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呀?怪可愛的。”程岳峰看著背影問。
“是我的同事,叫姍姍。在場辦公室上班,平時收發一下文件,上級領導視察倒倒茶什么的,工作清閑自在。”
“看來也是一個嬌小姐,典型的官二代。”程岳峰感嘆道。
“她不是官二代,她的父親有生意,她的伯父在縣城一個重要部門任二把手。她能來是她伯父安排的。她就住在樓下,平時俺倆玩的最要好。”秀梅鄭重地說。
“看來也算官商勾結了。”
“你不能這樣說人家,現在做生意那個么靠山。”秀梅把茶水沏進茶杯,糾正道。
“哎,永紅這幾天不在家,茶葉也沒有了,要不我去找一點?”秀梅歉意地說。
“茶葉來嘍!”一個熟悉的聲音穿了進來。
“真是冤家。真是陰魂不散呢。”秀梅看著閃進屋的姍姍,撒嬌似地說。
“你說,永紅哥天天不知咋想的,放著這么個美人坯子在家都放心。擱是我也天天如膠似漆,形影不離。”這句話像戳到了秀梅的痛楚,她的歡笑像浮云一樣馬上消失了,怒氣讓她面目猙獰。這是程岳峰見到的第一次秀梅發怒。
“啥意思呀,你說姐就是潘金蓮了,愛偷野男人了。”秀梅咄咄逼人。姍姍嚇得伸了伸舌頭,她知道自己不該觸及秀梅的心疼。程岳峰不知道,永紅最忌諱男子沒事的時候到他家串門,忌諱妻子跟廠里的男人搭腔。
“別生氣,姍姍又不是故意說三道四的,說說永紅不顧你,這么多天從家門口跑車也不往家拐,替你抱不平呢,她是好意——”程岳峰解釋道。
“我死了更好,不要你們去管。”秀梅哭著撲向床,嚎啕大哭起來。程岳峰和姍姍知趣地掩上門走了出來。
他們走下樓,進了姍姍的臥室,室內相當整潔,空氣中散發著縷縷紫羅蘭的芬芳。
“這可是俺的閨房,不是好朋友誰也難越雷池一步進到俺的房間,你是秀梅姐的好朋友,我也多次聽到他們談論過你,所以我也認了你這個哥哥,歡迎嗎?”
“求之不得,那可真是天上掉下來一個林妹妹了。”程岳峰恭維道。
“姍姍上了幾年級?”
“干嘛也,查身份呀?本小姐不告訴你。個人信息,保密。”姍姍豎一只指頭放在玫瑰色的嘴邊,圓嘟嘟的雙唇性感迷人,像雕琢精細的蝴蝶。
“不,不是,你看年紀輕輕正是上學的好時光,在這里逛蕩著不是浪費了大好青春。”
“且,上學又考不上,笨的要命咋辦?不如找個工作融入進去。你看,像你,在班上年年沒有出過3、5名,不是一樣修理地球。”程岳峰猜想,肯定是秀梅他們泄的密,要不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咋會知根知底,咋會有種他鄉遇故知之感,同時為自己能被女孩記住而自豪。
“談談他們好嗎?”程岳峰故意扯開話題。
“他們的狀況很不好。你也知道了,永紅拉煤在外跑車,十天半月也不進家,秀梅姐有時一忙飯也顧不上吃,就泡碗面湊合。有時衣服也顧不上洗。”
“是不是有點懶散。居家過日子懶散可不好。”程岳峰糾正道。
“前些時,聽說秀梅姐的哥哥出了事,秀梅姐受到打擊不小。我也多次上去陪她。可是那精神——”姍姍嚴肅地說。
“是呀,我看也很糟糕。怪不得永紅讓我來勸她。”
“你說你是永紅哥請來的救兵?”姍姍質疑道。
“是呀,他把我捎來的。然后他就送煤走了。”
“那你見沒見到他車上坐有女的。”姍姍拉著程岳峰的胳膊緊張地問。
“女的咋了?”程岳峰有些疑惑。
“不咋,只是感到永紅哥是不是外邊有女人了。”姍姍揣測道。
“瞎說,這可不能亂說,秀梅聽到會生氣的。”程岳峰勸道。其實他心里也覺得永紅會不會辦出格的事。下午在車上看到的那一幕確實讓人不能放心。
“這不是明擺著嘛,誰又不是傻子。”
“小丫頭片子,都個啥。”
“別片子片子的,本小姐芳齡二八,你比我大三歲呀,我就那么小嗎。”姍姍叉著腰,嘟著小嘴,裝個老成的么樣。
“奧,這嘴撅得能拴驢了。”程岳峰戲謔道。
“說真的,秀梅猜疑了?”程岳峰擔心道。姍姍使勁地點了點頭。
“完了,他們的婚姻踏進雷區了。”程岳峰的心里不僅一沉。
“秀梅就這精神狀態能上成班?她為啥不請假回家歇歇,陪陪伯母?”
“別提了,秀梅姐回去三五天,永紅哥三天兩頭去她家里鬧,說不做飯做不成生意了,又是耽誤上班廠領導不愿意了,硬是找茬,一派胡言。你看你看他在家吃飯?吃屁,就知道下館子,就知道花天酒地,一人吃飽全家不饑,他那管秀梅姐呀。”姍姍來個竹筒倒黃豆,噼里啪啦。
“那秀梅的哥哥沒有了,孤身的伯母更是孤寂了,更是痛苦了。”程岳峰不由得擔心起秀梅的母親來。
“她現在住在外縣的大閨女家里,在這住沒幾天,永紅黑桑著臉,雞鬧狗不是的,老太太也沒心思住。我也不清楚,可能與秀梅的哥哥有關。”姍姍猜測道。
看著日落西山,夕陽的余暉照在場內10米高的煙囪上,白煙滾滾的扭動著竄出煙囪,扭動著向東南飄去,飄去,最后消散在遙遠的空中。
“這煙要鋪蓋很遠吧。”程岳峰問。
“是呀,能撲好幾里呢。好幾里地的莊稼在養花的季節受粉塵一撲,都不會結子,空空的桿子像不會懷孕的女人。”
“死閨女,啥懷孕不懷孕的。真不害臊!”姍姍醒悟過來,自己的談話對象是男孩子時,不由得臉紅了。小白皙的臉上由于激動密布紅暈,仿佛蒙著一層紅蓋頭。
“太晚了,我該走了。拜托你照顧好秀梅,她真的太不容易了。”
姍姍目送程岳峰的身影消失在廠門口,折身上二樓去看秀梅,勸秀梅起來出去一同下館子。秀梅無精打采地起來,正在梳洗,程岳峰肢挾著一箱火腿腸右手掂著一兜雞蛋,推門走了進來。
“本來,本來是想放在姍姍屋里,讓姍姍給你送來,不巧她先來了。秀梅姐,照顧好自己比啥都強,天太晚了,我該回去了,有空你們一起去學校玩。”程岳峰沒有仔細看看秀梅,放下東西,逃也似的走出來。
“今天星期五,慌啥回去哩。”身后傳來秀梅的乞求。
“不遠,翻山也就二里多地。”秀梅和姍姍手扶欄桿目送著程岳峰。程岳峰轉過身向她們揮揮手,突然覺得鼻子一酸,覺得心里被一塊大石壓著,直喘不過氣來。
踏進校園,王校長在二樓校長辦公室門口向他招手“可等到你了。”
走進校長辦公室,王校長遞來一本稿紙,對程岳峰說:“程老師,后天咱們這里將舉行一個送光明活動,需要寫三篇東西,一篇是校方,也就是我的主持詞,一篇是縣教育局的祝賀詞,里面要介紹介紹咱們學校的情況,一篇是捐助單位領導講話,也就是東井煤窯的講話。咱們學校就你和張老師年輕,文化程度高,思維敏捷,堪擔重任,稿子寫好后交給我。”
“我恐怕不行,你看他們都是正式教師,有的教一、二十年了,他們的思路、文筆肯定都比我好,不要難為我了。”程岳峰推辭道。
“沒聽說過,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咋婆婆媽媽地。”王校長有點不悅地說。
“你想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呀,那是唯心主義,不是唯物主義。”
“那是領導科學。”王校長的禿頂越發明亮。程岳峰想,校長安排的活兒不干對一個教師來說就是失職,他不想留下一個壞印象,更怕別人給他穿小鞋,只好答應了。
“年輕人,這就對了,多學多干才能有所進步。對了具體情況可以向老同志們談談,我也是新調來的,比你多來一個多月。”王校長長出一口氣,心想,這燙手的山芋終于送出去了。“注意,不要隨波逐流。”臨出門,王校長又強調道。
“我操,想讓人寫東西又不提供素材,這不是故意看笑話嗎。”程岳峰走下樓,徑直盡力自己的辦公室。
“不要隨波逐流。”程岳峰品味著校長的話,是不是他也聽到了老師們的議論?原來,關于架線與不架線的問題,學校老師形成兩派意見,一方認為,這是沽名釣譽,是一個營銷手段,另一方認為作為一個企業為群眾做點好事比浪費在舞廳、KTV、桑拿、賭博強,不但群眾能收益,同時也能撈點當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政治資本,可是兩全其美。也有人說,是一箭三雕,能夠帶來好口碑,打開產品銷路,也能找來投資途徑。舉行送光明活動,不正是確定要架線了么。
“程老師,你不點燈在屋里干嘛呢。”張偉推開虛掩的門走了進來。
“你也加班?”程岳峰坐起來。他想,一定是王校長讓他來加班準備講話稿的。
“快中考了,在家咋能閑著。”張偉掏出火機點著桌上的蠟燭。
“快架線了,咱們這個臭港馬上要變成香港了。”程岳峰故意把話題往講話稿上引。
“要說這是件好事呀。王校長讓咱們弄材料,我也比較熟悉咱們學校的情況,主持詞和賀詞我提供初稿,東井煤窯講話你去采訪一下,準備一個,明天中午初稿拿出來后咱再交給校長過目。關于稿子提供不要讓更多人參與,省得有人嫉妒。”張偉畢竟早一年參加工作,安排事情頭頭是道,但他不明白,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兒難道有人爭著干,會嫉妒?雖然心里笑張偉多慮,嘴上并沒有挑明。
第二天,正值星期六,初一班的學生兩周休息一次,上周已上課,適逢休息。校園里空蕩蕩的。程岳峰從校園外東南挑回一挑水,做完飯,一輛敞篷的工具車停進了操場,車上下來幾個頭戴鋼盔,身穿藍色工作服的電業局工人。
“喂,同志,你們的校長在不在。”
“校長在東樓。你們是干啥的?”
“過來架線的”,一個工人向東走著說。
“來得怪早呀。”王校長走下樓梯,握住工人的手。
“不早不行呀,所長昨天就催了,只是線沒準備到位沒有來。”
“哎,程老師,程老師,你去喊喊孫主任,讓他過來招呼著施工。”王校長看著立在走廊里的程岳峰,吩咐道。
程岳峰小跑下樓,到校園門口路東的代銷點。代銷點的售貨窗口已經打開。程岳峰趴在窗口喊了幾聲,一個白白胖胖的中年婦女從院里走進來,程岳峰說明了緣由。
“那不行,今天你孫主任有事,找其他人吧。”胖女人說完轉身又回院中。程岳峰呆在那里,不知道該怎樣向領導回復。
“我去招呼一會兒吧。”院里孫主任的聲音響了起來。
“招呼個屁,今天不出車了?出車一天能掙百十塊錢,架線能給幾個錢。哼!”女人生氣地說。
程岳峰覺得沒有指望讓孫主任加班了,他不知道該怎樣答復。心事重重班地走著。
“哈哈,咋樣。王校長認輸吧。”
“孫主任家里有事。”程岳峰泄氣地說。
“活人能叫尿憋死。等會兒我去讓俺爸過來招呼一下。”張偉說著走出校門。程岳峰吃罷飯,和王校長打個招呼就去東井煤窯去了。
東井煤窯在村莊的東嶺上,南鄰小河,10年以前這條小河清澈見底,一群群小魚在河里游弋,追逐著翻著浪花,這幾年由于煤窯開的井口多,窯底的廢水混著煤堆被雨水浸蝕的礬水把小河染得黃黃的,河草早已枯死,河里的石頭也全染上黃的外衣。小河兩邊的土地由于礬水的灌溉和焦廠炭灰的洗禮,幾乎不長莊稼,草是有的,稀稀疏疏,像癩子頭上的稀毛。
東井礦主的駐地是臨近村莊的一處宅子,宅主是鄉里一個德高望重的領導,領導在城里買了一處單元房,就把家里的宅子租給了礦主。也有人說宅主是窯主的親戚,窯主給宅主買了兩套房子,這處宅算是賣給窯主的。宅子坐西向東,大門口拴著一只彪悍的狼狗,狼狗蹲在那里,吐著長長的舌頭,虎視眈眈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不時地躥跳一下,展示一下威風。
幾棵塔松挺著筆直的軀干,松針在朝陽下顯得郁郁蔥蔥。院落與窯口中間是一拱石橋,橋身用當地的紅赭巖砌成,橋面有4米多寬,一條水泥路經過石橋、東營煤場和2里外的南北公路相連。煤場上新出的褐煤和礦渣堆積如山。
這是一座四合院,占地有一畝多地。院內主房五間,廂房六間對宅,門樓居中,與過屋也是五間,煞是嚴謹。每間房門上釘有標識牌:財務科、營銷科、廚房、副經理室、保衛科、會議室——看著這處宅子,程岳峰對房子的主人不由得心生敬意,這可是為數不多磚木結構的明清風格建筑。
程岳峰走過鋪有水磨石的長長的甬道向西走去,他要找經理了解煤窯的情況。
“你找隨(誰)?”一個瘦高個的中年男人從財務室走出來。
“我找咱窯上的領導。”
????“拿過(個)臨到(領導)。”
“經理,一把手。”
“有醫藥(預約)嗎,寫仨(啥)子材料?”瘦子警覺起來。
?“唔,今(經)理不在家,有司(事)改天茍(過)來。小周,小周,把這過(個)人帶粗(出)去。”保衛科走出來一個滿臉橫肉的愣頭小子。
“不,不是,我是給他寫材料的,知道王校長吧,禿頂的,他讓我來的。”程岳峰急忙解釋,用手在頭上比劃一下。
“王校長,哪過(個)?”瘦子使勁地回憶。
“架線,今天架線的那過學校”。程岳峰一氣急,把‘個’也說成‘過’了。
“奧,系(是)王校臟(長)派來的呀,王校臟系額(我)們今(經)理的老朋友了,今理臨死(事)有四(事),讓額在家搞好接待,有司(事)到屋里索(說)吧。”
“奶奶的,是一個南蠻子呀,怪不得張偉不來,這家伙,真滑頭。”程岳峰心里嘀咕著。愣頭小子一看不是找茬的,就又回到自己的屋里。
程岳峰隨著瘦子進了一個掛著副經理牌子的辦公室,室內裝修豪華。房頂吊了頂,一個豪華的方形玻璃吊燈吊在屋子正中。地面是天青色的地板磚,應門靠屋子的里測擺有一張老板桌,桌子內側放著一只玉質貔貅,外側有一個雄鷹展翅雕飾的木質插筆筒。雄鷹的身后是一面巴掌小的三角形紅旗,紅旗上畫著黃色的五角星。
程岳峰在緊靠桌子的沙發上坐下。這是一組由兩個沙發和一個茶幾組成的單座沙發。對面是一個四座的長沙發,沙發前是一條長茶幾。茶幾上各放一個煙灰缸和一盒拆口的云煙。長沙發后面的墻上掛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和《河南省地圖》。程岳峰心想這一位就是姓汪的副經理了。
“我想了解一下咱們煤窯的情況,盡可能詳細談談。”程岳峰再次說明來意。
“額(我)腥(姓)汪,額絕地(覺得)沒撒(啥)好雪(說)滴蠟。”汪經理不知道從何說起。
“那就從咱煤窯從啥時候開始動工興建,目前職工數量,生產能力、盈利情況,為啥捐款架電,還有——”程岳峰想講明談話重點。
“莫急,莫急。額給你找一過人撒。——老臟(張),臟煤死(師),雷(來)相仄(這)位同子(志)談談情況。”汪經理說著向外喊到。
“賣茶葉,賣茶葉,新上市的毛尖茶。”一陣狗叫聲后,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院外飄了進來。
“大哥,新茶到了,撇點不?”女人徑直到汪經理門前,放下背著的一匹布袋,撩起衣襟扇起風來,她的臉上正流淌著汗,像條條小溪。
“臟煤死,球老頭仔(子)。莫忙,一會兒遵(準)來。額先采購點擦(茶)葉撒。”女人掏出兩包已裝成袋子的茶葉讓汪經理看。汪經理扭頭看看程岳峰,有向四周瞄一瞄,神秘地說“跟額雷。”
汪經理掏出鑰匙打開對面的屋門,女人隨身閃了進去,輕聲關了門。一會兒隔壁的綠色窗簾也拉上了。
程岳峰心里一驚。大白天關上屋門,又拉上拉簾干啥,沒有光線能看出茶葉質量的好壞?他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偷窺了別人的隱私,走還是留?走吧,還沒有問出底細,留吧,一會兒不知如何打破尷尬的局面。這時一個老頭走了進來。
“鱉孫,就知道搗騷窟窿,咗(意思為終究)教您使死咧。”老頭坐下來,看看對門,氣憤地說。
“你就是這里的工程師。”在程岳峰的意象里,煤師就像工程師一樣很有學問的。
“我是煤師,工程師談不上,沒拿文憑,也沒那文化。我呀不瞞你說已經在沒有上下了40多年窯了,咱們這個縣最早的煤礦我的就干過。”談起過去的輝煌,老人眉色飛舞。
“您老高壽呀。”
“我呀,今年虛歲都七十二了。”
“那您還能干動呀。”
“咋不能,你看人家姜太公,就是封神榜上的那個。”
“是他給別人封神。”程岳峰覺得老頭挺逗的,和他談話,本地口音,比那個南蠻子汪經理輕松多了,和王經理講話不知能不能聽懂,反正程岳峰是不好聽懂,他需要在自己的腦海里對王經理的話進行翻譯,慢慢才能理解。
“對對,就是輔佐周朝八百年江上江山的那個,80歲才開始當上國師,你猜他啥時候去世,120多歲,咣咣,整整輔佐40多年。咱這年紀寶貝著哩。”
“不是800多年嗎,咋就40多年,太可惜了吧。”程岳峰故意挑逗道。
“40年他就死了,他不是采有龍的汗水嘛,他把它收到一個匣子里,存放在朝廷座位的上方,說,不要打開匣子,它能保大周800年,后來到幽王的時候,朝廷把匣子打開了,龍王的汗水流到大殿,被一個宮女踩中,宮女后來懷了孕,生了一個女孩,女孩被放置在一個小船上飄出來護城河,被褒國的狩獵的年輕獵人撿到了。”程岳峰知道老頭知識是從民間傳來的,與歷史事實并不相符,善于傾聽的習性使他不想掃老頭的興致。
“后來呢,周王就沒有追查?”程岳峰想聽聽野史,故意挑逗道。
“追查了,他聽國師的話,國師你知道吧,就是掌管算卦,觀星象,探國運的人。他掐指一算,爻(yao煤師把它讀作成bo)辭上說‘桑戟狐服,幾亡周國’,于是在國內大肆搜捕帶桑木弓箭的人,只殺得血流成河、路斷人稀,也合該幽王出事。那幽王年輕的時候也能勤政愛民,后來貪圖酒色,欺負褒國,褒國就把長相漂亮的褒姒獻給了幽王,褒姒就是宮女懷孕人掉的女孩兒,后來呀,那個褒姒整天愁眉苦臉,周幽王千金買一笑,又來個幽王點火戲諸侯,最后,周朝就這樣給滅了。”
“這就800年了?”程岳峰追問道。
“800年了。我算過從姜太公從渭河上被周文王帶到王宮那天起一直到犬成(戎)占領鎬京,總共800年多幾天”老人肯定說。程岳峰心想這老頭沒把鎬京說成蒿京,肯定也是懵的。
“后來不是有東周么,平王東遷洛陽。那不是也算周朝嘛。”
“那會能算,俗話說子不離祖。你看平王離開生他養他的西岐,還能算周文王的血脈。不一個山勢嘛。”煤師說著說著就又和本行連在一起了。
“咱不替古人擔憂了,說說你熟悉的咱礦上的情況。”
“咱這礦情況你找我算找對人了,我是咱礦上的元勛。知根知底的,你問吧。”煤師喝口茶自信地說。
兩人談的差不多的時候,對面的開了。
女人用拿著一張條子的手,理理頭發,抌抌衣角,另一只手掂著半袋茶葉走了出來,紅撲撲的臉上顯得有些害羞。
“謝謝大哥關照,謝謝大哥關照。”女人卑微地說,仿佛一個討飯的乞丐得到了一條魚肉。
“去吧,到柴(財)務系(室)惡(結)算一下。下回帶點好的,要毛藏(長)得。”汪經理兩手向上掂掂腰帶囑咐道。
“球,還毛藏的,是不是想要沒毛的。沒毛的恐怕不能論斤了,應當論次數了,沒有一千塊錢,就別球想玩。”煤師調侃道。
“老家和(伙),白(別)那么多發(花)心好不好。老不怎(正)經嘛。仄(這)些賣擦(茶)的妹崽(子),臟(丈)夫在家,孩崽(子)在家,自森(只身)一人闖蕩,怎(真)不用(容)撒。”
“瞅瞅,說的多輕巧,汪副經理就是大善人一個,是救苦救命的活菩薩。”煤師挖苦道。
“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真是虛偽。”汪經理的話完全顛覆了他在程岳峰心中的形象。
“談的仄嘛樣了,索完沒。”汪經理說。
“差不多了,針對幾個關鍵數字咱們再確認一下。”程岳峰把思路說了一遍,注視著汪經理。
“仄過(這個)僧殘(生產)量,每月寫曾(成)兩博(百)噸,負(不)敢寫曾五博噸,棱(另)外利暈(潤)寫曾播完(8萬)元。”汪經理重復道,煤師在一旁不是插嘴進行翻譯。程岳峰在稿紙上迅速記下修改的數字,然后合上裝了起來。
“魔方(莫慌),魔方”。汪經理推開對門,那兩包茶葉走了進來。
“給,哞撒(沒有啥)好東西,拿包擦(茶)也嘿嘿吧。”說著一包塞進程岳峰的食品袋里,一包遞給煤師。煤師嘿嘿一笑“算你識相。”
程岳峰從包里掏了出來,汪經理又塞進去。
“裝住吧,禮尚往來,你不裝住是不是嫌少還是——”煤師本來想說嫌臊,覺得這樣說有點不合時宜,就把最后兩個字咽了下去。????“不,不是,寫個東西是我應該做的,無功不受祿嘛。”程岳峰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再次拒絕。
“遂索(誰說)的,能給棱(領)導寫東西,就系幫大忙咧,仄能索無功,內不拿就系看不起老過(哥),看不起勁(經)理,看不起——”程岳峰一看這汪經理上綱上線,說看不起一圈兒人,只好盛情難卻裝進袋子里,他怕老汪再說看不起校長、看不起縣長、看不起縣委書記、看不起省長,這樣沒玩沒了地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