行的壯男,“看我不弄死你!”
身旁的多納泰羅急忙按住他,“時間緊迫,走為上策。”
“站住,”我掏出小手槍,“你們今天走不了。”
看著壯男驚訝的嘴臉,我暗自得意。之前多納泰羅要綁我時,我快速在他腰際摸了一圈,順手將別在后面的手槍拿到手,順便還將之前用來打發時間的理財產品宣傳單揉成一團塞進他的皮套中,想必他現在還沒發現吧。
果然,多納泰羅伸手在腰間摸了摸,然后抬起頭。面具下那張臉,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難看吧。
“給我乖乖聽話。”我用槍指著多納泰羅和壯男。今天這個英雄,我是當定了。這也是無聊生活下的刺激吧。
令我意外的是,發現我手里有槍后,壯男表情反倒輕松了許多,他指著我,大聲喝道“放下槍。”
“做夢!”
“那你就開槍吧。”
“這可是你說的。”我偷偷確認保險已經關閉,隨后瞄準壯男前方扣下扳機。
射出來的,是一股纖細的水柱。
“哈哈哈哈。”壯男仰身大笑,“真以為英雄那么好當?現在我就要跟你新賬舊賬一起算!”
他右手伸向腰間,是要拔出槍來嗎?
慘了,他應該會拔出一把真槍吧。難道我今天會死在這兒,死在我老婆身旁嗎?可悲的是她還蒙著眼睛,見不到她老公當英雄的最后一秒。
想到這里,我不禁悲從中來,我帶著感傷的情緒轉頭看老婆最后一眼,卻發現本應坐在地上眼睛被蒙住的老婆不僅站了起來,而且手里也拿著一把槍指著壯男。
壯男的手停在腰間,他的眼睛此刻如同兩只銅鈴,比之前我栽贓他偷錢包時還大。不過此刻我的眼睛或許比他還大。
“你是不是發現手槍不見了呢,嗯?”老婆看著壯男,微微一笑。
6、
門外傳來警笛聲,當警察破門而入時,我已將全部儲戶手上的繩子解開。壯男和多納泰羅則像兩只等待主人的小狗般乖乖蹲在門口。
兩個警察帶走了他們,剩下的準備解開綁住銀行職員的繩子。
“等等,”老婆急忙上前,“別解開支行長和客戶經理身上的繩子。”
“為什么?”一位身穿西裝,看起來像是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官走過來。
“因為他們就是另外兩位搶匪啊。”老婆若無其事地將手槍交到警官手上,“而且很可能他倆才是策劃者。”
見警官一臉疑惑,老婆打開了話匣子,“當時你們沒在這兒,但我可是被綁在這里,一切都了如指掌。最開始進來四個劫匪,到最后只剩兩個,他們之前說那兩人是從銀行后門先逃了,我想他們在說謊。”
“可是……后面的監控已經被破壞,我們無法提取當時的記錄。”警官無不遺憾地說道。
“這就是問題,”老婆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盯著警官,我真懷疑以后她會不會經常這樣看著我們的孩子,那樣對小孩的成長不利吧。“當他們四人進來時,并沒有破壞大廳里的任何一個監控,這很好理解,因為他們都帶著毫無品味的忍者神龜面具,就算被監控拍下來,也認不出來是誰。可為什么聽說支行長和客戶經理還在后面,他們跑去抓人時,就要把監控打碎呢?還有,他們為什么要去三個人呢?”
“那是因為他們不想讓監控記錄下來換裝的過程。三人進入銀行后面,達芬奇和米開朗琪羅——就是支行長和客戶經理——馬上開始換裝,然后讓多納泰羅——鬼知道這是誰——綁上他們,假裝將他們押出去。對了,中間他們還沒忘記正事,將錢庫里打開,把錢裝進背包里,這應該是由米開朗琪羅提著走出來的吧。他們之所以要蒙住我們的眼,就是不想讓我們看到兩個被綁住手、一個在后面提著背包的三個人其樂融融走出來的場景吧。蒙住眼睛,留給我們的只有聽覺,支行長和客戶經理只需要發生呻吟聲,假裝被威脅就可以瞞過大家了。”
“還有一個佐證。達芬奇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應該是面具里安有變聲器處理過吧,如果不變聲,他支行長的聲音一出來,其他職員就什么都明白了。至于面具,你們好好找一下裝錢的背包,說不定就在里面。如果能在面具上檢查出他倆的毛發之類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時支行長和客戶經理已是滿臉驚恐,冷汗直流。老婆拍拍警官肩膀,指了指他們;“他倆都怕成這樣了,您就不肯讓手下賞他們一副手銬嗎?”
錄完口供后,我們終于自由了。回到停車場,在甲殼蟲里坐下,我等老婆系好安全帶之后問道:“我沒看見誰報了警,但警察還是來了,是你做的嗎?”
“是啊”,老婆頭也不抬地點著手機屏幕,“今天居然遇上搶匪了,還好警察給力,我和老公平安脫險~”一條狀態伴著一張磨過皮的自拍照一起發上朋友圈。“當時收手機被收走前我迅速按下了110,再按下鎖屏鍵。這幫家伙雖然動作快,但一點都不仔細。那個支行長,他把我手機搶過去就扔進口袋,連看都不看一眼,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他們今天輸定了。”
“真有你的。”看著老婆忙不迭地回復著狀態下的留言,那笑起來的模樣,怎么看都只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平凡女人啊。真沒想到她今天居然能大放異彩。
“不過,”甲殼蟲行駛在回家路上時,我又開口問道,“你手上的槍是怎么回事?”
“我……我當時看到有把槍掉到旁邊,順手就撿起來了,沒想到是真槍。”
“你撒謊,”老婆的遲疑早在我預料之中,“你可還掙脫了繩子,這絕不是運氣,槍也不是碰巧掉在地上的吧?”
甲殼蟲行到路口,交通燈正好變紅。我將車停下,拉上手剎。
“槍是你從拉斐爾身上偷來的對嗎?”我轉過頭,和老婆四目相對。
7、
“我記得他在蒙你眼睛時,你說腿很癢,讓他幫你撓撓。你應該是趁他背對你的幾秒鐘內偷走槍的吧。還有,你能掙脫繩子,也是一開始利用手腕制造了空間,讓繩子不能綁牢。”
“說起來是我大意了。如果他們四個人帶著真槍的話,就只可能在一直看住我們的拉斐爾,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壯男身上。好險啊,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真成了見義勇為的烈士嘍。”
“做夢吧你,還想當烈士。”老婆展顏一笑,她看了眼前方,拍拍我的手,“燈變綠了,開車吧。”
我放下手剎,踩下油門,甲殼蟲繼續在車流里穿行。
“我也學你,把辦完的材料塞進了他的槍套,過幾天我們再去補一份。”老婆看著窗外的車流,夜色漸濃,一輛輛汽車的大燈打開,整條人民南路瞬間漫成一片海洋。
“連我塞了紙你都知道……我還自大地以為自己是這個城市技術最好的人,這么看來,你的技術應該不輸于我吧。”
“說不定勝你一籌哦。”
我突然想起自己在家里,經常會丟一些東西,每次找到氣急敗壞的時候,老婆都會默默將東西放在我面前。以前我只當她是對家務了如指掌,現在看來,難道是……
“你知道的,”老婆的語氣就像認錯的小學生,“我出生在一個國企的家庭,從小到大那種沉默又固執的氣氛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我一直是個乖乖女,一直按照爸媽要求的方式生活,直到我們結了婚,我想,這下好了,我終于有機會能找一些刺激了,想來想去,就從練起偷竊手藝開始了。不過我膽子小,只敢偷老公你的東西……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甲殼蟲停在路口,我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當然要原諒了,因為我也是這樣才有這一門手藝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嗎?”
不等老婆反應,我已將雙唇覆在她的唇上。
“討厭!我今天涂了唇彩的!”老婆的拳頭無力地打在我的手臂上。
車載廣播里放起了好聽的情歌。伴著歌聲的,是廣播里女主播甜美的聲音播報著城市主要干道交通情況。
等到后面的車喇叭按到震天響,我才發現交通燈已變綠,我倆趕緊分開,甲殼蟲重新起步。
老婆趕緊拿出唇膏補妝,她臉上泛起和唇膏差不多的紅。之后一路無話,只有廣播聲伴著我們回家的路。
“今天我說槍是撿到的,那個警官好像也沒懷疑。”老婆率先打破了沉默。
“真是個遲鈍的警官。”
“對啊!不過我覺得,這樣偷來偷去太危險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它戒掉?”老婆伸手關掉車載廣播。
車已駛入小區停車場,我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反光鏡,小心翼翼地將車倒入車位。
“好啊,不過我想起我一個朋友,他一直嚷著要戒煙。到現在,他的最高紀錄是戒煙十三個小時零三分鐘。”
“說起來我也有個閨蜜一直說要減肥,但她目前還沒等到吃到有力氣減肥的時機。”
之后我倆就再也沒提起這件事。
半個月后的周末,我和老婆來到太古里逛街。
我的左手牽著她的右手,我的右手拿著電話在通話,她的左手也拿著電話在通話。
“我說……你就在我身邊,這樣講電話也太傻了吧。”
“別人又不知道我們互相通話呢。這樣至少我們兩手不空,就沒有條件打別人錢包的主意啊。”
“要想手不空,你可以幫我提購物袋啊!雖然這一招挺蠢的,但看起來還蠻有用的……誒,你盯著前面那個辣妹看什么?”
“我發誓我絕對沒看她的大長腿,我是在看她手里的錢包……我想我要掛電話了。”
“你敢!哎,我突然發現前面那個帥哥的手表很好看,要不我們一起掛電話吧。”
“你敢!”
我們同時掛斷電話,朝兩個方向跑去,但沒跑出兩步又回到彼此身邊,因為我的左手和她的右手,還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