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這輩子,已經沒有什么可以迷戀的了……”
李海生不止一次地閃現出自殺的念頭,自殺多可怕啊,他曾經鄙視過自殺的人,因為他愛這個世界,但他現在對世界的熱情,隨著現實的逼迫而下降了,生活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人終有一死,可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他還沒有分析透徹,所以他不能急著去死,他經常這樣勸自己,不要起自殺的念頭,但自殺的念頭還是控制不住地經常性閃現出來,雖然不是他自愿這樣去想,但總是控制不住。
“如果我能橫久地處于混沌中,沒有一絲感知,就那樣什么都沒有,不知宇宙,不知地球,不知人,不知物也不知心,世界從來都沒有過我,我也從來沒有來過這世界,也許就不會感到寂寞,也沒有悲哀。”
他有時候會恨家人給他取名叫李海生,并用這個名字把他從混沌中喚醒,卻沒有賦予他足夠的安身立命的基礎,給他帶來了一切知覺,卻從此開始了他一生的不幸,他對這一切是缺少感恩的情愫的。
他的生活是悲哀的,但是悲哀的不夠徹底,正是由于這不徹底的悲哀,使他對自己的生活還抱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許,對未來還殘留著一絲希望,這是他還愿意堅持做自己的內心最后一塊純凈的土地,是他救贖自己,與世界妥協的最后的砝碼,如果連最后的砝碼也壓不住世界的傾斜,他就再也無法做到自我的救贖。
李海生的悲哀不是來源于現實的悲哀,因為他時常搞不清自己的想法,更搞不清自己的未來,他覺得生活無以為續,他比大多數人都要努力,
但連想象和現實的邊界都搞不清楚,他的悲哀有時候是莫名其妙的一種突發奇想。
人活著到底有沒有意義?人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李海生搞不明白,但他不想把這個問題擱置起來,去著手眼前的事情,他覺得這個問題繞不開,一旦繞開,沒多久就又會跑出來,他的一切做事的原則和想問題的出發點,都是圍繞著去解答這個
問題,他越嘗試解答,就越覺得這個問題的深邃和茫茫無邊,他在拆分他自己作為人的最核心的組成因素,可是他的窮困潦倒卻又使他彷徨。
像他這樣的人,是不會被貧窮所迫的,因為他有藝術家的天分,他能把一切不如意的天災人禍,拆分成拼湊完整花朵的零件,即使不能安裝出完整的花朵,苦難也無法磨滅他內心美麗的圖案,他對現實的深刻度永遠都不夠深,因為現實對他的苦難,對他來說都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然而這些因素有時候正是造就他對自己感到絕望的根源。
如何做才能起到足夠撼動現實的深刻度?光靠想象和小打小鬧已經無法使他對現實感到滿意,那么想象著自殺?想象實施自殺的行為,如果自殺,會對現實世界造成什么樣的波動?
站在生命的立場上來說,螻蟻尚且偷生,生命對死會自然而然的心生畏懼,更何況是人。從感性的角度看待自殺,自殺會給親人朋友甚至認識的每一個人的內心帶來無法撫平的創傷,
站在宗教的角度看待自殺,是一件斷因果墮地獄的上天懲罰最重的處罰,站在法律的角度看待自殺,是有失公民義務,不具有道德評判的惡劣行為。
那么,站在相反的活著的角度去看待活著,是不是當發現親情、友情、道德、法律、宗教,對李海生的生活完全沒有幫助而使他對生活產生困惑和絕望的原因,是不是可以斷定,李海生的內心是如此的自私自利呢?
李海生身邊的人也亟待救贖,正因為如此,使他無法通過從觀察生活看到希望的道路,他逃離親戚朋友,不是因為他內心有多自私,是他想變得強大,想主宰自己的命運,但他的命運他發現是被自己的歷史牢牢拿捏著的,被社會牢牢拿捏著的、被人性牢牢拿捏著的,被現實牢牢拿捏著的,他回頭發現,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親人,無一不是被歷史、被社會、被人性、被現實,牢牢的攥住了脖子。
自殺嗎?敢自殺嗎?還是繼續在幻想和現實的邊緣來回與理智和愚鈍較量?
如果李海生真的會自殺,世界上和李海生差不多的人也許都不會選擇活著,因為李海生很大眾,大眾的和絕大多數人沒有什么兩樣,也許他比別人多有那么一點點感性,但他的毅力和恒心又是大多數人無法望其項背的,所以從李海生身上,可以看出與大多數人相同的困惑,就稀疏平常了。
社會的殘忍和現實的困頓以及思想的愚昧讓他對自己對親人感到悲哀,他越是努力,越發現與自己的親人、朋友的距離的疏遠,他越是靠近主流思想,越覺得親人朋友的思想的落伍,整個社會都在快速地遺棄淘汰著他們,淘汰著他們的下一代,李海生對社會沒有怨言,也不曾對親人朋友抱怨什么,一切都是選擇的結果,但這讓他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多加了一層多余的負擔,如果世界不曾淘汰他們,只是單純的在淘汰他自己呢?李海生內心感到后怕。
李海生之所以為李海生,也不知從那一代人就開始積累起他的思想和靈魂的基礎,他決然不是從偶然中來到這個必然世界,也決然不是李海生生下來就是李海生。
他之所以成為李海生,與他的祖輩以及那片祖輩賴以為生的土地密不可分。
那是一片貧瘠狹隘沒有知識培育的土地,
土地上生出的思想也總是千奇百怪。李海生雖然不討厭那塊土地,但他對那塊土地充滿了疑問,究竟是怎樣惡劣的氣候,才能生長出像他那樣不著邊際的思想。
現實與他有很遠的距離,他游離在現實之中,卻逃離在現實之外,即無法正視現實,也無法正視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