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5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后也,馬不進也。
【羚羊新譯】孔子說,孟之反此人很謙虛,不自夸功勞。(在那次的戰(zhàn)斗敗軍之后)他主動跑到隊伍的最后面殿后去抵抗敵人的追擊,在即將退入城門的時候,他才催馬前進,(他對那些稱贊他勇敢的人)說,不是我天生膽子大、敢殿后,只是我這馬再怎么催也跑得慢(落在了隊伍后面罷了)。孟之反為魯大夫,名側。伐,夸贊自己功勞。門,是魯國的城門。
此事發(fā)生在魯哀公十一年,齊國討伐魯國,左傳《哀公十一年》有記載。其時,季孫氏掌權,冉求為之宰。齊國來打,因掌權的是季孫氏,叔孫、孟孫兩家本來是不想出頭,反正天塌了有個高的頂著。冉求激將,兩家勉強出兵。魯國分為左右兩軍,孟孺子泄代表兩家統(tǒng)帥右軍,冉求代表季孫氏統(tǒng)帥左軍。左軍當仁不讓,冉求以樊遲為先鋒,武城三百人為親帥步兵。僵持階段,身先士卒殺入齊軍,獲級八十,第二天齊軍便即敗退;而右軍本來就是來打醬油的,與齊軍一觸即潰,齊軍追擊,孟之反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個時候。
“右?guī)煴迹R人從之,陳瓘、陳莊涉泗。孟之側后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這里還有一個細節(jié),是說后入以為殿,就是說他并非一開始就在軍隊的后面,而是魯軍敗退后主動奔到后面,以為殿, 是說為右軍撤退爭取了時間的。
此場戰(zhàn)爭,起關鍵作用的是兩點,一為攻得進,二為守得住。冉求不必說了,立了大功。那右軍是否應該全面否定呢?也不盡然。右軍的牽制也發(fā)揮了戰(zhàn)略作用。對于右軍的敗退,“戰(zhàn)敗而還,以后為功”,論功行賞當以孟之反為第一。孟之反不伐,是非常難得的事情。倒是孟之反為何不伐,令人深思。
本人讀論語,已歷時三載。有兩句話感受頗深,一曰行有不得,反求諸己。什么事情,先從自己身上找問題、想辦法、尋出路,充分發(fā)揮主觀能動性;二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必須做的事情搞清楚,人生也就活明白了。
孟之反的謙虛,我覺得恰恰是這兩個方面的體現。在敗軍之際,你再怎么痛批主帥、咒罵敵人、腸子悔青了后悔自己上戰(zhàn)場,都無濟于事了,兵敗如山倒,局面已很難挽回。這個時候能做的選擇,無非兩種,一種保自己的命最為要緊,抓緊逃離,相信這是多數人的選擇;一種是去殿后,組織抵抗,盡可能減少軍隊的損失,這是優(yōu)秀將領在當時局面的最佳選擇。當然還有一種慷慨赴死,雖死不退的,這里暫且不討論。其次,孟之反為什么能這么做,是因為“義之與比”,這是他認為作為魯國的大夫,他應該承擔也必須承擔的責任。因此,在這個意義上,這有什么值得夸贊的呢?義當所為,不過是履行了自己的責任而已。更何況,同一戰(zhàn)斗中,還有林不狃不退,從容徐步而死,就是慷慨赴死的代表。相較之下,又有何值得夸贊呢?
回到生活中,謙虛的人很多。真有本事的人,是真謙虛,就是本人在上面講的道理。考慮問題,本質上是應該不應該做,而不是值得不值得。前者是義的范疇,后者是利的概念。所以謙虛的本質,是把那些事都放到個人應該的范圍中,當然不必要有別人的表贊來作為回饋了。而私心較重的人,把一切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都認為是別人的事,與己無關,所以他要回報、要獎勵、要別人的恭維話。謙虛是個人品德中閃亮的明珠,也是個人魅力中的不可缺少的部分。為政第一講“?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這一章就是以孟之反為示例,討論謙虛之德是如何從生活工作中得來的啊。
EverYang博主 于南京 20/5/17