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鎮江人,爺爺是國企職工,童年跟爺爺奶奶在城里的小巷子里度過,爸媽則住在郊區老家。 所以童年的我有兩撥好友,城里的和鄉下的。 我既會打游戲玩小霸王,又能撈魚摸蝦。 你能想象比這更快樂的童年么?? 比起城里,我更喜歡鄉下的一切。在落日里和小伙伴扛著魚竿,滿載而歸。在稻谷場上和小伙伴們輪流表演節目。偷山芋,偷西瓜。 家門口鄰居眾多,鄰里和睦到你難以想象。? 這么說吧,我小時候招人喜歡,嘴甜乖巧,還沒吃晚飯就會有鄰居過來把我抱回家睡覺… 其中尿床尿的最多的的就是我的“上海爹爹”家。
? ? “上海爹爹”顧名思義是上海人,他下放到鎮江,在鎮江娶妻生子。從小就叫他“上海爹爹”。 “上海爹爹”只抽紅雙喜,喜歡白酒。他的口音在一片鎮江鄉音中獨樹一幟,雖有被“鎮江化”的趨勢,但每次跟我對話,總是一口地道的上海腔調。 比如他總叫我“小赤佬” 他發火的時候總會說“測拉娘”? 我對于方言的興趣可能就是從那時開始的,要是遇到外地朋友,稍微說上一兩句,我就能大差不差的模仿到令對方驚訝的地步。? “上海爹爹”生兒子遲,遲遲抱不了孫子,把我當親孫子養。買奶粉,給我換尿布,我在他床上尿了,他嘎嘎樂。
? “上海爹爹”還是個吃貨,在那個生活拮據的年代,老頭吃“硬貨”的生活指標是雷打不動的,,每當家里有“硬貨”我都會在,他就會用筷子蘸白酒,放到我嘴里,然后他嘎嘎樂。現在想想,親爺爺都不會這么做啊……? ? 現在回想起來,老頭好像特別想在我身上烙下點什么。? 大年初一,他會在家泡杯茶等著我去給他念教我的上海兒歌,然后心滿意足的把我抱起來一頓狂親,不聲不響的把“大票子”放進我口袋。? “恭喜恭喜新年到,弄堂里向老熱鬧。阿大阿二氽花生,老三老四攤蛋餃。初一早浪吃春卷,小八臘子穿新襖,看見長輩問聲好,拿仔交關紅包包。”
? 直到老家拆了,鄰居們也就勞燕分飛各自散去,前幾年跟爸媽去老爺子家拜訪過, 一進門,看到老爺子一頭白發,背彎了,但拾掇得精神利索。我叫了聲:上海爹爹! 叫完的那瞬間,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曾經習以為常的稱呼,突然陌生了起來,而且覺得是個別扭的稱呼。他可能是我到目前為止接觸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上海人。? 席間老爺子笑著問:豆豆(小名),還記得我教你的兒歌么?? 我干了杯中酒:恭喜恭喜新年到,弄堂里向老熱鬧。阿大阿二氽花生,老三老四攤蛋餃。初一早浪吃春卷,小八臘子穿新襖,看見長輩問聲好,拿仔交關紅包包。??
? 時間把我和“上海爹爹”由近拉到遠,直到背景虛化,膠卷泛黃,怕是任何一款美顏APP也達不到的做舊效果。? 前陣子跟爸媽通話,被媽媽順帶而過的一句話擊中:“上海爹爹”走了。
?注:“小赤佬”在上海方言里是句罵人的話,但有時也可以是愛稱。比如我和我的“上海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