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陰雨連綿。今晨雨停后，外出散步。
雨后，空氣潮濕清涼，植物被濯洗得清新亮綠，散發著干凈清爽的氣息。小鳥不知在哪些角落里飛出來，嘰嘰喳喳，呼朋引伴，不是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就是從低枝躥上高椏。抖落一串串將落未落的晶瑩雨珠，掉到地上，開出一朵朵美麗的水花。
那些風雨中的落花，橫枝敗葉，被環衛工人一一清掃成堆，裝進車里運走，潮濕的石板路面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干凈整潔。
城市里向來如此，節奏快速，人們根本沒有時間去傷春悲秋，亦沒有時間，去觀賞每一場風雨之后的一地亂紅，及滿目青綠。
經過幾株木棉樹時，看見茵綠的草叢里，躺著塊塊白色的面團。仿佛是陳年的破棉絮，被人隨意遺棄在地，因飽沾雨水，洇成一團；也像梅雨季節時，我曾在野外看到的蟾蜍的窩——掛在臨水樹枝上的一團團白色物體。
我知道，那是木棉花凋落之后，果莢里結出的白色木棉絮。
我見過那幾株木棉的花，火紅火紅的，像燃燒的火炬，高擎于樹干之上。也見過那白色的木棉絮，曾在晴朗的天氣里，在陽光炙熱的溫度下，“啪”的一聲，炸開了果莢。黑色的種子四處亂濺，而白色輕柔的木棉絮，隨風飄舞。如冬月的白雪，如三月的柳絮，輕盈自在，潔白無瑕。
如今，它們渾身濕透，無力地躺在潮濕的草叢里，像角斗場里被打倒的選手，身體沉重，再也飛舞不起來。只有一陣陣微風掠過，才能使棉絮微微撣動，如同微微的喘息。
我不忍心再看。
在我的心目中，木棉是英雄之花，花朵火紅絢爛，凌云九霄，樹干高大挺直，一身錚錚鐵骨。木棉絮也應該潔白如玉，漫天飛舞，自由自在，以風為渡，翱翔四海的。
決計，決計不是這樣。如同一個失敗者，滿身狼狽，躺于濕漉漉的地面上，無力動彈，茍延殘喘。
我轉身離開，不再留戀一寸目光。
傍晚，外出散步。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幾株木棉樹附近時，有白色輕盈的物體在空中隨風飄舞、旋轉。一會兒擦過我的發際，一會兒親吻于我的額頭，一會兒又在我的鼻尖輕輕搔癢，甚是調皮。
忍不住用雙手抓獲一片，攤開手掌一看，原來是木棉絮。那么小小一縷，潔白輕盈的木棉絮。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我快步走到那幾株木棉樹下。早上如同破布躺倒在地的木棉絮早已不見蹤影，只有茵綠的草地，綿延成一張柔軟清新的大毯，細密貼切地鋪在大地上。
望著隨風翩飛的潔白木棉絮，我明白了。短暫的倒下，并不是真的屈服，也并不是真的被打敗。在這一日漫長灼熱的時間里，它從沒有放棄，而是養精蓄銳。一點點汲取能量與溫度，一點點把身體里的水分都烘干，直到全身輕盈成一片雪花，一縷柳絮，再憑借好風，直上青云。
從此以后，以風為渡，扶搖直上，無拘無束，任意西東。
原來，木棉花是英雄花，木棉絮，也是英雄的后代，從來就不曾失去它的風骨和精神。
忽然覺得，空中飄舞的木棉絮，那么潔白，那么亮眼，仿佛白玉，散發著瑩瑩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