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你為什么不快樂

我確是一名空少。

虹橋機場一落地,我最后一個離開客艙,站在我身后的是一個年輕的空姐。

小姑娘輕聲跟我說再見,看不透我戴著墨鏡下的眼睛,我報以微笑說再見。近來公司新乘越來越多,許多都是未曾見過的新面孔。

今天我只是穿了便裝而已,脫下制服的那一瞬間,生活就是在另一個世界了。飛行和不飛行,看起來是兩個平行的世界,可實際上,想完全把制服的牽絆脫干凈,還是很難做到的。

機場上空沒有一絲陽光,上海陰天,只能看見一架架飛機在跑道上穿梭,滑行,起飛,進近,降落,地服人員手里的對講機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電波聲,好像只要按一下那個對講的按鈕,生活就像在演電影一樣,所有人都在現實里自欺欺人著。

今天是說走就走的,一個背包,一個相機,用了這一年的最后兩張免票,計劃是年終用這兩張票去一個遠點的地方的,比如錯過的臺灣,比如從飛成都再轉道去西藏,比如從伊犁去阿勒泰。

人們說生活不開心的時候,旅行會是一劑良藥,會治愈所有的傷口。我從不信這話,960萬平方公里的中國除了西藏我都已經走過,可是所有的傷口都未見痊愈,反而那些不一樣的風景更會加重病癥,所謂的詩和遠方不過是一劑嗎啡,去別人家的門口尋信仰,尋不見的。

但是,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希望出去走走,越遠越好。

所以,在飛機上,在三萬英尺的天上,我問自己——

少年,你為什么不快樂?

1.

“雙十一你買的什么?”機組車上同事都在刷著淘寶,生怕錯過打折。

“什么都沒買啊,沒什么要買的,什么也不缺”,我聽著歌,看著窗外的停機坪發呆。

“今年雙十一很復雜,交定金,頂現金,還要領紅包領優惠券,好好算算確實能便宜不少”,頭等艙乘務員是個網購達人,每天都在買買買,上學時候數學不好,現在算賬倒是算得很明白。

“我只買了兩個鏡頭,前幾天就買好了,衣服買來一年也穿不了幾次,天天穿制服,自己的衣服都沒時間穿”,本想安安靜靜看看停機坪的日落,沒想到還是被拉著聊天了。

“你這個愛好太燒錢了,一個鏡頭動不動就好幾千。”乘務長接過話來開始搭茬,這個只比我大一個月的胖女人。

“畢竟單身狗,只能靠這個排解寂寞了,比用右手強,那個廢紙,你們公司機機供品不讓拿,紙還得自己買,哈哈哈......”

機組車上笑成一片,機長在前邊也笑,我成功的又自嘲了一把。

看起來一切都那么和諧,我這個處處充滿陽光的大男孩,給同事的感覺永遠都是暖暖的。

拖著沉沉的駐外包回到家,躺在沙發上半天沒動,手機通訊錄里幾百個人,能聯系的卻沒幾個,看姐姐剛發了一條朋友圈,忍不住點了個贊。老姐最近剛辭職,換了公司,依舊飄在北京。

把手機扔在客廳茶幾上就去收拾駐外的東西了,剛進洗手間,外邊電話響。

一個健步跑出來,手上的水沒來得及擦,接起來一聽不到兩秒我就掛了,問我要不要辦貸款。

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遇到這種狀況都會滿滿得失落,心就像是十月的花兒,剛要鼓出個花瓣,就被秋風吹殘了。

冰箱里塞滿了各種吃的,每次飛航班都不怎么吃機組餐,配的東西塞滿了一整個冰箱還有大半個廚房,可是除了啤酒,別的東西帶回來就從來沒動過,廚房已經很久沒開過火了,落了厚厚一層油灰。

四天前離開家時,給陽臺上的花花草草都澆了一遍水,這一回來就發現綠蘿的葉子已經有些發黃,好在其他的吊蘭、虎皮蘭、龍舌蘭還有文竹都還狀態不錯,翠綠的葉子,看著心情就敞亮許多,趕緊給綠蘿澆上水,感覺自己像拯救了一條生命一樣。

家里空空蕩蕩,只有這幾棵花草陪我說話,當然都是我一直在說,他們負責聽,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就會葉子變黃,心情好的時候就翠綠翠綠的,陽光好的時候還能喝幾口新鮮的水,曬得身上暖洋洋。

下輩子做一株植物吧,每天不用說話,只要一點陽光和水分,就能將根扎得深深的,吸進二氧化碳,呼出氧氣,造福著世界,與世也無爭,不論是在花盆還是在路邊,不論是在大樹下還是在小草旁。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的花花草草會說話,他們一定會問我許多問題的。

比如:“主人,你為什么不快樂?”

2.

孤獨會殺死一個人嗎?

最近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每次跟朋友喝酒,總是拿這個問題來嚇唬他們,他們就覺得我可能得了抑郁癥,然后問我有沒有事,然后各種開導我,然后我就很開心,感覺有人陪伴了,片刻間覺得自己不孤獨了。

陳奕迅有一首歌《孤獨患者》,我聽了很多年,如今這首歌依舊在手機的歌單里。

現在聽得最多的是李志的歌,此刻耳朵里循環的是那首主打歌《梵高先生》,有人說喜歡李志并不只是喜歡他的搖滾,論搖滾李志還不太純粹,論民謠李志這曲風也有些劍走偏鋒。

我喜歡李志,更多的是真實,歌詞也真實,旋律也真實,沒太多彎彎繞,每一句話都直抵人心,比如這一句“誰的父親死了,請你告訴我如何悲傷。誰的愛人走了,請你告訴我如何遺忘。”

說起“死亡”,可能我是比同齡人更有感觸的吧,最近看了幾集正在熱播的電視劇《急診科醫生》,共鳴頗多,倒不是這電視劇拍得多好,只是劇中張嘉譯說的許多話挺扎心,這個世界的醫生和病人已經不再只是從前的單純的治病救人救死扶傷了,摻雜了更多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當每一種角色關系變得不再純粹,這個世界就變得不再純凈了,久而久之人心就偏離了,當這種偏離影響的人足夠多的時候,社會的價值觀就改變了,所以我們就會覺得這個時代變了,我們覺得這個社會變了。

很少有人意識到,其實是我們自己變了。

“不忘初心”這四個字到底有多重要,只有當你在背離初心的時候你可能并不能自知,而當你的身邊出現了與你不一樣的人,并且他們依然保持著最純凈的心的時候,我們才可能意識到這個問題,盡管這些少數人在大多數人眼里像奇葩一樣的活著。

所以,這些少數人就被孤立起來了,像一群“高冷孤獨患者”。

孤獨真的能殺死一個人嗎?

大概能吧。

《梵高先生》里有句歌詞唱的好“我們生來就是孤獨......”

既然我們生來就是孤獨,那為何不能死也孤獨呢?

就像一棵小草,生來時不過一顆無人問津的種子,死去時不過秋風里的一粒塵埃。

那既然注定生來孤獨死去也孤獨,人為什么還要活著呢?干脆不要生來,活著生來干脆直接死去就行了,何必還要在這滾滾紅塵里忍受世間污濁的沾染?

草兒綠過吧,花兒綻放過吧,風兒吹過吧,云兒飄過吧,你看到這草兒、花兒、風兒、云兒、開心過吧。

這便是存在的意義吧。

盡管這樣的存在是如此孤獨。

3.

新天地里人山人海,外果人比中國人多,有錢人比沒錢的人多。

幾個老頭(攝影師)扛著小鋼炮在各種掃街,掃到誰就拍誰,老外也熱情合作,路邊美女搔頭弄首,縷縷頭發,露出職業假笑。

相比這些老頭(攝影師),我就顯得業余的多了,我的鏡頭從來不正對著人,拍的永遠都是那些面無表情的路人,拍的永遠都是那些不太會動的老建筑(別質疑,建筑有時候真的會動,拆了建,建了拆)。

相比拍人像和模特,我就更喜歡拍人文風景了,小竹炮大鋼炮這類的鏡頭我也從來不用,那東西也著實考驗攝影師的鋼筋臂和石膏手。一個廣角,一個中焦,旅行已是足以,偶爾帶個徠卡出門,但總不愿意把徠卡掛脖子上,容易被誤解成文藝裝逼小青年。

有人曾問過我,攝影的初衷是什么。

我回答說,眼里有什么,照片里就會有什么吧。

實際上,再好的鏡頭也抵不過相機后邊那個頭,腦袋里有多少東西,都會反映在照片中,這點確實是事實。

所以有些“攝影師”的作品全是各類美女寫真和私房照,然后被叫成“攝影師”,滑稽又可愛。

幾天前,在昆明,南屏步行街上也是人山人海,大姑娘帥小伙摩肩擦踵,我們機組住的酒店離這里可不近,我還是只身一人坐地鐵轉公交來到這,因為這里有一家昆明最大的新華書店,書店里很安靜,一墻之外就是喧鬧的滾滾紅塵。

二樓的攝影藝術書架區人特別少,在角落有一個年過花甲的大爺,自帶折疊小馬扎,一本厚厚的書攤在雙膝上,一支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鋼筆在本子上做著筆記,大爺身旁有個紅色小布兜,洗的已經褪色,兜里裝著一個舊水杯,里邊裝了濃茶,每次水杯的蓋子擰開,茶香便四散開來。

我找了幾本人文攝影的書便走在大爺身旁坐下了,大爺默默轉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時間在什么時候是過的最快?答案是幸福的時候。

因為人都是貪婪的,當快樂的欲望得到滿足的時候,就是幸福的時候。而人這一生不畏艱辛所追求的,無非就是“幸福”二字,在那一個瞬間,我和身旁的大爺沉浸在白紙黑字里,任時光匆匆流過。

臨走的時候,大爺又轉身看了我一眼,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也回一個微笑,帶著敬意。

國內得過普利策新聞獎的攝影師劉香成說過的一段話我至今印象深刻,他說:“休閑讓人有時間思考,創新需要休閑,需要人們坐下來胡思亂想。在如今人們的心目中,休閑是個很奢侈的詞兒,它意味著有錢有閑,劉香成說,21世紀的中國發展得比任何一個時代都更好,在這個情況下,其實中國人還沒有真正的富起來。但休閑并不意味著開跑車,住別墅,度假,擁有各種各樣的奢侈品。沒有錢也可以找到悠閑。中國人求學問、做工作,每一樣事都很用心,但這與坐下來亂想是兩回事兒,中國社會提倡創新,其實創新需要一個很休閑的環境。我經常說到巴黎,在巴黎一個學生如果身上只有5個歐元,他可能也會拿出兩三個歐元,坐在路邊的咖啡館里喝杯咖啡,坐上一天同別人亂侃;而在中國,每一個人都比我忙。也許是職業的習慣,這當然只基于我個人經驗做的一個主觀的判斷。當然我也忙,但我有時間跟你聊天。一個發達的社會常常會有一個休閑的階級,休閑不一定非要有錢。這就是為什么窮畫家凡·高要到巴黎,因為在那里他可以很窮地休閑,很窮地思考,并有一群與他一樣的人”。

今天,我問自己,為什么我不快樂。

在上海的匆匆一站也并沒有給我答案,上海的南京路依舊繁華,外灘的盛景依舊讓許多老外都拿出手機拍來拍去,這個城市給與我們更多的不是賺錢生存的機會,而是一種存在感。

我們都在為了“存在感”而努力著,身處越大的城市,我們能感覺到的存在感就越少,這種感覺在北京的后海我有過,在上海的南京路也有過,越來越多的人在加快速度努力,想要追上這個城市發展的步伐,想要追上房價上漲的步伐,想要活成理想中的自己,然后把更多的人甩在身后然后才能找回一絲所謂的“存在感”。

我不否認,這一身空少的制服曾帶給過我存在感,在我第一次穿上制服站在客艙里的時候,真有一種自我膨脹的飄飄然。如今三年過去了,這種存在感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自卑和彷徨,就像楊絳先生筆下的那個“老王”。

“眼睛間或一輪,或許還是個活物。”

那么少年,連機票和旅行都不能帶給你快樂,什么才能呢?

今天我把這個問題也拋給你,君若有同求,但求與君聚,我們相約在書店的一角,喝杯濃茶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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