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門映雪
活到了四十歲,你不得不尷尬地面對一個現實:我是一個中年人了。
人到中年,生活里有的可不光是油膩、盤串和保溫杯,還有很多切實的焦慮。而且在我看來,這些焦慮幾乎是不可避免、無處安放的。
雖然很多的心靈雞湯文都披著溫柔的面紗諄諄教導我們“要淡定”、“享受佛系生活”、“別讓欲望毀了你的人生”......扯淡。無欲無求還要佛系,那只能去寺廟里念經了。
同我們的上一輩相比,我們總認為比他們多了一些想法,感受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但矛盾的是對這些新的東西、新的想法我們有時又不夠堅信、不夠確定,熱情里難免摻雜著懷疑,走幾步就不免逡巡著找退路,當然會焦慮。
而這些讓你焦慮的問題不解決,泡在保溫杯里的枸杞水都少了好些滋味。
稚子頑劣,管教無方。
說到孩子的教育問題,我身邊的父母似乎沒有一個焦慮的。你隨便說一個話題,立刻就能引起周遭數個爸爸媽媽的共鳴。
這一代的家長對養育孩子往往有著某種神圣感。比如我吧!當孩子出生后被我抱到懷里時,我就在想以后這個孩子的成長就由我負責,培養她的性格,塑造她的靈魂,多么神圣的使命!
可隨著孩子漸漸長大,你就會發現:你對孩子的種種希冀,希望她擁有的種種品質,無非是自己一廂情愿的胡思亂想而已。因為每個孩子都是獨立的個體,并不是一張白紙,他們帶著自己的性格、靈魂來都世間。
人到中年,孩子已經慢慢長大,從幼兒時代步入青春期。你不用操心他吃飯夠不夠多、有沒有挑食、一天拉幾次、在幼兒園有沒有聽老師的話、有沒有被小朋友欺負等問題,但新的麻煩卻又出現了。
前兩天跟一個朋友一起吃飯,我看她滿臉心事,眉心間的皺紋都深了許多。就問她:怎么回事?你老公又惹你不高興了?用不用幫你教訓他一頓。
她嘆了一口氣說,要是老公惹我那就輕松了,是兒子啊!都快愁死我了。
她兒子今年上初三,在我印象中一直是個聽話、溫順的孩子,做錯了什么事讓他老媽如此著急上火呢?
“一直以為他是個省心的孩子,我還暗自慶幸呢!可自從上了初三,本該全力以赴為中考努力拼搏的時候,他卻玩起了早戀!”朋友生氣地告訴我。
“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孩子自己告訴你的?”我問。
“是他們班主任老師給我說的,而且我也發現了一些苗頭。本來他一個男孩從來不喜歡吃零食,可近一段時間每次周日返校時,都要我陪他去超市買一大兜吃的,餅干、薯片、巧克力之類的。我還問他,你不是不喜歡吃這些東西嗎?他說有時候下晚自習肚子餓了,墊補一下。現在看來啊,估計是買給小姑娘吃的。這臭小子,氣死人了!”
我安慰她說,行了你也別生氣了,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尤其是這種事情,更要注意方式方法,你說得太狠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讓孩子產生叛逆情緒,更不好處理。慢慢來吧!咱們也是過來人,要相信孩子自己能夠處理好感情與學習的關系。畢竟不是小時候了,你打他一頓罵他幾句他就會聽。
朋友無奈地搖搖頭說,兒子小的時候盼著他趕快長大,對他寄予了無限希望。可如今長大了,卻又感覺有些恐慌,因為我不了解他了,管不了他了。有時候他走在我前邊,我看著他高出我一頭的背影,都有些恍惚:這還是那個小時候整天緊緊拉著媽媽手的小男孩嗎?
是啊!孩子大了,曾經時刻粘著你要你抱的柔軟小身體,一下子竄過了你的頭頂。有時候甚至都恍惚:我竟然有了這么大的孩子?太不可思議了。既歡喜欣慰又顧慮重重。
前者是因為十幾年的心血沒有白費,孩子茁壯成長前途無量;后者卻因為孩子一旦長大便意味著跟父母分離,從心理到生活。那種不舍與無奈,成為中年人獨有的內心焦慮。
摯愛雙親,垂垂老矣。
隨著我們的步伐邁入中年,曾經為我們遮風擋雨的父母,似乎在一夜之間也變得垂垂老矣,贏弱不堪。
深夜的城市街頭,一位中年男子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好事者上前詢問,他說自己的老父親身患癌癥,做了四次化療也不見病情好轉,他心里實在難受,又不敢當著家里人痛哭,只好自己出來喝點悶酒發泄一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小的時候,父母是我們的山,是我們的依靠。在外面被人欺負、受了委屈,總是快快跑回家中,撲倒在父母懷里痛哭一場,傷痛似乎也就沒有那么嚴重了。那時候我們覺得:只要有父母在,天永遠是藍的。
隨著我們一天天長大,猶如鳥兒羽翼漸漸豐滿,為了尋求自己的理想和想要的生活,我們告別家鄉,離開父母。回家看望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外面總是有干不完的工作,掙不完的錢。
直到有一天,你終于得空在老家呆上集體陪陪父母。你本來以為會有很多話要跟他們談,但其實卻沒有,大多是父母在說,你在聽。你發現昨天剛聊過的話題今天父親依然在說,而且每次說都如初次那樣興奮和有趣。母親做的飯菜越發咸得難以下咽,因為她總是記不清自己到底放了幾次鹽。你不忍拆穿他們,看著他們花白的頭發和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想流淚。父母是什么時候開始老的呢?
但二位老人卻不以為然笑嘻嘻地說:能不老嗎?你都四十幾歲的人了,我們再不老不成妖精了?
數天前我剛剛經歷了失父之痛,如今仍不能忘記父親去世前在搶救室的那一幕,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淚流滿面。我親眼見著我最親的人在我面前就這樣離去,卻又無能為力,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多么的無助和哀傷。
父母身體康健還在世的時候,我們總覺得自己還是小孩子,隨時都可以回到父母身邊嬉笑玩鬧。可父母終歸有一天離我們而去的時候,我突然感覺一陣恐懼,我發現自己似乎一下子變老了,因為從此沒有人會無條件的包容我、寵溺我了。
偉大導師馬克思曾經說過:父母還在的時候,我們與死亡隔了一層墊子;當父母不在的時候,我們就直接坐在了死亡上面。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我們長大成人之后,與父母呆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總是有各種各樣不得已的理由阻止了我們回家的步伐。等到終于閑下來想起陪陪父母了,卻發現他們老得那么快,離開得那么急,任憑你千呼萬喚,卻再難與他們見上一面。‘
畢淑敏曾經在《孝心無價》一書中說到:“......可惜人們忘了,忘了時間的殘酷,忘了人生的短暫,忘了世上有永遠無法報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擊的脆弱。父母走了,帶著對我們深深的掛念。父母走了,遺留給我們永無償還的心情。你就永遠無以言孝。”
所以,趁著父母還健在,盡孝要趁早。常回家看看,哪怕什么都不說,只是靜靜地陪他們在老屋里坐坐,回憶曾經的點點滴滴。
事業瓶頸,何去何從。
人到中年,上有年邁父母需要贍養,下有年幼孩子需要撫養。你不敢辭職,不敢生病,不敢不加班,不敢不努力。但即便是這樣,生活有時依然殘酷得令人難以想象。
之前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個新聞。來自廈門的尤先生,是一家合資物流公司的高管,他兢兢業業地在這里工作了24年,一路晉升,月薪也漲到了2萬5,一切都順風順水。
可是后來在一次體檢中,尤先生被確診為肝癌。面對如此噩耗,尤先生悲痛之后決定積極接受治療,爭取早日回到公司上班。但令他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住進醫院的當月,他的月薪,就被公司降到了1200元。
更加令他焦慮的是:由于原來他的工資很高,他的醫保和社保自繳部分金額高達4000多元。也就是說如今患病在醫院治療的尤先生,扣除1200元工資后,他每月還得倒貼3000多元給公司繳納醫保和社保。
“正是需要錢的時候,沒有了經濟來源,讓我怎么辦?讓我的家庭怎么活?"尤先生與公司老板協商數次均無果而返,這讓他一度精神崩潰。
而企業的說法雖然合理卻令人心寒:如果這個員工是請病假,那么在此期間,對于企業來說他是沒有價值貢獻的。如果一定要按照正常上班來支付工資,對于企業來說負擔也是比較大的。
聽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們沒有徹底辭退你,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辛辛苦苦工作了24年,結果卻敗給了人到中年的自己。
那天與朋友聊天,說起國內某家著名企業,他們的用人制度里就有這樣一條:凡是年滿36歲的員工如果沒有晉升到管理層,一律強制性辭退。理由是你已經不再年輕,卻又沒有足夠出眾的能力為企業的發展添磚加瓦,只能跟你說拜拜了!
之前再網上看到中興一名程序員在被告知面臨裁員,股權也會被低價回收時,從26層樓的窗戶處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42歲。
你憤怒,你窩火,你跳腳罵娘,卻改變不了那毫無人性可言的公司制度。生活對負載超重的中年人露出了猙獰面孔。
我一個朋友,在一家事業單位工作了將近20年。雖不說勞苦功高,但也稱得上是愛崗敬業,勤勉謹慎。事業單位晉升一向看重背景和人脈,能力倒在其次。我這位朋友既沒有顯赫的背景,也沒有強大的人脈,所以兢兢業業工作到現在,依舊是部門里一個不痛不癢的副職領導。
有一次聚餐的時候,看他一個人光喝酒不吃菜,情緒低落,就問他怎么回事。他一掃往日的矜持,憤懣不平地說:什么狗屁工作,老子不干了!我要辭職,我要創業自己當老板!
細問才知道他又一次在正職的競聘中敗下陣來。最主要是新來的頂頭上司是個比他歲數還小的年輕人,雖然論資歷論能力都不如我這個朋友,但架不住人家后臺硬、根子深啊!所以我的朋友一直憤憤不平,借著酒勁發泄發泄心中煩悶。
但后來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淡定和謹慎,依然在原來的工作崗位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們戲謔他:呦,不創業當老板了?他搖搖頭,苦笑一聲說:創業?哪有那么容易!萬一賠了呢?那老婆不得跟我拼命啊!老爹老娘要養,孩子上學要供,我實在不敢冒這個險!都這歲數了,活個穩穩當當挺好,不像年輕人,哪敢奢求太多呀!就這樣得了。
活到中年,人都被生活逼得變慫了。因為這個年齡段的人,都是為別人而活。周圍全是要依靠你的人,父母妻兒,肩上責任。而你身邊,卻無人可依靠。
生老病死,惶然面對。
上周我去醫院看望一位病人,她得了宮頸癌,她才剛剛40歲。
她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從小人就長得漂亮,上學的時候班里好多男生都偷偷給她遞過小紙條。那時常自詡為丑小鴨的我經常用艷羨的眼光追隨她的身影。
長大之后我們各自成家,很少見面,聽家里人說起她嫁了不錯的老公,有了可愛的兒子,日子過得非常幸福。兩年前在一次同學聚會上,我們又再次重逢,她比小時候豐腴了不少,但依然光彩照人,豐姿不減當年。她的性格活潑又開朗大方,那天我們聊得非常開心。
有一段時間里,我看她的朋友圈里經常發一些身體不舒服、去醫院看病等等諸如此類的文字和照片,還想著她是不是近來工作繁忙壓力大,身體出了什么小毛病。可一位跟我倆關系都很熟的朋友卻告訴我說:她生病了,并且是很嚴重的病。
我去醫院看她的路上,心情一直很沉重。我不敢想像她這樣健康開朗的女子竟然會得這樣的病,我該如何安慰她呢?
雖然知道癌癥患者要化療,但見到她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她曾經烏黑光滑、長至肩膀的長發已經剪去,而且還變得稀稀疏疏,軟軟地塌在頭上。原來白皙圓潤的臉龐如今形容憔悴,又黃又瘦。
我去的時候她正因為藥物的強烈反應而難受,手撫著胸口蹲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干嘔。她低垂著頭,后背的兩塊肩胛骨高高地聳起。看了讓人鼻酸不忍。
曾經我們以為自己很年輕,疾病和傷痛離得那么遙遠。有個小病小災的,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從來不放在心上。
那天幾個朋友在一起聊天,一向性格豪爽、有女強人之稱的侯總感慨地說:以前晚上出去應酬喝酒,喝再多、睡再晚,回家睡一覺,第二天醒來準沒事兒,依然滿血復活。可現在一過40歲,酒量也下降了,睡眠質量也跟不上,要是再喝多幾天都歇不過來勁兒。不服老不行啊!我連連點頭稱是,又忙不迭地往自己水杯里加泡了幾顆紅棗和枸杞。
人到中年,學會了服軟和妥協。不再逞強和執拗,之前為因為一點兒小事跟別人爭得臉紅脖子粗,現在只要不是什么原則性的大問題,都會笑瞇瞇地看著對方說:你說的對,你說的都對。
年輕的時候,我想改變世界。如今人到中年,我發現并沒有能力改變世界,我只好向自己妥協。
古人云:四十而不惑。意思是說人到四十歲時,已掌握一定權利,此時處事相對通達,對待事情是無可,無不可。用高曉松的話說,四十不惑即指年輕時候不明白的事兒,現在就不想明白了。年輕的時候就太想弄明白,有一些事情不明白就生活的慌張。等老了才發現慌張就是情趣,你不慌張了,情趣就沒了。
愿已到中年的我們,少一些焦慮,多一些情趣。生活本不易,不如多一些灑脫和舍棄。
愿人到中年的我們,面對無處安放的焦慮,早日學會釋然面對,早日風平浪靜,云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