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與春天相遇的驚喜,必定有與它告別的傷心。所謂懷春,懷的即是春天,又是少年。
韓愈《春雪》詩說,新年都未有芳華,二月初驚見草芽。二月的草牙兒,都會讓你驚喜半天。看了又看。那是初見的歡喜。現(xiàn)在到了人間三月芳華茂,展眼處處有芳草。那芳草,那些花兒呀朵兒的,恐怕都又入不了你的法眼了吧?
其實,歲月里每一樣,就都是一邊等待,一邊凋零。一邊執(zhí)手相看,一邊一別兩寬。
時間白駒過隙,青春不辭即別。哪里會有異日相逢呢?不過是年年歲歲花相似,也只是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猶如天去地之遼遠。
天地之間有多遠?遠不過人心。我不是說人與人,我只在說你與你。
是呀!是呀!昨日之日不可留,奔流到海不復(fù)回。今日之心豈如昨日之心乎?
今日觀李白《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說到求仙,覺得非常好玩兒。道家一邊說天道無為道法自然,一邊又煉丹,希冀長生不老。李白一邊說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一邊又說:
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盧敖游太清。
而道家所謂仙丹,又都是丹砂呀貢呀等重金屬,吃多了,會中毒的。
(或者,他們所煉仙丹,就是毒品前身?)
李白那樣一個豪放之人,也不能免俗。可憐見的,當(dāng)時這煉丹在上層社會該有多流行!就好比現(xiàn)在很多人吃補品一樣。什么人參鹿茸枸杞三七冬蟲夏草。還好!都不是老百姓能折騰得起的。
李白不能免俗。我們也不能啊!
就拿穿衣服來說。什么流行,什么就好看。你要穿著十幾年前的衣服,自己還沒覺著怎樣,旁邊就有人會指點你,怎么這么節(jié)約啊?
不得不感嘆,時尚的保質(zhì)期,最是短促啊!年年相異,季季有別。
李漁《閑情偶記》,就說過:
風(fēng)俗好尚之遷移,常有關(guān)于氣數(shù),此制不昉于今,而昉于崇禎末年。予見而詫之,嘗謂人曰:‘衣衫無故易形,殆有若或使之者,六合以內(nèi),得無有土崩瓦解之事乎?’未幾而闖氛四起,割裂中原,人謂予言不幸而中。”
服飾變得快,那也還是比不上人心。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卓文君對待變心的態(tài)度,我是極度贊賞的。
人生,從來就不能如初見。物如此。事如此。人如此。一切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