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東廠風云

寫到四千字的時候,我在想,俺為什么要寫又長又無聊的宮斗?于是直接省了,故事比較無聊。

圖片發自簡書App

楔子

每當東廠首座“陸閻王”坐在太后身旁接受文武百官朝拜時,他總會忍不住翹起蘭花指,高貴冷艷地在心里輕嗤:“呵,希望你們男人那活兒,能在咱家面前有一絲可憐的安全感!”

(一)

春末夏初,蚊蠅不興,農歷二月十八,宜凈身。

新的一批小黃門入了凈身房,白稚的臉上均是與年齡不相稱的驚恐。凈身房里灑了很多黑狗血,用來避邪,周遭彌漫著草木灰和腥濃的血腥氣味。

凈身的師傅叫老劉,年紀估摸著有五六十了,耍得一手好刀,在他刀下被閹割的人成活率是最高的。

手起刀落,斬斷塵根。那血淋淋的活兒接著被粗糙的繩子吊起,掛得極矮,這會隨著他們今后權勢變大而升高。

老劉精準地將一根空心的稻桿插入尿道,方便他們撒尿,然后往血淋淋的傷口處撒上一大把香灰,算是消毒。最后敷上豬苦膽,用苦膽的黏液來止血消腫。

“手起刀落,是非遠離。斬斷枷鎖,生死超脫。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們的造化了。咱家以后也不需要靠你們,你們也不用來討好咱家這個又老又丑,無權無勢的老太監了。”

這聲音非男非女,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像鋸子割著床腿一般。

老劉面無表情地蠕動著嘴唇,看著不住哀嚎的小黃門們,臉上全是老太監獨有的冷漠陰戾。

這新晉的小黃門們,大多是七到十歲之間。他們中或許有人日后可以只手遮天,成為皇帝眼前紅人,或許隨意被某個嬪妃打殺了,尸身丟進亂葬崗被野狗啃食。

小六子看著自己褲襠下缺失的一截,疼的不住嚎哭。他家太窮了,雙親為了不被餓死,就狠心將他送進宮里來。他從此以后,再也沒有親人了,就要在這深宮里過上一輩子。

老劉無意間瞥了他一眼,又極快轉過視線。他其實活了近百歲了,看人的功力還是有的。

這孩子,日后必會死在女人手里,尸骨被豺狗啃咬。不過,若是有那帝煞星能與其相逢,說不定反會將這極坎坷的命運轉為極貴。

誰也沒想到,這如今白凈瘦小,目光恐懼的小太監,日后會成為令上京乃至明齊所有官員聞風喪膽的“陸閻王”。

(二)

小六子從最低賤的太監做起,穿著一身灰撲撲的太監服,日日做著最臟最累的活。人家都看他長得瘦小,脾氣又好,都樂意欺負他。

倒夜香,掃馬棚等粗活幾乎都是他做。他也不是沒想反抗過,但是那些人會一起哄笑他,然后更加變本加厲地欺負他。

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得忍。

他一直都很低眉順眼,忙上忙下,默默無聞做著很多苦差事。老劉有幾次看見他大冬天還要用凍裂的手刷夜香桶,有時就會于心不忍,暗中提點掌管小六子的掌事太監兩句。

有時候掌事太監心情好了,他會賞給小六子兩個雞蛋吃。然后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任由小六子給他揉腿,吐出滿是酒氣的濁息。

“小六子啊!你現在還小,閱歷還淺,就該多忍忍。咱們做奴才的也要分個三六九等。這低等奴才呢,就是塊榆木疙瘩,一輩子只能做些粗活。中等奴才呢,要懂得主子心意,至少一生吃喝不愁是沒問題的。這上等奴才就不得了了,心思要極細,讓主子離不開你,日后坐上那東廠首座的位置也說不準啊!哎呦,咱家在瞎扯什么犢子,讓督公知道了就不好了。”

小六子謹記于心,他暗暗發誓要做那上等奴才。于是他捶腿的力度更舒適了,那老太監不住發出享受的聲音,一高興又悄悄給了他幾塊西瓜。

時光應負寒冬,一晃過去了七年。這一年,小六子十六歲。他是同行幾個中運氣偏差的,混了這么多年,都沒怎么在達官顯貴面前露過臉,只是在這一年,他被賞賜給了一個新進宮的貴人。

這貴人姓柳,叫柳枝,一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富家小姐的名字。她的確也是當今金婕妤的陪嫁侍女,除了美貌和會侍奉人以外,就是個沒腦子的。

小六子是個三等的灑掃太監。一次在殿內清掃的一個二等太監拉肚子了,就匆匆奔向茅廁,讓小六子去幫他掃下地。

柳貴人的寢宮不大,布置的也不算多精美。畢竟她從前不過只是個侍女而已,縱使心思靈巧,搬了不少花花草草養著,但也總是比不上真金白玉來的珍貴。

柳貴人又坐在梳妝臺前侍弄著她那張臉,不時對不小心扯掉她一根頭發的宮女大發雷霆。小六子瞥了一眼柳貴人的臉,頓時在心里嗤笑。

這柳貴人確實長了一張妖嬈美貌的臉,她也喜歡用厚重的紫色胭脂和緋紅色口脂。可這皇宮最不缺的就是那長相妖嬈的美人,再加上她這俗氣的妝容,怪不得天天打扮都等不到皇帝臨幸。

且不說皇后的鳳儀天成,雍容華貴,也不說靜妃的絕色無雙。光是金婕妤那嫻靜精致的長相就能甩她幾條街。

倒是柳貴人慵懶的聲音響起:“這是哪里來的新人,本宮怎從未見過?長得倒是白白凈凈的。”

小六子在貴人面前露了臉,連連行禮:“回娘娘的話,奴才只是個外庭的粗使太監。只是娘娘宮里的鄭公公與奴才是同鄉,恰逢鄭公公有事不便,就讓奴才代勞了!”

“哦?原來本宮這茗軒閣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啊?你也不怕你那臟手臟了本宮的宮殿?”

柳枝昨日才被金婕妤明里暗里嘲諷了一頓,早就憋了一肚子氣,回宮見人就發火。

“奴才惶恐,是奴才考慮不周了!其實奴才對娘娘早有耳聞,聽說娘娘姿容無雙,色藝雙全,早想一窺天顏了。請娘娘寬恕則個!”

小六子心里暗罵鄭元是個老畜生,竟讓他來伺候這個酸唧唧的女人。好在他在宮里滾摸打趴了七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是有的。

可惜這柳枝雖是個沒腦子的,但當年當侍女受了不少委屈,總覺得人家說這話其實都是在諷刺她不過是個丫頭出身。她氣得直接用長長的護甲在小六子臉上刮了一條長長的血痕。

“你這個狗奴才!姿容無雙那是陛下稱贊靜妃娘娘的,色藝雙絕是陛下形容宸妃娘娘的。你是在挖苦本宮嗎?來人,杖刑伺候!”

不容分說,小六子就被拉下去,由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將他綁住,就有一個面容陰鷙的老太監來行刑。

重重的板子每一下都帶出了大片血肉,小六子疼的嘴唇都咬爛了,聲音由慘烈變得細若蚊吟,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他想,自己要死了,那請死快點吧,他不想再受這份罪了。

意識存留的最后一刻,他恍恍惚惚聽見有人說:“娘娘,請放過這位公公。奴婢想到讓娘娘重獲圣寵的辦法了,請娘娘將這位公公賜給奴婢做粗使可好?”

可他聽見了,那不是溫柔動聽的聲音,而是沙啞低沉,似乎在告訴別人她曾受過怎樣的苦楚……

(三)

老劉的話差點就靈驗了,他真的差點就死在女人手里。

小六子發了整整三天高燒,居然在閻王手里撿回了一條命。他的盆骨已經碎了,只能趴在床上靜養,甚至連吃喝拉撒也無法自理。

他聞著空氣中的糞臭味,那是他失禁所產。他不住打著自己的頭,痛苦哽咽道“你為什么要救我,讓我死了算了,”

“死?哪有那么容易?你為什么不能活下來,就因為受了這點傷?我嗓子被炭火燒過,脊骨被刺穿過,手指被生生踩斷過,受過上百蘸了辣椒水的鞭子,不也活下來了?”

聲音粗糙,完全沒有一絲動聽的味道。可小六子卻覺得她是自己平生僅見的美人。

可她確實也是當年上京第一美人。可惜后來父兄意圖謀反的事被揭發了,為了讓他們吐出所有密謀信息,家里所有人都在刑房里走了一圈,不少人受不住極痛,咬舌自盡。

最后十五歲以上的男性全部被斬首。

但她還是活了下來,日日跟那些渾身臟污的女囚犯爭搶生存資源。縱使人不人,鬼不鬼。

在那黑暗潮濕的牢房里,她待了三年。出獄后,拖著殘破的身體,歷經艱險找到天魔換臉,孑然一身,入宮。

小六子看著她,她美得一點也不張揚,很沉寂,像揉碎了歲月一般。微微凌厲的眉,淡淡的戾氣。他問:“你為什么要救我?”

“我需要一個對我絕對衷心的人。你若是能做到,我也會用心待你。若是日后我不死,就必會帶你位極人臣。”

明烈輕輕撫著他枯瘦的指尖。

如一攤死水般冷寂的嗓音,明明她自己也不過是個低階嬪妃的侍女,小六子卻似著了魔一樣點頭:“好,主子。”

(三)

很多年后,當陸閻王身著八蟠紫袍坐在金蟒椅上,看著朝堂下跪倒一片瑟瑟發抖的眾臣時,他會漫不經心地扯起尖細的嗓音道:“戶部沈大人,有官員舉報你苛捐雜稅,賄賂官員,以官賣爵,您還是到東廠走一遭吧!”

那東廠全是面上擦著厚白粉的兇狠太監,手段極其狠辣。

也不知是誰想出那些惡毒的刑法的。

他們會把人的兩根手指吊起來,只用兩根手指支撐全身的重量,人都奄奄一息。

用鮮紅的辣椒水灌入口鼻眼睛,撐得滿眼血絲。

讓被喂了饑餓丸的人與餓了三天的野獸搏斗,他們在一旁看戲。即使打贏了猛獸,也會因為生吃大型野獸而撐得肚子爆開,腸血一地。

十個太監用十個鐵爪分別抓住人的十個部位,生生車裂,血肉漫天。

……

所有人都懼怕這個陸閻王,以及圣真皇太后。即使明齊這幾年國力越發強盛,但他們還是懷念以前昏庸的先帝在世時的安逸生活。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殘忍的陸閻王曾經也是從這里走過一遭的。

他的主子啊,只憑著那多智近妖的頭腦,竟就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從用獨創的煙熏妝和“畫皮術”讓柳貴人獲得一夜魚水之歡開始,一直熬了足足二十年,才熬到今日。

她步步為營,經常在深夜里點著微弱的燭光,用筆墨一遍又一遍地演算各種算計人的情況。

她后來成了先帝的妃子,委身于那個癡肥的中年男人。她有著極美的容顏,獨特的氣質,暫時獲得了先帝寵幸。

幾經陷害,多次極端危機中突然翻身,獲得順帝的憐憫。從本該成為階下囚變成位次更高的妃子。可是小六子知道,她日日都是走在懸崖邊的,每日煞費苦心地算計,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他想幫她,明烈只是揉了揉疲憊的眼睛,淡淡道:“你身子骨太弱,不適合練武。但若是會一些巧技也是不錯的。宮里那個給人閹割的劉公公耍得一手好刀,你去跟他學學。”

他在老劉的門前跪了三天,喉嚨干得直冒火,嘴唇翹皮,頭發焦枯,幾乎快昏過去了。

終于,老劉轉動了一下細小的眼睛,道了一句:“進來吧,小子,喝喝茶。也不知道你看上我這個老東西什么了,真是眼力勁兒差!”

他就是相信主子的眼光。確實,老劉身懷絕技。

他練的是蛇骨刀,薄薄的一片,最適合用來剝皮,完整地分離皮肉,甚至不破壞連綿的白色筋絲。手法熟練了,甚至可以來回操控骨刀方向。

其中的苦楚自是不必細說,反正他的手早已經變形了,最初的幾年動輒痛徹心扉。

明霜成為后妃的第三年,慘遭下獄。起因是被發現與閔將軍通奸的書信。

(五)

“你們霜月宮的人,是受過柔嬪不少恩惠吧?不過柔嬪通奸,乃是淫亂宮廷的大罪!你們為奴不尊,若是不說真話,那可就不只是在本宮這里受苦了,那可是要去東廠走一遭的!”

向來被人稱頌的皇后美麗的面上全是猙獰與憤怒,她實在是看不得明烈這個賤人一次又一次逢兇化吉,升得又快。

小六子是明烈最親近的奴才,因此受到的刑法也就最重。

他幾乎說不出來話了,汗水與鮮血不斷冒出,疼到窒息。身上全是縱橫密布的傷口,幾乎深可見骨,胸前還有大塊被燒壞的肌膚。

“主子……什么都沒做過……她沒有與閔將軍通奸……我什么也不知道……”小六子氣若游絲。

皇后大怒,她已經著人在自己的牢房里審訊了三個時辰,眼看著天亮后就要交給大理寺卿徹查。她直接用長長的護甲挖小六子的傷口。

“本宮最先許你黃金千兩,甚至副總管之位,你現在又受了酷刑,怎么還要狡辯呢?”

“因為主子根本就沒做過……這不是狡辯,是事實……”小六子怪異地笑了一下。

“娘娘,已經有五個人服毒自盡了。還是沒有人肯招。”萍姑姑皺著眉頭,低聲在皇后耳邊匯報。

小六子心里稍稍安慰,更是對他們霜月宮的人驕傲。

在皇后氣勢洶洶來之前,他們已經接到了風聲。

小六子管理著整個霜月宮,白凈的臉上也有了那些老太監才有的陰毒狠戾。

他扯著尖苦的嗓子道:“你們也知,這娘娘犯了大罪,我們怕是要跟著她倒霉了。識趣的,我們就一起將霜月宮的財物分了,向皇后娘娘作證,既可不受苦楚,又可得到銀兩。”

桌上擺著幾個大箱子,黃金白銀的色澤照的人眼疼。

幾個宮女率先忍不住了:“陸公公,娘娘待我們這么好,我們怎么能這么對她?你真是人面獸心。”

幾乎所有人都在附和,眼神怨恨。

倒是有個小太監起了貪心,輕輕拿起一塊金子放入懷中:“我看公公說的有理啊!咱們何不借此投靠皇后娘娘呢?百利無一害啊!”

可他話音剛落,就有銀光閃過,他猛然慘叫。不過瞬間,這小太監便已成了個沒有皮,血肉模糊的怪物,而銀光仍在閃爍,地上的碎肉越來越多,可見森森白骨。

“你們誰敢背叛娘娘,就是這個下場!咱家會給你們準備毒藥,實在熬不住了,就吞了吧!”

(六)

小六子進了東廠,被大刀斬斷了一只手。灌了辣椒水的他,雙眼滿是血絲。

主子啊,奴才總算是沒有對不住您。奴才真的很想陪您一直走下去的,可奴才萬一真的撐不了了,請您別怪罪奴才啊!

他短短二十年,受盡苦楚。可最疼的有三次。

第一次是他幼年被雙親送進宮進行閹割的絕望。

第二次是他被柳貴人差點杖責至死的時候。

這第三次,便是今夜。他幾乎快受不住這非人的疼痛了。

主子教會了他很多,還讓他沒死在柳貴人手下。他雖只是個低賤的太監,可也總比這些喜歡玩弄人于股掌的統治者們要有幾分人性……

想通了這些,小六子心境平和了一些,以麻木來對待疼痛。他靜靜看著沉重的鐵錘一寸寸砸在自己腿骨上,仿佛只是在看鐵錘砸碎瓷器。

煉獄般的一夜度日如年,所有霜月宮的宮女太監們都受著形如烈火炙烤的酷刑,疼痛像蘸了鹽水的鞭子,鞭笞著他們的靈識。他們咬碎一口銀牙,只希望黎明的曙光能早一點到來……

當清晨第一縷暖陽穿透云霄后,小六子知道自己贏了。

交給大理寺卿徹查,就會掌握諸多證據再行定罪,而不會像皇后這樣私自用酷刑,屈打成招。

最后查出來的結果是寧嬪陷害了明烈,盛怒的順帝立即下旨將寧嬪貶為庶人,打入冷宮。皇后也遭到了兇惡的訓斥,長長的護甲深深刺入掌心。

順帝自覺對不住明烈,便晉升她為柔妃,一并賞賜了霜月宮的人不少東西。

面容憔悴的明烈看著染滿血跡的霜月宮,擁抱住一個宮人,輕輕撫摸著他們傷痕密布的臉。仍舊是如一灘死水般的聲音,緩緩道:“既然你們為我受了這么多苦,那本宮也會一一替你們討回來!以后若是本宮仍護不住你們,本宮情愿用自己來換取你們的安康。”

黑暗沉重的絕望過后,是否就能迎來璀璨的朝陽?他們不知道,他們只認主子為朝陽,堅定不移地跟著她走。

霜月宮所有人都受到了大量賞賜,一個個互相牽扶著回到處所養傷,只有小六子留了下來。

明烈輕輕用臉貼著小六子干涸的臉,握住他指骨斷裂的手道:“小六子,我聽明月說了你是怎么做的。我沒有親人,你愿不愿意做我小弟?”

小六子滿是不可置信,他不過是個卑微的螻蟻,怎可與鳳相并?

“主子,奴才身份卑微,不敢玷污于您啊……”

“從今以后,你不叫小六子了,你叫陸知微,是我明烈的小弟。”

小六子震驚地看著她鮮少的溫柔神色,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聲音:“姐……姐姐。”

(七)

明烈當后妃十三年后,明齊朝堂政治嘩然大變,如原本平靜的湖水被攪得渾濁不堪。

左相尊奉順帝旨意,欲推行新法。而新法華而不實,對百姓征稅一事極為苛刻。加上蠻夷幾度北上明齊,明齊上下本就惶恐,因此明齊朝堂立馬分成了兩派。

新黨與舊黨相爭,日日吵的不可開交,互相揭露對方做過的惡事。這樣一來,此次變法牽連甚廣,甚至稱得上血洗朝堂。

又有人翻出以前明家謀反一案,力爭向皇帝翻案。明家自古深得民心,百姓輿論之下,此案牽連甚廣。最后明家一案是被有心人翻案了,還順便幫他們處理了一群敵黨官員。

順帝一派損失慘重,氣得生病,在龍床上靜養了一個月。

此時明烈已經育有一子一女,尊為圣真皇貴妃。

小六子也不辱眾望,進了那曾讓他脫了半條命的東廠,一步步做起,以一片蛇骨刀聞名,登上了東廠副座之位,成為正二品官員。

十年間,這宮里少了不少老人。開始是靜妃長滿疹子,又輪到天生鳳儀的皇后處處犯錯,被送進皇寺“靜養”。明烈逐漸成為了這后宮中的“無冕之后”。

乾坤殿里,順帝躺在龍床上呻吟,肥胖的身軀,松弛的皮膚讓明烈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惡心。

她一口一口喂順帝吃藥,又急又狠,藥汁甚至嗆進了順帝的鼻孔里:“皇上,多吃藥啊,吃了就好了!”

順帝已經說不出話來,只是極力睜開縫隙般的眼睛,不住掙扎。卻被小六子猛地削了一片薄薄的肉,他臉上立即呈現了非人的扭曲表情,可卻只是無聲嚎叫。

“皇上不是最喜歡我們的慎兒嗎?那您就立他為太子怎么樣?慎兒和臣妾一定會好好為您送終的。”

最后一湯匙藥汁狠狠送進,順帝兩眼一瞪,嘴角緩緩流出黑血,詭異的小眼睛死死盯住明烈。

小六子立即將他眼珠子挖出來,用腳踩碎,不讓他臟了主子的眼。

“您恐怕是知道了吧,臣妾就是明家嫡出大小姐明霜。明家雖被你陷害,滿門抄斬,但總有些殘余勢力的。右相是個有能力的人,慎兒更是天之驕子,正統的龍命。您不就是想讓明齊繁盛嗎?那您且去吧,我們一定會讓您死而瞑目的。”

她是與右相密謀,暗中召集明家殘存的勢力,聯合蠻夷北大王,步步謀劃了十年。至于新法,并不是有多苛刻,是他們故意派人在百姓中制造殺戮,制造混亂,以此使明齊失民心。

從盛怒的百姓群殺官員,到明齊向蠻夷進貢。這明齊已經千瘡百孔,可那又如何?歷史的車輪總是前進的,他們一定會將這個早已僵硬,只會坑殺將軍而鞏固社稷的明齊救活的。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順帝之死,便是他昏庸的一生中最大的價值。

(八)

已是圣真皇太后的明烈今年不過才三十幾,她卻總是如同暮靄老者一般在出神。

人人懼怕的陸閻王卻在為她挽發,他輕輕戴上各種繁復的太后發飾:“姐姐還是那么美貌,而我卻成了人人憎惡的東廠首座。”

明烈輕輕笑了笑:“你這是在怪我把你從一個善良清秀的小太監變成這樣嗎?”

“不,能陪娘娘一路披荊斬棘,是知微之幸。”

“聽說你又把幾個討好你的官員送進東廠受刑了?你現在怎么比我還殘暴了呢?”

“他們沒有眼睛,非要送我對食宮女,我覺得這是在挖苦我。不管他們多怕我,其實內心都在嘲笑我不過是個殘缺的怪物。”

不狠,不能保護她。不狠,他們就該死了。不狠,他們不會弒君。

從進宮到現在,足足二十幾年,幾乎沒有一天好覺。他們都在生不如死,膽戰心驚地活著。

“前些天老劉去了,他是你師父,臨終前對你說過什么嗎?”

“還是在嘮叨,罵了我好一頓。這老不死的,早就該死了。”

小六子說著冷酷的話,其實眼角微微濕潤。

老劉其實當時都虛弱地說不出話來了,還固執地拉著他的手道:“小六子啊,咱家其實很想要個孩子,幸好遇見了你。咱家曾為你算過,你要不是尸骨喂狗,就是位極人臣。你雖現在權勢滔天,日后也說不定會被狗啃尸骨。你怕嗎?”

當時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憋住眼淚,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道:“老不死的,你死了也要咒本座!本座既然風風雨雨走了幾十年,死了不是流芳百世也是遺臭萬年。你這是羨慕老子吧!去他媽的報應,老子不怕!”

縱使遺臭萬年又如何?陪這個落地天成的傳奇女子一生,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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