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紙荒唐言,三成借皮,七成瞎編,隨便看看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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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謝澤翀在畢業整整一年后,又回到了學校。
剛出火車站,熟悉的雨季特有的濕漉感混雜著武漢話閑得尤為親切。他把傘塞在雙肩包里,冒著雨從出站口跳上公交車。
下班高峰的武漢還是一如既往的堵,平日里只需四十分鐘的車程足足拉長了兩倍,等他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快七點了。
在校內的接待中心辦了入住后,他背了包徑直去小吃坊。
坐了一天的動車,早餐和午餐加起來只吃了一碗泡面,熬到七點多他簡直是要把胃餓穿了。在粉面窗口蹭前面女同學的飯卡付給她現金要了一份拌雜醬面,趁著還在排隊的檔口,他又溜到章魚小丸子的窗口前,依法泡制要了一份加肉松的小丸子。
狼吞虎咽往回走的當口,他聽見背后有個女聲說了一句“要一杯檸檬茶”,謝澤翀條件反射地回過頭看了一眼,背對著他站在奶茶窗口前的兩個女生看起來像是大一的,傻不拉嘰地背著個雙肩包,一副剛從自習室里出來的模樣。
謝澤翀去粉面窗口取了自己的雜醬面,找了個位置坐下,剛吃兩口,就聽見有個人在耳邊說,“老板?你回來了?”
謝澤翀抬了個頭,咽下嘴里的東西咧開嘴笑道:“阿猛,好久不見。我剛回來!”
被叫阿猛的小伙子原來是謝澤翀帶的社團的學弟,大二下學期因為個人原因退出了社團,后來謝澤翀忙著實習找工作,時間長了也就沒了聯系,這次他回來要不是意外撞見,還真沒見面的可能。
"好久不見,坐嘛,我們聊聊天。"謝澤翀推推自己的碗,示意阿猛坐下,自己則站起來說,"我請你喝杯奶茶唄。"
"老板好不容易回來,也該是我請你啊。"阿猛見他的動作,也跟上去道。
"那也行。"謝澤翀無恥地咧嘴笑,一屁股重新坐下來吃他的小丸子配雜醬面。
沒一會兒,阿猛端著兩杯奶茶走回來。無恥的人接過他手里的奶茶,道了聲謝后便不客氣地拆開了,一邊拆一邊問,"快畢業了,定好去哪了嗎?"
阿猛被他問得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三方已經簽了,下周就去報道,去深圳,去XX人壽。"
“銷售嗎?”謝澤翀問。
阿猛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笑。
謝澤翀又陸陸續續問了他一些未來的打算和這一年的經歷,聽完之后又忍不住本性難抑地給阿猛熬了一頓雞湯。
“阿猛,一開始工作總是辛苦的,沒人是容易的。你看我,”謝澤翀正色說著,自己都忍不住苦笑,“去年的這個時候,大家都入職了,我還在拿一天80塊的實習工資,晚上只能在川大附近吃十塊錢一份的炒飯,熬到七月,才正式開了單,賣了第一棟房子。最操蛋的時候,三十幾度的天,穿了個襯衫,在車子等紅綠燈時候敲人車窗問人要不要買房子,這我也干過。”
謝澤翀本來是想多和阿猛聊聊天的,但聊著聊著就變成了他絮絮叨叨在說成都賣房的經歷。他一路從實習期諸事未定負債近萬,說到第一次月薪過五位數,一個人去吃了成都最好的牛排,再到后面開了新項目,每個月只拿四千底薪卻還要還三千的信用卡債。
離職了將近一周,他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好好梳理一下這過去的一年,此刻說來,每一件被提起的事都分外清晰,仿佛是昨天剛剛經歷過似的。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插科打諢夾雜著行業秘辛,經歷大致說完,小吃坊也要關門了。謝澤翀看了眼時間,發現再過十幾分鐘就要到門禁時間了,于是背著包陪阿猛走回宿舍去。
阿猛其實不是個很擅言辭的人,所以一路基本上是謝澤翀在說,他除了回應謝澤翀的問句,基本不會主動描述自己的感受。謝澤翀送他到樓下到了別,阿猛轉身上了樓,謝澤翀站在宿舍樓底下摸出煙來抽了一支。
萬寶路的味道很淡,但焦油和尼古丁已經能夠很好地撫慰他了。
他對阿猛其實是有愧疚的,如果他退出社團的那段時間,自己能夠再多抽點空和他聊聊天,說不定他就不會是像現在這樣。
并不是說他現在的工作不夠好,只是阿猛的家庭條件也并不好,孤身一人在深圳拿著微薄的收入耕耘一個看起來前景并不明朗的行業,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他都需要吃更多的苦,甚至走更多的彎路。
一支煙燃盡,謝澤翀收拾好了情緒往回走。
此時已經十一點多了,宿舍樓的門都關了,學校的大道上幾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昏黃的路燈,河岸邊影子婆娑起舞的樹,遠遠的湖面上斑駁的燈光。
視線順著湖岸走,就能看見高聳的圖書館的尖尖,圖書館門前的湖欄邊,擺了好幾張的長凳。兩年前的這個時候,他還坐在長凳上吹著風,懷里摟著他的姑娘。
但現在,姑娘遠在南方,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兒,兜里揣著手機,屏幕還亮著,開著朋友圈的一張照片。
南方的月亮,看起來比武漢的還要讓人傷心啊。
謝澤翀嘆口氣,摸出一支煙點上。
他這次回武漢,一方面是離職之后想四處走走整理整理思緒,另一方面也是想再見見老朋友蹭蹭飯,武漢即是第一站。
第二天睡到中午,剛睜眼摸到手機就發現有好幾條消息。
大學同寢室的哥們兒程啟給他發了消息,說晚上可以好好喝一陣,除此之外又收到好幾個約吃飯的消息。謝澤翀剛想回消息,就有個電話打進來。
"起床了沒?我剛好過來武昌跑業務,中午一塊吃飯去。"
打電話給他的是大學同社團的損友付飛,身高180體重180的山東大漢,畢業直接留在了武漢,現在在一家500強外企做銷售。謝澤翀聽到他的聲音,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嘴里的話已經條件反射地說了出去。
"喲,付總,小龍蝦啊!"
付飛答應得非常爽快,謝澤翀忍不住又開始扯皮,"最近發財了啊付總,那啥,我不要小龍蝦了,武漢最貴的是什么,晚上就去吃那個!"
付飛深諳他扯皮的習性,接上他的話說,"最貴的大保健,怎么樣,走不走,現在褲子一提哥哥帶你去,學校方圓三里地隨便你挑一家!"
大保健者,粉色服務也。
謝澤翀和他又瞎扯了幾句,算是徹底醒過來了。掛了電話起床,洗漱換衣服,出門的時候恰好付飛也到了學校附近。
算起來,他和付飛也有大半年的時間沒見了,所以兩人一見,自然互相從外表上開始奚落對方。
"喲付總,半年沒見,油水越來越足了嘛,又胖了。"謝澤翀鉆上付飛車的副駕就開始叨叨。
"哪比得上你,越來越騷了。"付飛撇了他一眼,打個轉向燈往外開,"今天帶你去別地兒吃去。"
"成啊,"謝澤翀一邊聲音輕飄地應,一邊擺弄付飛掛在后視鏡上的小掛飾,"你怎么越活越娘了,一個大老爺們兒在車上掛這種玩意兒哈哈哈哈。"
"手拿開,擋住后視鏡了,"付飛啐他一口說,"你懂毛啊,我媳婦兒給我縫的,里面包了歸元寺求的平安符。"
謝澤翀手觸電一樣縮回來了,嘖嘖嘖兩聲說,"你成啊,這車有了,媳婦兒有了,就差房子了,什么時候辦喜事?"
"過兩年再說吧,她還小。"付飛說。
頓了頓,他又說,"你和然然,就那樣了?"
付飛這話一說,謝澤翀沉默了。過了半晌,滿不在意地說,"就那樣兒啊,還能咋的嘛。"
"武大那個女的呢?"
"也掰了啊。"
"老謝你個禽獸。"
"你他媽好意思說我了,你看那個誰,葉青青。"
"滾,那都多久的事了!"
"那還有那個,李貝貝啊,陳茹茹啊,章瑞瑞的。"
兩人一邊開車一邊扯淡,到了閱馬場附近,進到了一家不大好找的店。謝澤翀一邊吃一邊咂舌說付總果然是武漢地頭蛇了,這么偏僻的店都能給他挖到了。
付飛吃得差不多了,摸出了根事后煙,謝澤翀那廂一邊吸他的二手煙,一邊契而不舍地繼續剝殼,手邊上的骨碟里小龍蝦殼堆積成山。
"以后什么打算啊謝總。"付飛指間夾著支煙,老神在在地問他。
謝澤翀頂著一嘴油抬頭看他,咽下嘴里那口肉,說道:"成都的地產賺不到錢,老子當牛做馬在那邊熬了一年,什么錢都沒賺到,閔北那小子在蘇南富得留油了,我打算去上海看看吧,有什么好的項目。畢竟哥在成都都被操過來了,去上海看看大世界沒什么不好的。"
說到工作的事情,謝澤翀也沒心思一邊吃一邊說,拿紙擦了手,從付飛手里接過煙點上,猛吸了一口,皺著眉說,"你這什么鬼,算了,我還是抽我的萬寶路。"
他說著把煙摁滅在一邊,摸了自己的煙盒點上。付飛一個白眼丟過來,冷冷說了兩個字,:"屌絲!"
"說真的,你現在過得咋樣,都挺順風順水?"
謝澤翀抖抖煙灰,咧嘴笑問道。
"哪呢,就這么過唄。"付飛苦笑,"成天四處跑,大環境不好也不好做啊,過兩年我們公司那產品專利保護期要過了,上面壓力大,我們壓力也大。"
說的是隔行如隔山,謝澤翀一個做房地產的,和付飛做醫藥的總歸還是不一樣,更何況付飛更多的是面向企業和公家,謝澤翀賣別墅面向的是土老板個人,銷售技巧更是不同,兩個人真聊起工作來,說的更多的也就是各自的現狀和一些感悟而已。
深沉的話題聊著聊著,就容易開始講爛話,然后就說起了女人。
付飛現在的女朋友還在大三,小他們兩屆,時常在沒課的時候坐一個多小時地鐵去付飛的住處幫他洗衣做飯。付飛是在剛畢業的時候對她起的心思的,當時還一度很掙扎,但狼性終究戰勝了良知,他的魔爪還是伸出去了。
"說實話的,還是小了點,跟養個小妹妹似的。她家里也想讓她回去,所以我也很頭疼啊。"
付飛開車,不能喝酒,只能狠狠灌了一口汽水進去。謝澤翀給自己的杯里倒上啤酒,兩只手捏著和他碰了一下杯,淫笑著問,"上了?"
"你個淫魔,滿腦子都是這檔子事。"付飛啐他一口,自己罵著忍不住也笑了,"是啊。"
"她第一次?"
"嗯。"付飛把手里的煙頭摁在煙灰缸里狠狠碾了幾下,應了。
謝澤翀擰眉,"所以我說啊,不要上這種款的,不要上這種款的。"
"滾,你他媽個馬后炮。"付飛說,"哥哥跟你不一樣,"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沒想好的話我能干么。"
謝澤翀悶悶喝了一口酒,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端起杯子來,"敬準新郎。"
"傻逼。"付飛罵他,但是手上的動作還是跟上去了,杯壁響亮相撞了一下。
"你他媽,就這么給綁住了,我還想多浪幾年呢。"謝澤翀嘆道。
這一頓飯從中午吃到了下午,兩個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話,付飛去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兩人合起來一共吃了六斤的小龍蝦,謝澤翀一邊等他結賬一邊淫笑,付飛把卡一收,走出去的時候往謝澤翀屁股上摸了一下,淫笑,"吃了老子這么多,以后怎么還老子。"
"肉償要不要啊付總。"
"滾,老子沒興趣。"
吃過飯,付飛把謝澤翀送回學校,又要跑業務去了。
謝澤翀回接待中心開電腦改了改簡歷,又找幾家上海的地產公司給投過去,往窗外一看,不知不覺天都黑了。拾掇了一下,晚餐和幾個社團的學弟約了在三食堂吃了頓飯,又和程啟約到他們學校的燒烤一條街去喝酒。
程啟考了別校的研究生,去年這個時候,謝澤翀還在成都,程啟就已經回去了,所以一直到他回到武漢又去成都,都沒有和程啟好好喝個酒道個別。
程啟念的本專業的研究生,不幸遇到個導師非常操蛋,打算辭職去創業,丟下手頭帶的幾個研究生。程啟最近為了換導師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遇到哥們兒不免忍不住指天罵地抱怨一通。
啤酒下爛事,喝得不要太暢快。
啤酒這玩意兒,不醉人,就是漲肚子,配著燒烤更是容易飽,兩人喝到十一點多,實在是撐得受不了了,轉移陣地到學校的操場上坐了會兒,聊了些各自的生活,謝澤翀又把成都那些爛事倒騰說了一遍,聊了一個多小時,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兩人互相道了別,程啟送他上了出租車,自己搖搖晃晃地回宿舍去了。
謝澤翀本來覺得沒什么,但被雨季潮濕的風一吹,倒是有點上頭了。出租車路過群光廣場,謝澤翀覺得這段路有些眼熟,腦子一熱就讓司機師傅停車自己下來了。
武大回學校這段路,他這四年走過很多次。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前兩年元旦去江灘跨年,沒有找到有空房的酒店,凌晨硬生生從江邊走過來找酒店的。
還有一次,就是幾個月前,動車凌晨到武昌,妹子怕他找不到自己住的地方,孤零零地一個人冒著寒風在外面等了他好久。
謝澤翀想著想著,本來些微的醉意把腦子都點燃了。理智被酒精驅趕到了角落里,手指有自己意識似的把電話撥了出去。
撥出去響了好幾聲,電話被掐斷了。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謝澤翀還是忍不住泄了口氣。
心里想著算了吧算了吧,但手還是不由自主地給她發了條微信。
"我回武漢了,在你住處附近,想見見你。"
過了會兒,她回了消息。
"我準備睡了。"
謝澤翀這時已經走到了她住的那棟樓樓下,從底下往上看過去,她的窗戶還亮著。
"我就在樓下,明天就走了,見見面吧。"
謝澤翀不依不饒地給她發消息。
"沒什么見的必要了吧,我要睡了。"
她反反復復說這句話讓謝澤翀有些窩火。
"那你關燈吧,順便關機,我馬上走。"
謝澤翀知道她如果是真的要睡一定會關機,所以自暴自棄地給她發了這條消息。
亮著的窗戶燈暗了。
"你回去吧。"
她回。
2.
謝澤翀認識秦瑤緲還是大二上學期的事情了,比認識許然還要早些。
那時候他參加了武大辦的一個創業大賽,無領導小組討論的時候就和秦瑤緲分在一組。他坐在教室外頭候場,剛坐不久,就開始各種著身邊的人搭訕閑聊。彼時秦瑤緲也是被他搭訕過的人,謝澤翀對她的第一判斷是一個藍綠性格的妹子,文靜、隨和,適合貢獻idea和執行團隊任務。沒想到后來一進教室,坐下來讀完題目她開口說第一句話時,謝澤翀就被她氣勢十足地開場白狠狠扇了一巴掌。
"相信大家都已經看完了題目。我們只有二十五分鐘的時間,已經花去一分半鐘閱讀了,剩下的時間我想分為三部分,首先花三分鐘對題目做一下拆解討論,用十五分鐘大家討論表述一下觀點,再用兩分鐘整理一下總結陳詞,然后我們開始總結,剩余的那三分鐘左右時間,我們可以用來補充總結。可以么,面試官?"
秦瑤緲一開口就把小組里絕大部分人都震住了,面試官是武大大三的學姐,挑挑眉應了她的話,算是應允。
那一場無領導小組討論謝澤翀殺得很是酣暢淋漓,秦瑤緲一開場的鋒芒畢露雖然震住了絕大部分人,但每個組里總是會有那么一兩個腦洞特別大的人。一開始是謝澤翀和秦瑤緲意見相左,爭搶leader的角色,到后來忽然有個腦回路詭異的男生半路殺進來,提了個奇葩的觀點,不依不撓地把話題引到岔路上去,逼得謝澤翀和秦瑤緲不得不聯手圍攻他。一場面試下來,后半段時間控制比較多的還是謝澤翀,秦瑤緲花費了大半精力去圍堵那個腦回路詭異的男生。
謝澤翀和秦瑤緲也算不打不相識,面試結束了之后,互留了聯系方式知會結果。當然那場面試的最終結果是,一組里只有謝澤翀進到了下一輪。
得知這個消息秦瑤緲也沒有很沮喪,在電話那頭淡淡地說了一句“意料之中,可能是我時間把控不到位吧”。
兩天之后,謝澤翀去武大參加復賽,大中午頂著太陽蹲在梅園食堂門口賣了一中午的小玩意兒。到了下午兩點多,找了個樹蔭下蹲著,正百無聊賴,就看到面前停了雙穿白色帆布鞋的腳。
妹子腿不錯。
謝澤翀視線往上攀了一點,看著白裙子下的那雙腿心想。
"生意還好?"
白鞋白裙子的妹子開口。
謝澤翀視線往上走,正對上秦瑤緲的笑臉。
"還成吧,老板行行好照顧下生意買點啥唄。"謝澤翀嘻皮笑臉地說。
秦瑤緲把手里的袋子往他面前一遞,問他:"吃么?"
"這什么?"謝澤翀接過袋子,打開一看,嘆道,"老板好有錢!竟然買了切糕!"
"一兩六十,趕快趁熱吃。"秦瑤緲打趣道。
謝澤翀拆開吃了一塊,甜得他牙都掉了。他把袋子還給秦瑤緲,一邊和她插科打諢說話,一邊不忘賣東西。
秦瑤緲陪他聊了快半個小時,看了眼時間說下午還有課。
"好好比賽,回頭贏了請我吃飯呀。"秦瑤緲說。
"行啊。"謝澤翀笑。
復賽的結果是謝澤翀所在的的小組拿了第二名,綜合了第一輪面試的成績之后,謝澤翀剛好排在Top10的第7名,進了決賽。
決賽安排在周六,謝澤翀只有兩天時間趕PPT和準備presentation,又是第一個出場,表現和結果都不盡如人意。但所幸他也沒讓好友們來觀賽,免去了被安慰的尷尬。
比賽完全結束之后,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謝澤翀去禮堂的衛生間換下正裝,提著袋子往外走。此時前來觀賽的人都走了大半,余下的人都擠在舞臺上各種合影。謝澤翀走著走著就覺得前面有個妹子的身影有些眼熟。
"秦瑤緲?"
謝澤翀試探性地開口喊道,前面窈窕的身影停了下來,她回頭。
正是秦瑤緲。
"這么巧?特意來看我的呀?"謝澤翀打趣道。
秦瑤緲嫣然一笑,"我室友是主辦社團的負責人,過來幫她點忙的。表現不錯呀你。"
謝澤翀被她這樣一說,倒有點不好意思,"沒準備好,還是有點怯場啊,"他撓撓后腦,見秦瑤緲手里還拿著一大袋道具,主動說,"我幫你拿吧。"
"好呀,剛好有點沉,辛苦了。幫我拿到外面就好,他們會統一處理的。"秦瑤緲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笑嘻嘻地說,"作為感謝,下次請你喝奶茶吧,今天有些晚了,你們也有門禁吧,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奶茶怎么夠,怎么著也得來頓大餐吶!”謝澤翀笑道。
“光提這點東西就想訛我一頓,未免也太霸王了!”秦瑤緲說,“有機會吧。”
“機會可是人創造出來的。”謝澤翀條件反射地戲謔了這么一句。
機會果然來得很快,沒過多久,謝澤翀去廣埠屯買電腦配件,正巧就遇上秦瑤緲和一個妹子兩人人手抱了個大箱子,大箱子上疊著小盒子,肩上挎著包,背包帶都滑到手肘了。
謝澤翀上去打了個招呼,看她們倆搬得實在是艱難,主動請纓幫她們拿回學校。謝瑤緲承了他這個人情,自然主動提出請他吃飯。
謝澤翀覺得這不算個多大的事,陪著倆妹子吃飯讓人付錢也挺不好,就搶著把錢給付了。秦瑤緲爭不過他,只能說下次他再來武大的時候請他吃飯。
這么一來二去的,兩個人也就很快熟悉了起來。
后來的后來,秦瑤緲告訴他,其實世界上哪來的那么多巧合啊,不過都是精心設計的邂逅而已。
前一夜被風吹得有點上頭,謝澤翀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學校的接待中心,而第二天一早是被個面試電話給吵醒的。
剛接起來他還是迷糊,在聽到對方HR自報家門的瞬間清醒過來,完全是條件反射地調整了說話音量自動切換為面試模式。簡單的電面之后,HR約了他下周二面試。
幾個面試問題下來,謝澤翀也沒了睡意,看了眼時間發現才九點多,起床洗漱完后開了電腦改了改簡歷,又接到幾個電面,發現定下來的面試基本集中在下周二之后,中間空了四天的時間,他不打算一直呆在武漢,把去年沒見過的朋友七七八八見完之后,繼續呆在武漢就沒什么必要了。要是回成都吧,又離上海太遠了,來回不方便,最后他決定趁著這段時間到華南去走走。
他聯系了在X市的丸子,確定丸子會給包吃后,謝澤翀就火速定了武漢飛X市的機票。
丸子是他在大一剛開始就認識的妹子了,人長得圓潤可愛,然而思想和外形南轅北轍,畢業進了X市一家納稅大戶的互聯網公司搬磚。謝澤翀一邊投簡歷一邊和丸子瞎扯皮了幾句之后,丸子問他,"你來X市逛,沒考慮去S市嗎?"
謝澤翀被她問得腦袋一熱,猶豫片刻回道:"不去。"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不敢去。"
丸子長嘆一聲,"你們倆真是虐戀情深。我去搬磚了,你明天飛機到了聯系我。"
謝澤翀在接待中心里呆到飯點,接到了社團學弟的電話,關了電腦赴約,蹭了一餐飯吃,倒竹筒似的把這一年的工作經歷又說了一遍。
下午被現在社團的學弟邀請了找個地方坐坐,和他們聊聊工作聊聊人生。
在學校里轉悠了幾圈之后,最后還是決定去南區操場邊上的奶茶店坐坐。他們聊到一半,進來個妹子,一頭長發尾巴燙了個卷披在身后,蘋果肌鼓鼓的,笑起來特別甜。那妹子笑著和謝澤翀身邊的學弟打了個招呼,走到柜臺邊去買飲料了。謝澤翀被她笑得閃了神,隱隱約約有張笑臉在記憶深處翻騰,但又被他的理智壓了下去。
晚上吃過飯,謝澤翀婉拒了學弟再續一攤的邀請,一個人去圖書館門前的小路上坐了一會。
五月底的風吹著還是有些涼意的,謝澤翀坐在長凳上抽煙,面朝著周圍來來往往的學生們。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拜托了丸子給他和許然拍了一組畢業照。那時候他們倆的關系還沒這么復雜,只是單純的還相愛,但卻不適合在一起。
前一段時間,半年前,許然回了一趟武漢,把他們兩個合影的照片統統裁了一半,只留下自己一個人,發了朋友圈。
謝澤翀不敢再想下去,越想越覺著虐心,在圖書館門前坐了好久,這才起身回住所。
第二天謝澤翀的飛機是早上九點多的,他一早就從學校動身去機場,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換了登機牌過了安檢,拿出手機看時間的時候才發現有未讀消息。
是秦瑤緲給他發的。
"一路順風。"
時間是七點多,他下了地鐵剛擠上機場大巴的時候。因為那時候手機消息太多,他沒注意到這微小的一條短信。
謝澤翀看著這簡單的四個字,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怎么回。
在他猶豫的當口,又進來了一條短信。
"不是不想見,只是見了面,又怕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徒增兩個人的困擾。"
謝澤翀看到這條消息,整顆心麻了一下,呼吸都窒住了。
手指幾乎是下意識地把電話撥了出去。
秦瑤緲剛開始是拒接,在謝澤翀撥第三個的時候,響了好久她終于接了。
"緲緲,"謝澤翀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喚她,"我……"
"一路順風,"秦瑤緲打斷他說,"說實話,我還沒有做好見你的準備,所以在還不能做到毫無芥蒂的之前,還是別見了吧。"
謝澤翀笑了,"也好,也好,"他說,"照顧好自己。"
"嗯。"秦瑤緲含糊地應了聲,匆匆掛了電話。
沒過多久,謝澤翀也登機了,在幾千米的高空,倒是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大二下學期,他開始一門心思撲在自己的社團上,參加比賽的機會也少了,往武大跑的時間就更少了。加上那時候已經認識了許然,和秦瑤緲的互動也就只局限于在人人上的一些狀態回復了。
后來慢慢的,周圍的人都陸陸續續開始換上智能機了,謝澤翀也把舊諾基亞換成了MOTO,裝了微信,導入聯系人的時候順手把秦瑤緲也給加了。再后來呢,人人敗落了,謝澤翀更是滿心滿眼都是許然,再難想起其他人。
大四上學期,謝澤翀去了蘇南的HL地產實習,彼時秦瑤緲也在看地產行業的工作機會,于是便向他請教了面經和銷售技巧。那時候謝澤翀和許然已經分手了,但仍然是在曖昧不清的階段。謝澤翀心里一邊對兩個人的關系感到絕望,但又放不開,一邊又在微信上各種聊騷妹子。
他這人總是這樣,即便心里許然這一棵樹占了大半疆土,也不忘要從森林里撩撥下幾片葉子來。
那時秦瑤緲和他的關系便近了許多,兩個人的往來談話間帶了些許的曖昧。
大四的春節,謝澤翀和許然的關系降到了冰點。謝澤翀在家里呆不住,年初四一過就坐了火車回武漢,正巧發現秦瑤緲也在學校,于是便約了她出來吃飯。
兩人約在光谷的一家西餐廳,謝澤翀記得特別清楚,那天秦瑤緲穿了件暗格紋的呢大衣,垮了個小紅包包,一頭黑長發散在肩上,歪著頭看菜單的模樣特別動人。
他心動了。
“吃什么?”秦瑤緲問他。
謝澤翀咧嘴笑,“隨便啊,我不熟這邊的菜單,你定就好。”
秦瑤緲看他一眼,抿著嘴角笑,翻了幾頁菜單指著一個套餐問他,“吃這個?”
謝澤翀飛快瞟了一眼,盯著她的眼睛說,“好啊,聽你的。”
語畢,還對她眨眨眼。
秦瑤緲被他逗笑了,招了服務員把菜給點了。
等菜的當口,兩人坐著閑聊。謝澤翀問她,“怎么回學校這么早?”
秦瑤緲是J省人,來回一趟雖說有動車,但時間也不短,所以按理說春節該是在家里多呆一陣的。
“你不是也很早嗎。”秦瑤緲反問道。
“我在家里呆不住啊,心有所思,這才早點來。”
謝澤翀這話說得不假,他這次提早回來,一部分原因是想到圖書館看看書,絕大部分原因是想早點回學校見許然。
“喔,”秦瑤緲一副恍然的樣子,擺弄了一下面前的杯子,托著腮說,“我也是啊。”
謝澤翀要再聽不出來她的意思,那就不會和她坐在這里吃飯了。
但那時他們還是什么都沒有,謝澤翀放不下許然,而秦瑤緲也只點到為止,并沒有多說什么。
畢業沒多久,謝澤翀去了成都,許然去了南方,秦瑤緲仍然留在武漢。
謝澤翀和她們的聯系只得通過虛無的網絡來維持。
他那時還沒入職,每天被打雞血,給別人洗腦,背著開單的壓力,拿著一天80塊的實習工資,彼時許然在S市剛落定,發現商業地產的工作內容和她的預期相去甚遠。兩個人都有各自生存工作的壓力,聊起天來謝澤翀覺得許然只懂得抱怨不愿意去改變,許然埋怨謝澤翀從未理解過她的處境。
這種無謂的爭執多了,謝澤翀開始有些恐懼和許然聯系,擔心電話接通之后,面對的還是無窮無盡的爭執。這種時候,和秦瑤緲的聯系就要輕松得多。
秦瑤緲和他處在同一個行業,他遇到的瓶頸可以找她商量解決方案,他消極負面的情緒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泄,因為秦瑤緲能理解,而許然不能,許然只沉浸在自己步履維艱的痛苦之中,全然忘了遠在千里之外的他也面臨著各種不適。
七月底,謝澤翀終于轉正并且開了第一單,一位做工程的老板簽下了一幢四百多平米的別墅。手續辦完之后,他就再憋不住,喜怒形于色地給許然打了電話要告訴她這個消息,然而電話那頭的許然正趕巧在做活動策劃案,只言片語應付完之后就掛了電話。謝澤翀興沖沖給她打電話結果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覺并不好受,恰好最近通話記錄里有秦瑤緲,謝澤翀想都沒想直接撥通了秦瑤緲的電話。
嘟嘟聲持續了幾秒,那頭便接了起來,秦瑤緲的嗓音伴著高跟鞋踏地的聲音傳了過來。
"在忙嗎?"有了被許然潑冷水的前車之鑒,謝澤翀開口便問。
"沒有,怎么了?"秦瑤緲問。
"我開了第一單,四百多平的別墅。"謝澤翀說著話,嘴角不禁咧了起來。
"喲呵好厲害,做成的哪單?"秦瑤緲問。
"工程老板那單啊,今天把合同給簽了,定金也刷了。"
"那不是我幫你催單的那單嘛,"秦瑤緲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心,"怎么報答我啊?"
"你提,我盡量滿足。"
謝澤翀這廂答應著,在心里盤算著在淘寶上給她買點什么。
"我下周調休,準備去成都玩,請我吃飯吧。"秦瑤緲說。
謝澤翀一愣,條件反射地回答道,"可以啊,全程陪!"
秦瑤緲說到做到,周四下午的飛機到了雙流,在酒店辦好入住之后才聯系的謝澤翀。
而謝澤翀提早下了班,定好火鍋店的位置,聯系了秦瑤緲,到她下榻的酒店接了人。
年初一聚距今也已經小半年,六月份謝澤翀走得急,壓根就沒時間和武漢的老友們道別。此次秦瑤緲來成都,一時之間讓謝澤翀感慨良多,想起大學期間許多的事來,倒沒心思去想些別的。
一頓飯下來,兩個人基本上都在聊工作上的事,互相吐槽客戶多難搞,還順便幫秦瑤緲串詞模擬了一次現場銷售。
吃完飯,謝澤翀領著秦瑤緲去川大校園里逛了一圈。
“在成都天天賣房子,沒得休息,也沒什么朋友,也就只能帶你來逛逛川大了。”謝澤翀坐在看臺上,看著遠處跑道里三三兩兩的人影,低聲說。
“一個人在這,孤獨么?”秦瑤緲問他。
謝澤翀咧嘴笑了,說道,“真他媽孤獨啊。”
“人總是要面對孤獨的。”秦瑤緲神神叨叨地冒出一句,末了又補充,“陌生的地方一個人呆久了,不孤獨才怪,或許你該考慮找個伴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直直看著謝澤翀,倒把謝澤翀看得不好意思了。
“找誰喲,我們公司那幾個女銷售哪敢要,一個個人精似的,說起黃段子來笑得比我還淫。”謝澤翀說了幾句話找到了節奏,又開口調笑說,“不然找你?”
秦瑤緲狀似思考地沉吟了一會兒說,“唔……你難道忘了我也是女銷售?”
謝澤翀來勁兒了,嬉皮笑臉地湊近她說,“人美的話,就算我被吃定了也無所謂啊。”
秦瑤緲定定看著他,謝澤翀此刻感覺到兩個人的距離有點湊太近了,近到謝澤翀能看見她鼻子上微微冒出來的一點汗。
謝澤翀心想是不是節奏太快了一點,剛要說話,秦瑤緲忽然開口:“好啊。”
“唉,真可惜啊,”謝澤翀愣怔了一秒,迅速反應過來輕嘆道,“距離太遠了,不然咱們真是天作之合。”
他這一嘆,算是把這一頁輕描淡寫地翻過去了。秦瑤緲全程看著他演戲,帶著意味不明的笑,看不出丁點情緒上的波動。
吃過飯,謝澤翀帶著秦瑤緲去九眼橋下走了一遭。
九眼橋附近的小酒吧多得很,謝澤翀看著每間都門庭若市,忍不住想要擠進去一起湊個熱鬧。可惜先前的火鍋剛下肚飽得很,實在是沒有再裝下一滴酒的空間了。
他對秦瑤緲表達了一下遺憾,秦瑤緲笑著說明天來便是。
兩個人又逛了一圈,因著謝澤翀第二天還要上班,所以十一點多左右他就把秦瑤緲給送了回去。
第二天兩個人直接約在九眼橋的小酒吧里,找了一家環境比較好,人沒那么多的酒吧,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謝澤翀絮絮叨叨說了一通今天遇見的客戶的趣聞,秦瑤緲說自己去了杜甫草堂逛了逛,遇到幾個有意思的人。
話題越聊越干癟,秦瑤緲低著頭玩手機,謝澤翀喝了兩口酒,覺得悶得慌。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直接坐到秦瑤緲身邊。
“謝澤翀,”秦瑤緲似乎預料到他會坐過來,收起手機扭過頭來對他說,“我昨天說‘好啊’,是認真的。”
“我知道。”謝澤翀握住她的手,“說實話,我沒想好。”
“我知道,”秦瑤緲說,“你沒想好沒關系,我想好了。”
那天晚上謝澤翀沒回住處,在秦瑤緲下榻的酒店里過了一夜。
第二天,謝澤翀上班的時候抽空給付飛打了個電話。瞎扯兩句之后切入了正題。
“我昨天把秦瑤緲給睡了。”
“就武大那個女的?”付飛不知道在干什么,心不在焉地問。
“嗯,”謝澤翀聽他那邊噼里啪啦,忍不住開口罵,”你他媽在干嗎呢噼里啪啦的!”
“我他媽趕個季度報告呢,”付飛那邊敲鍵盤的響聲停了下來,終于重視起他的問題來,”怎么著?一時沖動把人睡了,還沒想好怎么辦?”
“唔。”謝澤翀悶悶應了一聲。
“嘿,你他媽雞巴動的時候腦子也不跟著動一動么?”付飛數落了他一句,又問,”那你和許然還會復合么?”
“我不知道,”謝澤翀說,”可能不會吧。”
“那不就是了,”付飛說,”你跟許然隔了十萬八千里的,又沒什么復合的可能性了,擱這兒睡個姑娘又怎么了,你也不是沒睡過啊。想跟她好就跟她好,不想跟她好就找個法子脫身,糾結個雞巴。”
謝澤翀被他說得一時之間無法反駁,隨便閑扯了兩句掛了電話。
隔天秦瑤緲一早的飛機回武漢,謝澤翀要上班,加之沒想好如何面對她,所以就沒去送。
又過了兩天,許然給謝澤翀打了個電話。謝澤翀心里壓著秦瑤緲的事,隱約對許然心懷愧疚,說話間便帶了幾分的拘束。許然誤以為他的拘束是對自己的不耐煩,說著說著自己也感到沒勁,沒聊幾句就不歡而散地掛了電話。
謝澤翀掛完電話心里堵得慌,又接到閔北發來的消息,說自己買了輛車,心里更是憋屈得厲害。
這他媽的在成都過的這幾個月到底是什么日子啊!要錢錢沒撈到,許然遠在S市,負面情緒多到爆棚,引得他都一起煩躁起來,他在成都睡個送上門來的,自已也有好感的妹子,竟然還要瞻前顧后?
想到這里都覺得自己真是蠻可憐的。
中午休息的時候,謝澤翀抽空給秦瑤緲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之后,寒暄了兩句,秦瑤緲說,”從成都帶的兔頭還蠻好吃的,我同事還說以后要托你買點寄回來。”
“那你可得我寄周黑鴨,”謝澤翀接她的話繼續往下說,”好幾個月沒吃了,還蠻想念的。”
“淘寶也能買啊。”秦瑤緲說。
“那不一樣,”謝澤翀說,”淘寶隨便買的周黑鴨,和你給我買的周黑鴨,明顯是不一樣的。就像路上隨便一個來成都旅游的妹子,和你,也是不一樣的。”
電話那頭秦瑤緲在輕笑。
謝澤翀說,”大美女,有興趣吃定我嗎?”
“我聽不懂。”秦瑤緲說。
“我說,和我談戀愛吧。”謝澤翀說。
3.
謝澤翀在中午到了X市,一下飛機往機場外走,一邊就開了手機發消息給丸子吐槽。
“X市真他媽是個鄉下,連個漂亮妞都沒有!我他媽這一路看過來,愣是沒看見一個有你好看的。”
“廢話!終于知道老子的美色在X市是數一數二的吧!”沒過多久丸子就回了消息過來。
“是!真是!你真是美!”謝澤翀沒見著人,先把馬屁拍得震天響,和丸子說好,自己先找個地方蹭網,把下榻的酒店給定了,回頭再跟丸子約時間在哪里碰面吃晚飯。
在機場大巴上顛簸了一個多小時,謝澤翀靠著手機地圖找到了一家星巴克,蹭了網訂了酒店,因著X市的天氣實在太熱,索性就窩在星巴克泡了一下午不出去。
等到四點多,日頭逐漸沒那么烈了,這才拎了包去酒店辦入住。
丸子從公司打車趕過來,和謝澤翀約的是六點半吃飯。謝澤翀把背包和自己都拾掇了一遍,時間還沒走到六點。他看外頭沒那么熱了,就給丸子發消息讓她不用急,自己在外面逛逛。
丸子定的是一家X市本幫菜館,謝澤翀在菜館隔壁的85度C坐了一會,好不容易看見一個合他眼緣的美女,丸子就到了。兩個人站在85外面看了一陣那美女,丸子對人品頭論足了半晌,拉著謝澤翀吃飯去了。
他和丸子一年多沒見,聊起來分外有話題,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絮絮叨叨。說生活,說工作,說行業,當然也說感情。
“所以你和那個武大妹子為什么分?”丸子問。
丸子是大概知道他和那妹子的事的,有時他們聊天,謝澤翀會主動提起,但說得不多,只是告訴她他們在一起了,又分開了。
謝澤翀喝一口湯,咂咂舌說,”異地戀,你懂的,寂寞。”
丸子給他扔了個白眼。
“一個人在成都,沒個朋友,工作壓力大,又沒錢,太他媽苦了。”
“所以就算是武大妹子每天柔聲細語地打電話給你,也沒有什么卵用,能摸到碰到親到拐上床的的才是真實的,其他的都他媽是虛。”丸子接上他的話說。
“你真懂我,異地戀太他媽不靠譜。”謝澤翀夾了顆肉丸子吃,”然后我又耐不住寂寞,你懂了,約了。”
“等等,”丸子打斷他,幾乎匍了大半個上身到桌上問,”你這約,是在和她分之前還是分之后?”
謝澤翀抿了一下嘴,丸子了然了。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懂了。”丸子說,”你這個人渣,我要是武大妹子,老子閹了你!”
“我知道,但話不能這樣說嘛,也不能說是分之前,其實那個時候也差不多要分了。”
“人渣!不要再洗白了!”丸子罵他。
“其實是我想通了,沒有辦法許給人家一個未來,那還是不要再浪費她時間了。”
其實那時,和秦瑤緲分手的誘因不止是異地這一件事,那時許然的公司有了較大的動蕩,他們的直接上司被撤職,許然所在的項目組整個要被從S市遷到隔壁的G市,這等于說許然要在一個四線城市重新開始接手項目,不再屬于總部,其結果是這么長時間在S市的耕耘和沉淀都等于零,她還需要從S市搬到G市,否則每天扣去工作和往返花費的時間,真正能夠休息的時間不到五小時。
許然幾乎要崩潰,給謝澤翀打了電話哭。謝澤翀被她一哭,整顆心都揪在一塊了,甚至還動過勸許然辭職,來成都工作的念頭。他的時間被許然占去了大半,能分給秦瑤緲的時間也就少得可憐。
秦瑤緲感受到了謝澤翀的變化,試圖理解溝通,也挽回過,但最后兩人之間還是生了嫌隙,秦瑤緲痛苦不堪,謝澤翀發現秦瑤緲并不像一開始所認為的那樣適合自己。
分手的電話是謝澤翀主動打的,那時候他們兩個已經冷戰了半個月,謝澤翀耐不住寂寞約了一個同事妹子過了。
謝澤翀淫賤地一笑,說,”你怎么知道沒被拱爛!”
“滾開!不要講黃段子!”丸子一臉鄙夷,頓了頓,又說,”趁著有時間,說說你和許然吧,就這么算了?”
“我他媽這出來晃悠這么長時間,見誰誰問我和許然的事。”謝澤翀說。
丸子“當當當”敲了幾下碗說,”興許我有空有興趣了,還能給你寫個虐戀情深的故事呢。”
認識許然是在大二上學期,謝澤翀拉著付飛、閔北幾個人建了個社團。某周例會,有個妹子小魚說自己院里有個女生也想加入,謝澤翀想著擇日不如撞日,約了小魚的同學會后來面試。
那天是周五,例會結束已經近九點,謝澤翀和付飛在大學生活動中心等了一會兒,小魚才帶了個圍大圍巾的妹子走過來。圍巾下是一張有些些嬰兒肥的臉,明亮的眼睛,還有帶點羞澀的笑。
“天氣這么冷,吃烤羊肉串的時候,一定記得撒一把孜然哦,我就是許然啦。”
許然的自我介紹把謝澤翀和付飛都逗笑了。
社團在起步初期,缺人得緊,加上謝澤翀他們也是第一次弄,沒什么嚴苛的條條框框,看著許然順眼,頭腦邏輯都挺清晰,當場就應允她加入了。
謝澤翀一開始只是覺得這個妹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做事卻很靠譜。他是社團隊長,要操心的事情很多,許然剛進來還在適應階段,只跟著小魚一起跑項目,倒是沒怎么有接觸。
真正讓謝澤翀開始注意到許然是一次社團內的重大分歧。
彼時謝澤翀正好在思維和處事方式都很激進的狀態中,因為社團未來的發展和幾個好朋友有了很大分歧,他們找了一個周五坐在大學生活動中心的某間教室里,用了三四個小時來討論社團的未來,激烈的討論到最后變成了謝澤翀的批判大會。幾個核心成員逐一陳述他們對謝澤翀的不滿,謝澤翀坐在椅子上,接受批判似的聽著他們的滿腹怨言。
那場批判大會重創了謝澤翀,幾個核心成員退出了團隊,甚至包括了他的前女友。他陷入了茫然,一方面他接受但不認同退出的那些人對他的批判,另一方面,他知道新的團隊要想繼續走下去,維持現狀是最糟糕的選擇。
那周六晚上,謝澤翀收到了許然給他寫的郵件,篇幅不長,卻讓他茅塞頓開。
謝澤翀給許然打了電話,約她到三食堂吃飯。
那天晚上他和許然聊到將近十點,食堂阿姨打算關門了開始趕他們才作罷。謝澤翀把許然送回去,在女生宿舍底下又拉著她聊了一會,直聊到舍管阿姨出來趕人了才作罷。
那一次的談話過后,謝澤翀這才真正意識到許然和她的外貌是截然不同的模樣。他開始私下里留意許然,越關注,越發現這個妹子讓人心動。
雖然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但卻是個結果導向性非常強的人,很有想法,也很善良,答應別人的事就一定做到,固執有努力,偶爾還會有些不經意間流露的可愛。
即時很心動,但他還是保持了謹慎。他那時一心撲在社團和職業發展上,一方面覺得感情會影響他全心投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另一方面,他和前女友分手并不久,變心太快讓他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
他和丸子聊過這方面的話題,當時丸子劈頭蓋臉就把他數落了一頓,“喜歡就追啊,別他媽墨墨跡跡的,管別人的!要是沒膽子去追人家,那就把這點心思壓箱底,別隔一陣翻騰起來折騰人。”
許然身邊一直不乏追求者,參加個比賽都能讓主辦方隊長對她有好感,當然謝澤翀也沒把那些個ABCD當作一回事,真正阻撓他的還是他自己的心和許然的態度。
大二下學期,許然已經是團隊的VP了,謝澤翀和她的接觸也因此變得非常頻繁。謝澤翀多多少少向她示過好,但許然對他的態度一如對所有人,溫柔善良,同時也有距離感。謝澤翀自己也沒想好要得到一個什么樣的結果,所以兩個人的距離僅限于此。
轉機出現在大二下學期的暑假。
那個暑假,謝澤翀和幾個朋友約好了從武漢一路騎行到青海湖,再從青海湖騎行到北京。沒想到期末的時候,許然冒出了從武漢搭去云南的想法。
所謂搭車,就是年輕女孩子背個包站在路邊攔車,求好心的司機或低價或免費捎他們一程。當時有本說搭車旅行的游記小說很紅,有很多女大學生都十分向往這種旅行方式,好像背個雙肩包披個絲巾自己就是三毛了似的。
謝澤翀直覺得危險,路上跑的人很多都是老江湖,許然一個柔弱的女生對他們來說就像個小白兔似的,要是在路上發生了什么,那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找許然聊了好幾次,次次不歡而散。到后來謝澤翀急了,打算把騎行的計劃取消了,既然許然固執地想要搭車,那他就陪著她去!
他把這想法和許然說了,許然沉吟片刻,開口說,她自己也思考過了,最后決定改乘火車隨便逛逛。
謝澤翀呆了一下,在那一瞬間忽然地就確定了對許然的心思。
“我陪你去一起。”謝澤翀說。
許然鼓起腮幫子看他,露出了可愛的笑臉,“你還是好好去你的騎行吧。”
謝澤翀始是不同意,后來雙方你來我往了一陣,許然讓了步,松口說等謝澤翀騎行回來再做決定。
謝澤翀從北京回到武漢已經是八月初,曬成了個黑炭,人也瘦了一圈,結實了好多。
許然見到他的時候簡直嚇了一大跳,謝澤翀一個月沒見到許然,看著許然驚訝的眼神,忍不住就開始耍貧show肱二頭肌。
在武漢停留了兩天,謝澤翀陪著許然坐火車去了云南。
社團里有個學弟是昆明人,謝澤翀在出發前聯系了他,學弟信誓旦旦地說給他們安排了住處,等謝澤翀和許然下了火車到旅館一看,學弟給他們定了最后一個標間。
謝澤翀沒說話,想等著看許然的反應。
但是許然也沒說話,沉默地把身份證遞給了前臺。
開好了房,謝澤翀覺得于情于理他也該說點什么,畢竟人是他聯系的,萬一許然疑心他有意就不大好了。
“不然我另外找個酒店住吧。"
"算了,這么遲了,你再別有想法也不至于做得這么露骨吧。一晚上過渡而已。"許然說,"我洗漱的時候你記得出去就好。"
"在云南呆的那小半個月是我們兩個為數不多一起出去玩的時間里,過得最開心的一段了。"
謝澤翀吸了一口煙,幽幽地說。
"你們那段時間,發生了什么沒有?"丸子三八地問。
"傻逼,"謝澤翀白她一眼,沖她噴出一個煙圈,"老子是這種人嗎,那幾天過得很純情,很純潔,很愉快。"
"然后結束你們就在一起了,騙鬼呢什么都沒發生?"丸子皺著眉頭很不滿的樣子,"表白呢?表白至少也講一講吧!"
"這種事我肯定是要留到老了慢慢去回味的,才不要告訴你。而且你自己說是要聽的是虐戀情深,所以這段其實并不重要吧?"謝澤翀擺明了不想說,丸子抱怨幾句也就不再追問了。
那段時間的確是謝澤翀和許然在一起最純粹地開心著的日子了。他們每天有說不完的話,逗不完的嘴,兩個人在昆明吃加了好多辣子的米線,互相嘲笑對方滿臉眼淚鼻涕,找路人給他們拍合影。
謝澤翀到現在為止還記得去玉龍雪山那天,許然拿了塊暗紅和亞麻交織的絲巾披在頭上,那還是兩個人在麗江亂逛的時候花二十塊錢買下來的,店家閉著眼睛開了個虛高的價格,許然和謝澤翀一唱一和硬生生還到了二十塊,為此許然還得意了半天。
那條絲巾,應該早都不知道被許然丟到哪里去了吧。
"后來回武漢之后,就開始各種瞎忙了。你也知道許然有多犟,她當VP的時候我們倆沒少吵架,談戀愛的時間都沒為社團吵架的時間多。而且她這人又敏感,一點屁大的事都能上升到三觀是不是契合,在一起是不是錯誤的程度。"
謝澤翀夾著煙的手指彈了彈灰苦笑,"但是許然對我真的很好,太好了。"他頓了頓,又說,"我在成都最難過的那段時間,負債累累的時候,她自己也沒剩多少錢,都攢著打給我了。我那時候還沒租到房子,都住的同事宿舍,但也肯定不能一直住下去啊,上班又忙。她就在有空的時候,上網幫我看房子,地段、距離、價位都列給我,我下了班就照著她給的材料看房子。"
"嘖嘖,"丸子咂舌,"看房這種事這么累,也就只有許然會替你看了。不過,跑題了,還沒說完為什么分呢。"
"性生活不和諧咯。"
"啥?"丸子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你知道我身體壯嘛,欲望比較強烈,她又端著不讓睡,出去開房都開了好幾次了,沒一次讓進去的。愛磨沒了,就分了。"謝澤翀一臉無所謂地說。
"就這么簡單?"丸子問。
"就這么簡單。她要把第一次給結婚對象,但是我不敢保證睡了之后就一定能對她負責,所以只能分。就讓她把初夜留著吧,給未來老公也好。"
謝澤翀把煙頭摁滅在煙灰缸里,來回來回擰了好幾次,拎起來看了一眼,又重新摁下去。
"我好奇你哪天真正看許然嫁了別人會是什么反應。"丸子說。
"還能怎么樣,哪天的事哪天再說唄,大不了就包個大紅包不去唄,去了我說不定會哭的。"
"舍不得,又何必要這么固執地分。"
"一句話說不完,時間不早了,送你去坐車吧。"
謝澤翀顯然不想再說下去,催促丸子去買了單,兩個人又在街上逛了逛消了食后,他就送丸子上出租車了。
回到酒店,謝澤翀簡單洗漱了一下,關上燈躺在床上時,卻又忽然想起了很多在武漢的事。
其實他們倆是回到武漢后才真正在一起的,也是在武漢時正式分開,也算是在同一個地方有始有終了。
記得在一起滿一百天左右的時候,天就開始涼了。許然怕冷,年年手都得長凍瘡,所以一入秋就開始忙著準備御寒的東西。謝澤翀拉著她每天晚上去操場跑步,跑了幾圈發了汗,風一吹就更冷。謝澤翀怕她吹感冒了,就天天帶條大毛巾,用來給她擦汗。
那一個冬天許然都沒長凍瘡。
后來許然養成了跑步的習慣,天氣暖了也會花點時間跑上幾圈。謝澤翀有時候晚上有課沒法陪她去,她就一個人去操場上坐著等。天氣慢慢熱了之后,草坪上的蚊子也多了起來,許然經常被咬得滿腿包,一直到后來她隨身帶了花露水才被咬得少了些。
回憶這種東西就是泥沼,越想逃離卻越陷得深,謝澤翀努力不去想那些過去的事,閉著眼睛逼自己入睡。
迷迷糊糊地閉著眼,倒也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臨近中午。
這個時節,X市已經很熱了。謝澤翀白天在酒店里呆了一天,到了傍晚才約了丸子去吃飯。
席間謝澤翀又和丸子聊起這一年發生的許多事來,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說到了許然。
"許然昨天給我發微信,來回問了好幾回,你應該不會來S市吧。她心里其實是想我去的。"謝澤翀吃到一半,又忍不住點了煙說。
"那你怎么想。"丸子問。
"我應該不會去。"
"是,你也別去,去了糟蹋人。"丸子補刀道。
"我咋就糟蹋人了嘛,我也沒糟蹋啊。今年春節的時候,許然機票都買好了要給我千里送,我都硬是忍住了。"謝澤翀不無委屈地說。
"是硬忍住了,還是硬不起來了?"丸子難得正經地問。
謝澤翀"嘖"了一聲,還沒說話,丸子又說,"我咋聽到的版本不大一樣呢。"
謝澤翀臉都黑了。
丸子笑了,"好了我不逗你,昨天該說的,繼續說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