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去菜市場里買菜，一個附近老農(nóng)婦賣黃瓜的攤位前人頭攢動，我好不容易才擠了進去。旁邊一位衣裝鮮亮淡妝輕掃的老奶奶，一個勁地撥拉，眼疾手快地挑選著最鮮嫩的黃瓜。我在旁邊，連帶著我也受了益。
我不是買菜挑菜的行家，只覺得這剛采摘下來的黃瓜都挺好的，實在不知道有什么挑頭，只隨便拿了幾根。她見我不會挑，于是一邊挑一邊指點我。
我倆都挑好后，她又讓我先過秤。我正要把挑好的黃瓜遞給攤主上秤，不知道被誰碰了一下，一時沒抓穩(wěn)，兩根黃瓜掉回了筐里。我剛伸手去拿，她已經(jīng)給我遞了過來，直接放上了秤盤。真是個好心的老人！我真誠地謝過老奶奶，看著老農(nóng)過秤算錢。
我正低頭拿錢時，忽然聽到老農(nóng)問我：“姑娘，你身邊那個老人呢？她挑的那一大袋黃瓜還沒過秤呢！”
“不知道啊，我不認識她的?！蔽乙荒樏杀茦?，轉(zhuǎn)頭一看，那位衣著光鮮的老奶奶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
老農(nóng)眼睛好使，站起來往四周一掃視，馬上就發(fā)現(xiàn)了那個沒把黃瓜過秤就拿走了的老奶奶。
“哎，那穿紅上衣黑裙子的，你拿的黃瓜忘了過秤了，拿來我給你秤。”老農(nóng)很留情面，沒有說“偷”，但尖利的聲音一出，大家都不自覺用眼光搜尋著老農(nóng)所描述之人。
或許是作賊心虛，或許是禁不住大家伙眼光的壓力，那個老奶奶拎著一袋黃瓜回來了。
老農(nóng)正要接過給她過秤，她卻“啪”一下扔攤位上了，很不屑地邊扭頭走邊說：“我不要了，你這黃瓜一點都不好！”
農(nóng)婦氣得一下說不出話來。周圍的人也都議論紛紛，都在譴責那個老奶奶。
一個固定攤位的攤主對農(nóng)婦說：“那老女人可為老不尊了，好多次使這樣的把戲了，你把她記住，以后見著她都不賣東西給她?！?/p>
我看著那綽約的背影走遠，差點回不過神來，覺得很不可思議。那一袋子黃瓜頂多十塊錢，那么一個裝扮講究的老奶奶，看著還是有錢的主，眾目睽睽之下，怎么就會想要貪那幾根不值幾個錢的黃瓜呢？剛才我還覺得她心好，怎么一轉(zhuǎn)眼間就變壞了呢？
眾人的譴責聲里，我聽到旁邊一個老大姐慨嘆說，“她人其實挺好的，就是老愛貪點小便宜！”
其實，如果不是有后面這么一出，我也認為那老奶奶人挺好的?？墒牵竺娴膭∏榉崔D(zhuǎn)讓我大跌眼鏡。就是她那最后的舉動，抹掉了我心中對她“好人”的定論。
或許貪小便宜在很多人看來并不能算是什么大錯，很多老人甚至覺得那不是“貪小便宜”，而是“精打細算”，就和砍價一樣的正常。
所以，我見過很多老人會在賣家過完秤后偷偷地再抓上一把，或者趁人多手雜賣家難以顧全之時偷偷拿走一些，或者手里明明有毛票卻故意說沒有少付一兩毛錢……
要是和他們探討起來，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不認為上述那樣是“偷”，而是“能省一點就省一點”。因為他們覺得那些做生意的人都賺大錢了，少幾毛錢幾塊錢不算事，而他們老了，沒法工作沒有收入了，只能靠“省”著過日子了。
所以，即使他們的各種小動作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也是說笑兩句或“忘了”兩個字搪塞過去，付錢買上或者大大方方地還回去，根本不覺得有什么不對，更沒有絲毫的羞愧之色。
而很多攤販看在被拿的東西不多也不值多少錢，以及對方年老的情面上，往往不過多追究。只是攤販們的寬容并沒有讓那些愛貪小便宜的老人有所反省收斂，反而越發(fā)地肆無忌憚。
其實那些愛貪小便宜的老人，也說不上有多壞，要是讓他們從別人包袋里竊取錢財或入室偷盜，估計他們不敢，也做不出來。他們真的只是會貪點零碎的小便宜而已。
從人性的角度來說，愛貪小便宜或許還可以說是人性的一個弱點，估計人人都會有那么點愛占小便宜的心思，反正有便宜可占的話，不占白不占啊。
比如商家搞點贊轉(zhuǎn)發(fā)之類的促銷活動時，往往很多年輕人都會迫不及待地照做，想要占得其中一份便宜，生怕滿額落后了。
所以，如果是商家促銷時送的贈品，這樣的便宜占占無所謂，很多老人早早排著長隊等著領(lǐng)贈品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如果你的占便宜或“精打細算”傷害到了別人本不愿意讓出的利益，這就不應(yīng)該了。
那位挑了黃瓜不過秤就拿走的老奶奶，要是嚴格追究起來，她行為的惡劣程度已經(jīng)算是“偷”了，這么大的一條罪名掛上了，就算她人再好，別的方面做得再好，也被毫不留情地抹殺掉了。
相比恃老無恐愛貪小便宜到?jīng)]有底線的老人，那些老當益壯，能將心比心，恪守道德的老人更值得我們敬重。而社會，往往也用善意回報著這樣的老人。
我也見過六七十歲的農(nóng)村貧寒老人，挑著擔子來城里賣菜貼補家用，卻對顧客一兩毛錢的零頭堅決不算不收。他們說，菜是自己家種的，不是販來賣的，不指望盈利多少，有人拿去吃比爛在地里強。他們的菜往往賣得最快，而且很多顧客主動給了零頭的毛票，甚至多給了不等找錢就離去了。
我也見過上下班高峰期間，公交車上自恃還不老，堅決不肯接受年輕人讓座的老人，神情坦蕩地站了一路。他們說，年輕娃娃上學(xué)上班比他們勞累多了，坐著能多休息會，他們站著就當鍛煉了。周圍的乘客目露敬佩，盡管老人一直站著不肯接受讓座，但車上還是不少人站著讓出了座位。
我還見過自己腿腳不便，家境不算好的老人，到處揀可回收的垃圾，卻用賣得的錢加上自己不多的養(yǎng)老金，暗暗接濟一位撿垃圾時認識的可憐老人，不讓家人知道。她說，那老人實在太可憐了，她稍好些，能接濟一點是一點，不然心里過不去。這位可敬的老人是我一鄰居，自從我們不經(jīng)意間知道后，我們鄰里間都主動積攢可回收的垃圾送給這位老人。
而在我心里，也有位素不相識的可敬的老人，讓我一直感恩、難忘。
兒子還小時，有一天我?guī)ス珗@里的兒童游樂場玩，他和一位年紀相仿的小朋友玩得很好。小朋友是由奶奶帶著來玩的。孩子們在玩，我們大人便攀談閑聊起來。
后來，兒子說口渴了，那小朋友也嚷著要喝水，可我們都沒有帶水出來。我便帶著他們走去小賣部，想要給他倆一人買一瓶水。
可我掏錢時老人硬是攔住了我，搶先自己掏了錢，給倆小孩一人買了一瓶飲料，還有一些零食。
我怎么能讓當天才因孩子玩耍而結(jié)緣相識的老人家掏錢呢？我要把錢給她，她硬是不要，大義凜然一般地說：
“你辭職在家?guī)Ш⒆記]有收入，靠寶爸一人不容易，我雖然老了，但好歹有退休金，要比你們?nèi)菀仔?，你就別計較了！”
說實話，那一刻，我感動得差點掉下了淚。因為當時我們家確實比較困難，但沒有想到初次相識的人，還是一位老人，只因我在攀談中稍稍透露了一下不太好的處境，就如此設(shè)身處地真心實意地寬慰了我。
她不會知道，她那一點小小的寬慰，讓我當時頗感凄苦的心多溫暖。后來，雖然我們極少再遇見，但她和她那一番話，永遠烙在了我心里。
在我看來，老“好”人和老“壞”人的最大區(qū)別，不過是愛不愛占小便宜而已?！袄稀碑斠鎵芽删矗袄稀闭急阋丝稍?。愿你我老了的時候，都是可敬的“老”當益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