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11點,小Y的媽媽跟我發來微信:張老師,我家小Y沒辦法來看您了。前幾天墜樓,昨天走了。
我看到信息,很久都沒有反應過來。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曾經那么熱情開朗的一個孩子,竟就這么義無反顧的離開了。站在建校會議室門口的我,淚如雨下。往事一幕幕重現眼前,心里的平靜,一瞬間被洶涌而出的情緒摧枯拉朽般擊潰。
回頭去看,時間其實并沒有過去多久,但我們,真的像是認識了很久很久一樣。我像帶徒弟一樣待他,他也一直把我當成哥哥一樣,親近我,敬重我。我們是“愿你是星火”的一份子,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每次相見,我總能看見他眉宇之間的喜悅。我知道他是極親近我,信任我的。和小Y媽媽通電話的時候,她在那邊痛哭,我在這邊淚流。我聲音顫抖的和她說,我以為小Y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連他大學畢業以后的工作都已經安排好了...兩個人哭成一團。
小Y是通過體育特長進的我們學校,機緣巧合進了我的社團,據他自己說,剛被選上參加訓練的時候,他剛準備和家里說退學的事情。不可思議的緣分讓我們走進了彼此的生命。兩年時間,我們一起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他從一個普普通通的中職生,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了過來,蛻變,重生。這是披荊斬棘血淋淋的一條路,他承載著我的夢想,無畏向前。我們拿下了市賽,省賽,挑戰賽,在國賽沖鋒陷陣。他成為了單招班的首批免試學員;評了湖南省的三好學生;站上了大大的舞臺,沐浴在聚光燈下;進入了心心念念的高職院校...我能展望到他明媚美好的未來,我堅信他會成為光芒萬丈的棟梁之材。
一切的回憶都歷歷在目,如此清晰。那時我們4個人一起拍國賽宣傳片,視頻里的他手指修長,敲擊鍵盤的手如同跳動的精靈;他獲得運動會亞軍,掛著五六個獎牌興致沖沖的跑到我面前想要我的稱贊;第一次安排他獨立指導高考班的同學學習CAD,事后他一定要請我和任老師吃飯;幾個一起參賽的孩子總在晚上和我一起打王者,在峽谷的世界里嬉笑怒罵;和CAD團隊的孩子們相約一起到我家玩,逗書包的時候,眼睛里盡是快樂的笑意;幫學校老師畫房屋改造的圖紙,還不忘要向老師說自己是張老師帶出來的;考過駕照第一時間跟我分享,跟我說要自己開車出去玩,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在高職獲得比賽一等獎向我報喜,還心系著要來指導當時省賽的學弟學妹;提著自己釣了半天的兩條魚,臟兮兮的到我家送給我...回憶越是充滿甜蜜,現實越是痛入骨髓。好好的一個孩子,怎么就一步步變成了這個樣子?
小Y媽媽是三個月前把他接回家的,走的時候辦了休學,沒有多少人知道他是怎么了。輔導員說他已經很多天沒有睡覺了,有時候會有點自說自話。媽媽帶他去了省腦科醫院,確診的是“雙向情感障礙”,需要不間斷服藥,才能維持正常的生活。我很難想象這三個月他是過的什么樣的生活,該是有多沮喪和絕望。一切光明與榮耀,被一刀斬盡。擁有著無比旺盛精力的自己,做任何事情游刃有余的自己,可以和全國的優秀學子一較高下的天選之子,被定義成:患者躁狂期。那在高中階段視為天堂的地方,心心念念的大專讀書生活,叫:患者抑郁期。
他和媽媽說:我和同學看過《死亡筆記》的電影,里面只要出現誰的名字,誰就要死,后來我在學校看見了這本書,上面有我的名字...我覺得現在社會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虛偽的,他們都戴著面目可憎的面具,隱藏自己,傷害別人...我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未來,生活好無聊啊...媽媽你以后把我的器官捐了吧...最后幾天的時候,凌晨5點,他會從噩夢中驚醒,嘴里重復著不要殺我,我不想死...一定要抓著媽媽的手才能入睡...3天前的凌晨1點,他從自己家的屋頂一躍而下,和這個世界訣別...
文字無法寫盡我此刻內心的悲傷、遺憾、痛心,我對這一切的發生猝不及防,不愿接受,但我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這讓我更難受。我對這些所謂的心理問題充滿恐懼,是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又充滿憤怒,憤怒人要被定義,要被區分,要被疏離。我反感一切傳播惡念的東西,這種《死亡筆記》之類的書也好,電影也罷,我恨不能把他們毀滅殆盡。我知道小Y媽媽已經做到了最好,她是拼盡了全力的愛他護他,才讓他沒有爭辯、吵鬧、瘋狂,到最后,她都還在說,小Y是個極懂事的孩子...她滿含熱淚完成他的遺愿,捐贈了所有的器官...
情深不壽。小Y,有時老師不信命,總會和你說,世界要靠自己闖。現在,我特別希望真的有天堂。我真希望那是個沒有敵意和冷漠的地方,你能自由地在充滿愛的路上盡情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